雨生百谷。
原離尋了塊平整的石頭,在白前對面坐下。春日的陽光和煦溫暖,正像原離柔和的表情,使人放松,想要與之親近。
只是陽光下,亞青色的眼罩尤為突兀,像是橙色的世界里平白多了一個漏洞。
白前怔住,覺得那個眼罩尤為刺目。
原離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問︰「怎麼了?」
白前撇開頭,低聲道︰「沒什麼。」自己低頭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回頭換個眼罩吧,這個顏色不好。」
原離指尖在眼罩眼上撫過,擺擺手︰「這個還講究什麼!你已經讓我換了五塊了,哪里有那麼些多余的血讓你浪費?」
白前嘟囔︰「放血又沒什麼……」
原離湊過來,歪著頭從側下方去看白前的表情。白前沒動,原離掰著他的肩膀讓他抬頭看自己,問道︰「怎麼啦?覺得這個礙眼?」
白前搖頭︰「當然不是……就是……反正我也不能正常走路,還搭上你一只眼,心里有點憋屈。」
原離故作嚴肅,指指自己的眼︰「那就勞煩你忍耐一下情緒了!我摘了這眼罩更難看,你就將就著這麼看吧。」
白前有些慌張的解釋︰「我不覺得,只是……」
原離「噗嗤」笑了出來,在他頭上拍了拍,調侃道︰「逗你呢。說起來這也算是我該做的,原本就是我給你招來的麻煩。司齊搶了你的假腿算是我的責任,我去拿回來也是正常的。你別太在意了,我們不是剛剛才認識是嘛?之前的事情就算了。」
一陣風吹過,拂動原離的發梢,陽光柔柔的打在他身上,頗有些文藝小清新的範兒。
白前斂了心思,指指原離另外一只眼︰「這只眼視力怎麼樣?唔……我是說,能看多遠?」
原離遠眺,指著遠處的一個黑點︰「天舒來了。」
白前眯著眼看了半天,也只是看出個模糊的人影,轉頭對原離說道︰「那回去送你把兵器,適合你用的——就當做,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
原離笑的溫文爾雅︰「樂意之至。」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倒也不覺得尷尬。微風從周身滑過,營造出一個午後該有的愜意。白前扶著拐杖站起來,長久未運動,雙腿的力量更差了些。接受腔也有些松動,白前知道再不鍛煉,殘端會萎縮的更厲害。原離只是閉著眼小憩,周圍安安靜靜的。
天舒氣喘吁吁的跑來,原離睜開眼坐起來,白前撐著拐杖站穩了,問道︰「怎麼了?你跑的這麼急?」
天舒一坐在白前的輪椅上,擦擦腦門上的汗。原離在他後腦勺拍了一把,攆他下來。天舒委委屈屈的站起來,說道︰「我也不知道啊!葉鳴讓我來叫你們回去。偷偷模模的,也不知道什麼事。」
白前和原離對視一眼,後者把輪椅推到白前身後。白前向後撐著輪椅扶手,輕摔回輪椅中,和原離急急的回了景府。
葉鳴正在前廳處理事務,偌大一個景家都是她在管,很多時候都j□j乏術。看到白前和原離回來,葉鳴神色尷尬,先轉移話題道︰「阿離,你傷還沒好,別亂跑。」
原離點點頭,追問︰「何事?這麼急著找我們回來。」
葉鳴眼珠子轉了轉,卻不往他們身上落。葉鳴揚手,隨便指了個方向,說道︰「什麼事——啊!對!我想說,景西的傷勢一直不見好轉,今天又開始高熱。真讓人擔心啊……」
白前心里咯 一聲,本能的問道︰「多少度?」
葉鳴眨眨眼︰「什麼?」
白前搖頭,自己轉手輪︰「沒什麼。我去看看他。」
葉鳴張開手堵住他的去路,急急忙忙的解釋道︰「他睡著了!睡著了!剛剛喝了藥,這會兒睡沉了。」
葉鳴邊說,邊眨巴眼對天舒使眼色。天舒會意的點頭,給她一個「放心,交給我」的表情,對白前說道︰「你的輪椅聲音太大啦,會把他吵醒。」
白前覺著也對,點頭承認。葉鳴剛松了一口氣,就听天舒補充道︰「所以,你換拐杖吧。」
白前回身,從輪椅後抽出拐杖,剛巧對上原離若有所思的臉。白前問︰「怎麼了?」
原離沉吟道︰「沒什麼——到後院再走吧,剛剛練習那麼久,你的腿受不了。」
白前側目,點點頭,沒有說話。
葉鳴在後邊,用胳膊夾著天舒的脖子,另一只手攥拳抵在他額角死命的擰。天舒痛的直叫喚,葉鳴怒罵︰「混小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天舒慘叫︰「誰知道你在玩什麼!哎呦——我錯了我錯了。你以為誰都跟白前一樣缺心眼啊!就你還想騙阿離,早八百年呢——能能能!你能騙過阿離!別擰了!疼!」
白前和原離已經拐了個彎,看不到人了。葉鳴氣呼呼的放開手,天舒反倒湊過來,神秘兮兮的問道︰「你看到剛剛白前的表情沒?我敢打包票,他對我們阿離的溫柔體貼沒有抵抗力!」
葉鳴扶額,在天舒大腿上踹了一腳︰「滾蛋!問題就在這里!去景西那兒盯著,出了事我剝你的皮!」
天舒「嘿嘿」一笑,一副「我明白」的樣子。只是表情再一轉換,臉上就掛出了「我就是要看好戲」的神態。葉鳴又補了一腳,天舒樂呵呵的往後院去,順便拐個彎,叫了另外的人。
葉鳴說了謊,灰溜溜的躲起來了。所以當白前看到景西一雙冷眸斜睨過來,被那一瞬間的寒意凍的渾身一個哆嗦時,回頭一看身後也沒有葉鳴人了,禁不住有些迷茫。
反倒是原離,毫無異樣的走近,一貫柔和溫存的聲調,問道︰「你傷勢如何?」
景西赤|果著背趴在床上,只用輕薄的棉毯搭在身上。遮住了上體,卻露出肩膀和手臂來。
景西別開頭不看原離,有點賭氣的意味。白前不明真相,但也猜出葉鳴是在說謊,天真的問道︰「葉鳴把我們叫回來,是有什麼事?」
景西這才轉過頭,看白前一眼,卻轉頭呵斥原離︰「明連在逃,司齊也沒有線索,今天起你就呆在府內,哪里也不許去!」
原離也回頭看白前,眼神帶著某種深不見底的意味,看的白前徹底迷茫了。原離聲音依舊柔和,感情卻稍微冷了些︰「曉得了。這次是我疏忽。」
景西似乎「哼」了一聲,但聲音太小,又被原離拉扯毯子時的摩擦聲給蓋住了,白前不能確認。原離把毯子向上拽了拽,蓋住景西的肩膀,像是商量般,說道︰「把胳膊收回去吧。」
景西閉上眼裝睡,原離去搬他的胳膊,卻被景西反手躲開。這一下剛好扯到原離琵琶骨上的傷,瞬時痛的他臉色都青白了。
白前听原離倒吸一口氣,就急了。但是他又走不快,著急下更是動作混亂。拐杖趔趄一下沒撐穩,右膝又吃不住力度,白前整個人就往前撲了過去。
疊羅漢。景西趴在床上,原離趴在他身上,背上還有個白前。場面尤為喜感。
天舒領著人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八卦之心尤不滿足,天舒閃身,讓後邊的人進來。
于是白前還沒來得及消化剛剛那一幕中特別微妙的一個細節,就听到身後一個女聲︰「白前!你沒事吧!」
穆悅觀……
穆悅觀將白前扶起來,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站穩。白前臉特別紅,躥到耳朵都是粉色的。穆悅觀擔憂的看著他,重復了一句︰「你還好吧?臉色有些奇怪呢。」
白前身後正慌手慌腳爬起來的原離,聞言動作一頓。白前听身邊悉悉碎碎的布料摩擦聲靜止,臉色更加窘迫,對著穆悅觀結巴道︰「把,把我的拐杖給我。」
天舒彎腰撿起他的拐杖,笑嘻嘻的遞了過去。白前也顧不上是誰,抓過來調整了下姿勢,別扭僵硬的往外走。
穆悅觀忙追上去,在一旁護著,唯恐白前步伐跟不上再摔倒。臨出門時,穆悅觀回頭,看到原離滿面焦急的俯身掀了景西身上的毯子。而景西臉色煞白,看著這個方向,眼楮脆弱毫無光彩,直到徹底合上雙眼。
場面有些混亂急躁,穆悅觀有些詫異。直覺上,她以為白前的異樣是因為原離。但至始至終,原離都沒有朝他離開的方向望上一眼。很奇怪。
白前回了自己的臥房,手背無意的在嘴上蹭了兩下。穆悅觀似乎在厄難之後瞬間長大了許多,連帶著作為女人的第六感也升了幾個等級。看到白前這個樣子,穆悅觀隔著面紗,言語凝澀,問道︰「你……剛剛怎麼了?」
白前迅速搖頭,一本正經的回道︰「沒什麼沒什麼……」
怎麼可能沒什麼。
白前撲倒時原離剛巧回頭,兩個人站立的位置也有些巧合。總之陰差陽錯,白前竟然在倒下時,雙唇貼到了原離臉上。
剛好是在原離唇角,介于正與反之間,有點曖昧。
也很尷尬。
白前想,暫時窩在這個屋子里,不要出去比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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