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小時的車程，黃海川到達市區後，就直奔市第一醫院，醫院的高干病房，李嚴培的家人及其秘書都在，李穎的丈夫龐中明看到黃海川，吶吶的笑了下，就站到一旁去，一向老實巴交的他，顯然不擅于跟領導打交道，否則也不會有個紀委書記的老丈人，他卻還一直只是個技術員。
黃海川走到李嚴培病床前，看了一眼，轉頭看向蔡雅蘭和李穎母女，「醫生怎麼說？」
「醫生來檢查了下，說沒什麼發現。」李穎搖了搖頭，說歸說，李穎臉上還是有些喜色，醫生的話還不至于打擊到她們，她和母親兩人都親眼看到父親動了一下，或許用醫療儀器沒法查出父親有什麼變化，但她們更相信自己眼楮所看到的。
「黃書記，您喝水。」江東明倒了一杯水過來，恭敬的端到黃海川面前，目光往床上的李嚴培掃去，眼底深處斂起一道精光，默默的退到一旁。
「黃書記，前兩天晚上，您過來的時候，說有看到我爸的手指頭動了一下，可能不是錯覺。」李穎突然說道。
「嗯，應該不是。」黃海川微點著頭，他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年紀，當時是有看到李嚴培動了一下，現在李穎她們的話也愈發證實了當時沒看錯。
病房里沉默了一下，黃海川很快笑道，「這是好事，或許奇跡真會發生。」
「借黃書記您吉言。」李穎使勁的點頭，如今的事實給了她們極大的鼓舞，以前說是醫學上有植物人蘇醒的奇跡發生，但畢竟是自我安慰的話，她和母親也只是抱著這樣的信念才堅持著，但心里根本沒敢去奢望過奇跡會發生，有時候，人只是活在自欺欺人的狀態中。
現在，看到父親會動，給兩人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黃書記，您坐吧。」李穎給黃海川端著椅子。
「不用。」黃海川擺了擺手，目光再次落在病床上的李嚴培身上，眉頭微皺著，黃海川很希望李嚴培能盡快醒來，那樣省里也不用再任命新的紀委書記下來了，他對望山市的干部都還不熟，也未曾向省里建議過人選。
在病房里站了一會，同蔡雅蘭和李穎母女倆聊了兩句，黃海川臨走前看了李穎一眼，他不知道李穎現在是否還在暗中調查車禍的事，被人盯梢的她，這些日子應該是三點一線，除了家里，就是單位和醫院。
李穎送著黃海川離開，兩人邊走邊聊到電梯口，左右看了看，李穎低聲道，「黃書記，徐叔叔以前跟我爸關系很好，他是個挺正直的干部，或許您可以多找找他。」
「徐叔叔？」黃海川一怔。
「就是**部的徐元飛部長，以前他偶爾會來我家里跟我爸喝兩杯呢，跟我關系不錯，我爸還說他是一身正氣，鐵骨錚錚呢。」李穎說道。
「哦，是他啊。」黃海川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不過對李穎後面的話，黃海川並不太認同，淡然笑道，「這個徐元飛一直呆在北**家，作為一個領導干部，連最基本的責任心都沒有，你爸對他的評價，我不是很贊同。」
「這……可能徐叔叔他也是心灰意冷了吧。」李穎苦笑道，徐元飛的想法，她也沒法全部了解，但此刻，她無疑還是站在徐元飛的角度為其說話。
「好了，你的話我記住了，你們趕緊去吃飯吧，不然等下飯菜涼了。」黃海川笑著點頭，剛才坐的功夫，李穎讓江東明到醫院食堂去打飯菜，這會已經提了上來，看到江東明在病房門口站著，往他們這邊張望著，黃海川不由得對李穎笑道。
「那好，黃書記您要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做，隨時打我電話。」李穎點了點頭，又道，「盼男這兩天都在外面偷偷私下忙活呢，說是在幫您找那些拆遷戶的住址。」
「是嘛。」黃海川聞言笑了起來，想到顧盼男，搖頭笑道，「倒是辛苦她了。」
兩人在電梯口說了幾句，電梯上來，李穎目送著黃海川離開，也折身走回病房，江東明在門口站著，看著李穎走過來就笑道，「李姐，黃書記可真是關心領導的情況。」
「恩？」李穎抬頭看了江東明一眼，江東明近一米八的個子，她這穿了高跟鞋都得抬頭，眼楮盯著江東明看著。
「李姐，咋這樣看著我了，我臉上有花不成。」江東明模了下臉，干笑一聲。
「沒，看你長得帥唄。」李穎笑了出來，「小江，是不是該找對象了，紀委要是沒姑娘，我們檢察院今年夏天才剛招了幾個新人，有兩個女的，可都是人比花嬌，好看著呢，要不要我給你牽線搭橋？」
「別別，李姐，你就別取笑我了，我還不想那麼早考慮終生大事呢，再說李書記現在這樣，我也得照顧不是，哪有那個心思。」江東明苦笑道。
「小江，我爸有我們照顧就行了，你呀，時不時來看一下，或者我們要是應付不過來的時候，你再過來看著就行，不用天天過來，那樣你太累了，不能因為這事耽擱了你找女朋友談戀愛不是，你都快三十歲了，不小啦。」李穎笑道。
「李姐，三十歲其實還真不大呢，現在很多男的都三十開外才結婚，我其實還早呢。」江東明笑了起來，「等領導以後醒來了，我再考慮終生大事，李書記以前可是說等我要結婚的時候，要給我當證婚人呢，這話我一直記著，也一直盼著李書記能醒來。」
「我爸要是沒醒來，你就不結婚了不成，你這傻瓜。」李穎眼眶突然有些濕潤，看著江東明的眼神也柔和了起來，江東明的話，讓她想起了以前父親說笑的樣子，內心深處那根弦仿佛被觸動了一般，以往或許看江東明也偶有不舒服的時候，但此刻卻是多了幾分感傷。
「我相信李書記一定能醒來的，前兩天黃書記過來才看到李書記動了，今天你和阿姨也都又看到了，這已經是奇跡了，我相信更大的奇跡還會發生的，李書記絕對能夠醒來。」江東明神色激動的說著。
「我爸要是真能醒來，听到你這話也會開心的。」李穎點頭笑著。
「李姐，你趕緊去吃飯吧，趁飯菜剛打上來，還熱乎呢。」江東明笑道。
「你也一起來吃吧。」李穎點了點頭。
「我沒事，你和阿姨先吃，我先在外面抽根煙。」江東明笑道。
「年紀輕輕，煙癮就比小了，你呀，小心日後你老婆對你有意見。」李穎笑著走進了病房，跟江東明說了兩句，李穎覺得以往對江東明一些主觀看法多少有失偏頗了，父親住院後，江東明天天來醫院守著，這些她和母親都看在眼里，江東明能做到這樣，已經難能可貴，她對江東明的一些看法也該改改了。
李穎走進病房里，江東明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朝走廊盡頭走過去，手里已經拿出一根煙點著，深吸了口煙，讓煙味久久的停留在肺腑里，才緩緩的吐了出來，看著那繚繞的煙霧，江東明的面目同樣變得猙獰。
一口一口不停的吸著，江東明頻繁的動作依然像是在掩飾著其內心的焦慮，拿出手機按著，江東明往病房門口看了看，走進了男廁所里面。
「書記，晚上要上哪吃去？」從電梯里出來，陳江華笑著問黃海川。
「老地方吃飯吧。」黃海川看了下時間，原本還想著回辦公室一下，現在想想還是算了。
「那家老川味餐廳要是知道黃書記您來上任不到一個月，就去他們餐廳吃了那麼多次飯，應該給您廣告費才是，您這可是給他們打活廣告呢，要是讓市里的報紙報道出去，估計他們餐廳得推出個書記套餐了。」陳江華笑道。
黃海川搖頭笑著沒說話，他在市委會議上要求禁公款吃喝，官員少進酒店，多進食堂，他這個當一把手的自然是要以身作則。
拿出手機看了下，黃海川準備給常勝軍打電話，讓常勝軍一起過來吃飯。
從電梯里出來，黃海川正要打電話，迎面走來的人讓黃海川一怔，下意識的眨了眨眼楮，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中午才在麗山縣招待所那看到一個跟以前大學校友很像的人，這會又能看到一個？
柳小雯剛從醫院食堂打飯回來，準備給丈夫吃，她沒有想到會在電梯口遇到黃海川，呆愣了一下，柳小雯直勾勾的看著黃海川，睜圓了眼楮。
「柳小雯？」黃海川打量著柳小雯，遲疑了片刻後，終于不太確定的問了一句。
「你真的是以前那個在武術協會里喜歡舞刀弄槍的黃海川？」柳小雯看著黃海川，眼里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這兩天雖然已經在想此黃海川可能就是她認識的彼黃海川，但真正確認時，卻又是另外一回事，黃海川叫出她的名字，柳小雯心里依然震驚了。
黃海川笑了，對方說起讀書時參加武術協會的事，黃海川就知道沒認錯人，心里頭有些唏噓，他鄉遇校友，這是不是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中午在麗山縣招待所樓下看到一個跟你很像的人，那個不會就是你吧？」黃海川突然笑道。
「恩，是我，我就在麗山一中教書，昨天你到我們學校視察，我在食堂吃飯看到你時，都嚇了一跳，當時就覺得太像你了，雖然成熟了點，但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一听說那里坐的都是縣里和市里的大領導，我就不敢過去了，要不然昨天真想過去問問你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黃海川呢。」柳小雯笑了起來。
「你在麗山一中教書？」黃海川有些驚訝的看著柳小雯，「你是麗山人？」
「恩，不錯，我是麗山縣人。」柳小雯點了點頭。
「難怪了，我說像你這樣的天之驕女怎麼會舍得窩在麗山這麼一個小地方。」黃海川恍然，笑道，「真沒想到來望山會遇到昔日的校友，這也算是緣分了。」
「是緣分沒錯，不過我可不是什麼天之驕女，不過是小老百姓一個罷了。」柳小雯瞥了黃海川一眼，如今在黃海川面前，說什麼天之驕女，不過是徒增可笑罷了。
「我記得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瞧咱們協會里的那些男生，可都是沒少圍著你轉悠喲，武術協會是男多女少，你都快成稀有動物了。」黃海川笑道。
「都是年少青春的事了。」柳小雯抿嘴笑著，她想說一句‘那些男生里又不包括你’，話到嘴邊，看到黃海川身旁跟著人時，柳小雯也不敢開這樣的玩笑了。
「對了，中午還看你在麗山縣，怎麼這會就到市醫院了，你這是？」黃海川看著柳小雯手上提的快餐盒子，疑惑的問道。
「我丈夫被人打了，在住院，我來照顧他。」柳小雯苦笑道。
「哦，這樣啊。」黃海川點著頭，旋即關心的問了一句，「沒什麼事吧？」
「還好，沒什麼大事，就是小手臂骨折了，估計要住一段時間。」柳小雯無奈的笑笑，看了黃海川一眼，「那你來醫院是？」
「看望個病人，剛要走，沒想到會踫到你，我這要是早走一分鐘或者晚走一分鐘，可都踫不上了，有時候緣分這事可真是稀奇。」黃海川搖頭笑笑。
「是啊，緣分這種事說不清。」柳小雯點頭贊同著，她想到昨晚和中午她都在招待所門口晃悠，想著要證實黃海川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黃海川，最後還不是沒見到人，這會卻是反而見到了，正應了那句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兩人站了一會，黃海川看著柳小雯手上提的盒飯，道，「你這是要送去給你丈夫吃吧，快去吧，別耽擱了。」
「恩，那好，我先上樓去了。」柳小雯點了點頭，看著黃海川，想張口向黃海川要個聯系方式，卻又不好意思主動張口。
柳小雯不好意思，黃海川卻是主動笑道，「難得能在他鄉遇到校友，我在望山工作，給你留個聯系方式，日後你可以來找我喝茶聊天。」
黃海川說著，將自己的私人號碼給了柳小雯。
柳小雯一邊拿出手機記著，一邊道，「您是大領導了，就怕要找你沒那麼容易。」
「老校友過來，我就是再忙，還能不抽空接待嗎。」黃海川笑道。
柳小雯微微一笑，記下了黃海川的號碼後，道，「那我就先上樓了，希望有機會能和你出來坐一坐。」
「都在望山，還能沒機會不成，我隨時歡迎。」黃海川笑著點頭。
柳小雯進了電梯，黃海川回頭看了對方一眼，見柳小雯也在看他，招手一笑，心里卻是有些感慨，昔日的系花，可也都成了**了。
從醫院里離開，黃海川給常勝軍打了電話，讓對方一起出來吃晚飯，在老川味餐廳等著對方，十多分鐘後，常勝軍也坐車過來。
常勝軍進了餐廳，看到黃海川坐在角落的位置，走了過去，笑道，「書記，您是剛從麗山回來的吧。」
「回來了一會了，剛才先去了一趟醫院。」黃海川說道。
「去醫院？」常勝軍一怔，「怎麼了？」
「李嚴培的妻子和女兒都說看到他動了，我過去看下。」黃海川笑笑，「李嚴培要是能醒來，那就是大好事一件了。」
「哦。」常勝軍聞言，輕點著頭，李嚴培的事，他有所耳聞，不過他畢竟是剛來望山，又只是負責公安局這攤子，跟李嚴培的家人倒不至于會有什麼接觸。
「李嚴培不是被撞成植物人了嗎？還能有機會醒來？」常勝軍奇怪道。
「一般來說是沒機會，但說不定也會有奇跡發生不是。」黃海川笑著搖頭，「李嚴培車禍是不是意外事件，還不好說呢。」
常勝軍听到黃海川的話，嚇了一跳，看著黃海川，「黃書記，您這意思不會是要說李嚴培的車禍可能是人為的吧？」
「任何事都有可能，真相揭開之前，什麼事都不好說，當然，沒有證據的話，也不要去亂說。」黃海川道。
常勝軍若有所思的看了黃海川一眼，黃海川這麼說，常勝軍隱隱也品出點其它味道來，李嚴培車禍的事，難道是另有隱情？
點了幾個菜，常勝軍讓周淮也一塊坐下來吃，周淮是跟他從省廳過來的人，在常勝軍心里，並沒有真的當成下人一樣看待。
和黃海川喝了一杯酒，常勝軍想及自己的打算，對黃海川道，「黃書記，我有個想法。」
「恩，你說。」黃海川點頭。
「我想把市里分局和各縣局一把手進行調整對換。」常勝軍說道。
「你這想法是受省廳這次在全省各地市的人事調整啟發？」黃海川看了常勝軍一眼。
「不錯，還是黃書記您厲害，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火眼金楮。」常勝軍笑道。
「你呀，就不用拍馬屁了。」黃海川笑著擺手，說完卻是沉默了下來，思考著常勝軍的想法，將各區（縣）局一把手調整，這個想法並非不可行。
「勝軍，這事你就放手做，你們廳長把你放下來，我也得盡量支持你的工作不是。」黃海川琢磨了一下後，很快就笑道。
「好，有黃書記您這話，我這心里就踏實了。」常勝軍笑道。
「晚上我得都敬黃書記您幾杯。」常勝軍很快就又倒著酒，一旁的周淮要幫忙倒，被他給擋一邊去，親自給黃海川添滿，又給自己添滿，笑道，「黃書記，跟您喝酒的機會可真的不多，晚上得多喝幾杯。」
「以後大家都在望山工作，要喝酒還怕沒機會嗎，晚上只要有時間，隨時都可以出來小喝兩杯。」黃海川笑著和常勝軍干杯。
「工作一忙起來，就算是晚上想喝酒也沒那麼容易喲，黃書記您是大忙人，晚上的應酬可不見得會少。」常勝軍笑道。
「能推的應酬基本上都推了，不然你以為我會這麼清閑？」黃海川微微搖頭。
兩人喝著酒，市晚報社，明天的報紙如今正在印刷當中，報社總編李躍文拿著一份已經印刷好的報紙看著，紙上散發的油墨味道依然刺鼻，報紙的第二版頭條，赫然就是報道警員跳樓事件，並且就今天網上的帖子做了評論，字里行間看似在維護常勝軍這個公安局長，但這些也就是糊弄下一般人罷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在影射常勝軍，這篇報道，是李躍文親自操刀，言辭犀利，報社里，能寫出這文章的人，一只手數得過來。
按說這種報道是發不出去的，報紙真正印刷前，每一版面都要經過審核，敏感的報道，更是慎之又慎，更別說這種影射一個領導的報道，發都別想發出去，發出去，少不得要被扣上政治覺悟低和無組織紀律的帽子，但這篇由他親自操刀的報道，明天卻是就要見報了。
將報紙放下，李躍文似乎能想到自己的下場，基本上就是卷鋪蓋滾蛋了，盡管是宣傳部的領導暗示的，但他顯然會被當成替罪羊給推出來。
搖了搖頭，李躍文慢悠悠的晃出了印刷室，付出就得有回報，他這麼做雖然有些無奈，但得到的回報足夠，李躍文也沒啥好不甘心的，嘴里念叨著常勝軍這個名字，李躍文搖頭晃腦，暗道常勝軍啊常勝軍，咱倆素未平生，不是我要跟你過不去，是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咱也是沒辦法。
黃海川和常勝軍喝完酒從餐廳里離開時，已經是快九點，兩人喝了不少，卻都沒醉，周淮開著車子和常勝軍一塊回宿舍。
黃海川準備上車時，路邊的一輛車子卻是突然停了下來，口哨聲響起，一聲略帶**的聲音響起，「嗨，帥哥，真巧。」
黃海川愣了一下，轉頭一看，見到竟是那天晚上在酒吧衛生間荒唐的那個女人時，黃海川的表情很是精彩，輕咳了一聲，黃海川轉頭看向李勇和陳江華，「你倆先回去，等下我自己回去。」
陳江華往車上的女人瞟了一眼，一個三十出頭的少婦，夜色中不能完全將容貌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還是能看到五官端正，長相標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