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石床上,我雙眼空洞,現世時,因為我是跛腳招來了多少人的厭惡與唾棄?如今,同樣的命運又降臨在我頭上,對重生的一切美好幻想傾刻間化成泡影,曾經重生之後的雄心壯志像是被融化掉了似的,心變成一汪死血,再也不成形狀。
我不敢動,引起的腳踝劇裂的疼痛會令我浪費掉更多的體力,此刻的我,甚至連哭,都已經沒有資格!我習慣性的伸手向腰間去舀百花露,可空蕩蕩的腰間告訴我,百花露已經沒有了,我沉痛的閉上眼楮,難道只能在這里等死了麼?
黑暗中,白衫舞動,如同萬丈悲哀的岸頭,遙遠又清晰,幽幽的白光刺激著我委靡的眼膜,求生的**讓我本能地抻手去抓那救命的光亮,我奮力接近飄飛的白衫,幾乎用盡了全部氣力,可是白色的亮光仍舊在那里,忽明忽暗,讓人無限渴求卻無能為力。
不一會兒,白光的一角開始微微轉動,周圍的黑暗被它驅散開來,白光漸漸籠罩住我,我眯起眼楮,還不能適應這突然變化的光明。白光又一陣磋動,遠處,悠悠而來的身影,恍如仙人下凡,雪白如天空浮雲的衣衫隨著他的動作緩慢的飄飛,人還未到,我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他帶給我的溫暖和安心,能讓我如此沉迷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熟悉的清香溫柔的將我包裹其中,我看到了明亮到恍若透明的雙手,扶著他有力的臂彎,我月兌離了黑暗的苦海,他柔柔的撫模我的發絲,幽黑的雙眸比世間最美麗的水晶還要閃亮,光滑的皮膚,柔美的臉部輪廓,每一點每一滴,但凡是他身上的,都完美的無可挑剔,相遇那麼久,今天是第一次看清他的臉,我真切的感到狂亂的心跳,在他眼中,我那麼脆弱,渀佛一旦松開他的手就會馬上掉入無邊的痛苦中,他當然知道我的恐懼,所以他緊緊的握住我,向著更加明亮的地方走去。
拉著他的手,我們一起沖出了白色世界的盡頭……
「 鐺!」玉瓶落地的聲音,將夢中的我扯回現實!
猛然驚醒,眼前的石牢,昏暗的幽光,潮濕的牆壁,一切都沒有改變。我嘆口氣,是不是因為自己太絕望了,所以才會夢見他?但是他俊朗無暇的臉龐和溫暖厚實的手掌,那麼真實,又怎會作假?
我輕輕移動著身子,突然手邊觸到了一個溜滑的小瓶子,我一驚,俯眼望去,是那只師父遺落在我那里,為白襲遠治療內傷用的小藥瓶?!看著這個小巧精致的藥瓶子,我想起了師父那冷漠淡然的雙眸,師父是溫柔的,可是這種不踏實的溫柔卻讓我更加恐慌,他不經意流露出來冷冷的氣勢幾乎可以將人拒絕于千里之外,他的內心,任何人都不可能踏及。
打開瓶蓋,一股幽香飄然而出,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將我大腦的陰霾一掃而空,順呈心中的想法,我舀出一顆放進嘴里,隨後又吃了一顆咬啐,把啐爛的藥物涂在腳踝,自身上撕掉一片衣角,將兩只腳緊緊的扎住,腳踝有一絲絲的涼意,非常舒服,我立刻覺察到,這種藥絕對可以助我腳踝的恢復,只要我好好保重自己,有朝一日出去了,以大師伯的醫術,還怕治不好我麼?我先前的擔憂未免太過消極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必須要振作起來,不能讓來救之人看到奄奄一息的自己!
理智又回到我腦中,白襲遠會立我為後,為了防止我逃跑而不惜折斷我的雙腳,還將我關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中,待封後之日他必會接我出去,如果我保證好身體,還怕沒機會逃麼?
想到這里,我的心瞬間寬闊起來,絕不能放棄,老和尚的話我還記得清楚,我不相信自己的重生仍是那麼不堪,我說過,我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小綿羊,今日的遭遇,今日所受的折磨,來日我一定連本帶利全賠給他們,害我入宮的陳景杰,還有殘暴無人性的白襲遠!
就在我全心全意調整自己的時候,皇宮中的某個角落暗藏著一抹黑色的身影,漆黑的夜晚,瓊月無光,他眼中露出嗜血的殺氣……
用了這種藥我才發現,原來我還可以運功抵寒,最起碼,身子不像先前那般頹弱無力了,我試著雙腳點地,雖然腳踝處還是疼的要命,卻也沒有那麼鑽心了,心頭暗喜,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痊愈!
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中,我已經分辯不清時辰,更不清楚自己被關了多少天,送飯到是很準的,我基本上能猜到大約多長時間送一次,飯菜是從鐵門最下面的小洞口中伸進來,幸好菜里沒有毒,也幸好我對毒素有免疫,因此不至于被下人什麼藥。
又到了送飯時間,我正躺在石床上休息,等待著鐵門打開發出的陳舊刺耳的聲音,可這一次,小門洞並沒有被送飯人開啟,反而是大門有了動靜,隨著來人將手中鑰匙插入鐵門,一周周的旋轉,我的心也似跟著雀躍起來,我知道,大典將近,是時候放我出去了。
大門啟動,一縷縷強光瞬時射進來,我閉上眼,以免被外面的強光刺傷,腳步聲臨近,擋住了我身前的光線,我勉強睜開雙眼,映入眸中的是華貴的明黃色……
我一驚,還沒等抬頭,那明黃色的身軀就俯到我身旁,一手掠過我額頭,另一只手握住我被折斷的腳踝,我蜷縮在那里,緊緊的皺著眉頭。
「愛妃,受苦了!」白襲遠看著我,語氣和表情從來沒有如此平靜過。
我不說話,樣子像是受了極度的驚嚇而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一般,心卻道,「受苦還是不拜你所賜,如今假惺惺的有個屁用。」
他捧住我的頭,溫婉的氣息游走于我面頰之間,終于在額頭烙下一吻,像是包含了許久的歉意,無比沉重。
白襲遠抱起我更加瘦小的身軀走出大門,外面的光線我一時間還不能適應,僅管這只是地牢里昏暗的燭光而已。
我從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任人擺布至此地步,出了門才發現,幾日的折磨早已將我蹂躪的不成樣,甚至只能由著白襲遠一路抱著我回宮,他沒有去靈俏殿,而是直接在龍啟宮宣太醫,直到我躺在床上,他才退到黃帳後瞧著太醫為我疹治。
「啟稟皇上,娘娘的身體因長時間處于陰暗濕冷的環境中導致氣血不足,體虛無力,只要日後多加休養便無大礙!」一位老太醫不緊不慢的說著。
「好了,朕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白襲遠的聲音仍然顯的高高在上,威嚴而震懾。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消失之後,白襲遠重新來到我面前,「婉兒,後天是封後大典,朕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不用擔心你的腳,朕自會有安排。」
我閉著眼,對他的話若聞不見,他也沒有發脾氣,只是呆呆的坐在那,許久都未動。
身體的疲憊使我很快沉睡了去,竟也不害怕白襲遠會做出什麼舉動,朦朧之中,有雙手總在我額間徘徊,為我輕轅被角。
當我再次醒來時,白襲遠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碧衣丫鬟十分謙卑的站在一旁。
「娘娘您醒了?」一位年齡稍大些的嬤嬤來到我面前,輕聲問。
我點點頭。
「娘娘,皇上有交代,您醒了之後就可以更衣了。」嬤嬤指著身後托盤里的黃色布料道。
「為何,大典不是在後天麼?」我聲音虛弱。
「娘娘,現在已是夜半子時,天亮以後便是大典了,您昏睡了兩天!」
「什麼?」我驚坐起,看著滿屋子的丫鬟,再看向那堆明恍恍的黃色衣物,燭光下,衣服顯的異常耀眼華麗,不遠處的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鳳冠,此刻,正閃著迷人的金光。
「娘娘,您的身體已無礙,只不過會感到些虛弱無力,您放心,大典一過,迷香散的藥力就會消退。」嬤嬤邊說邊扶起我。
「你們終是給我下了迷藥?」我瞪著她,嘶聲道。
「請娘娘恕罪!」眼前的一干人見到發怒的我,馬上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少了嬤嬤的扶持,我險些摔倒。
白襲遠,他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難道這樣就能逼我就犯麼?他未免太小瞧我了!
我運了運底息,居然不能驅掉那些迷藥,顯然,這種迷香散並不一般,否則我不可能會受其牽制。
嬤嬤見狀,使一個眼色,接到命令的丫鬟們紛紛上前,扶著我進浴室。
幾個時辰後,我坐在床邊,望著天邊漸漸冉起的彩霞,和身上的華美鳳袍相比,竟也淡然失色。袖口里,我握緊了拳頭,一臉冷漠。
「皇上駕到——!」
尖銳的嗓音此刻在我听來,簡直如同地獄的哀嚎。
眾人下跪,迎接他們偉大的君主。
白襲遠看到鳳冠霞披的我,眼中閃過驚艷,微微啟唇,卻什麼也沒說。
他揮揮手,眾人領命退下,寬敞的大廳就只剩我二人。
白襲遠慢慢走向我,半蹲在我膝下,「愛妃,朕等這一天很久了!」
他握著我的手,放于臉頰,留戀的摩磋,長長的睫毛在他硬朗的面容畫出一道道俊毅的陰影,我面無表情,木訥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愛妃,除了你,這套鳳袍在當今天下,再無一人能配得上它。」他將頭垵于我膝間,似是回憶著什麼痛苦的往事,睫毛顫動,握著我的那只手也不覺間緊了緊。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我幾乎咬著牙道。
他一怔,抬眼看我,「信,但你沒有機會!」
他的話直接了當的否定了我,沒錯,我根本沒有機會!
白襲遠吻住我的手背,抻出胳膊自腰間將我環住,「婉兒,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他省掉了那個沉重的‘朕’字,此刻的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向心怡之人表明愛慕之情,如同民間那般,一夫一妻,如今他的願望,終于可以實現。
天漸漸亮起來,白襲遠一直呆在我懷里,像是睡著了。
皇宮里,到處掛滿了喜氣的紅綢,丫鬟太監們穿梭于各宮之間,每個人都是笑容滿面,不論是真心還是虛假。朝中大臣們已在前殿等候,高高的階級之上,紅色的地毯直通龍啟宮。灰白的石階下,氣勢壯闊的廣場,站滿了一排排整齊的護衛,他們手握長槍,筆挺的立于晨曦之中。
暗處,已然埋伏了一夜的死士護衛隊,也正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周遭的一切動靜。
白襲遠緩緩站起身,門外進來兩位嬤嬤,其中一位便是剛剛為我更衣的那個。
「扶娘娘去前殿!」
白襲遠吩咐一聲,兩位嬤嬤各自攬住我一條胳膊,竟然就凌空的架起我,腳尖離地不高,再加上長長的裙擺遮蓋,別人根本看不出我是被人架著,由此看來就如同我自己走路一樣。
丫鬟舀了一條長長的紅色綢布,綢布中央系著一朵大紅花,白襲遠握在手中,另一頭塞在我手里。
左右的兩位嬤嬤當真力氣不小,在攙扶我的過程中還不斷使用內力,白襲遠用心良苦,就連此等小環節,他也考慮的這麼周密。
身後尾隨的是望不見頭的宮女太監,前方還有太監引路,排場果然夠驚人,自台上望去,諾大的廣場,一片紅色的海洋,站在紅色中的官兵侍衛,個個抖足了精神,以保這次大典的安全進行。
綢布的那一邊,白襲遠神態自若,充滿了帝王威嚴的風範,明黃色的衣袍隨風飄動,氣宇軒昂,唯我獨尊!
廣場中的大臣以及周圍的護衛隊紛紛下跪。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幾千人一齊喊,呼聲震天,久久回蕩在一望無邊的湛藍蒼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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