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曉晨做筆抄的練習本上漸漸地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亂符,實在是學不下去了,她放下筆,從包包里拿出手機,一開機,連接信號,涌現好多通未接電話和兩條短信。
單曉晨沒有回復也沒有回撥,她甚至不想打開收件箱查看內容,把手機放在一邊,她揉了揉酸脹的眼楮,低下頭,疲憊地垂下眼簾,長發遮住了她的臉,仿佛一障屏風,擋住了外界的窺探。
累極,終于還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天色逐漸發白時,她睜開眼楮,發現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軍綠色的外套,疑惑地抬起眼,她看到顧亦琛穿著白色的襯衫,站在她面前,豐神俊朗的樣子,薄唇勾起弧度,微笑著說︰「醒了?怎麼睡在這里?」
「叔叔!……」單曉晨驚訝于看到顧亦琛,喊出叔叔時,人也跟著清醒過來,環顧四周,根本一個人也沒有,她頹喪地低下頭,原來一切不過是夢。
呵呵,想想也是,顧亦琛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天空灰蒙蒙的,還沒亮,單曉晨看了一下時間,凌晨四點半,她終是在圖書館里熬了一個通宵。
單曉晨伸了伸懶腰,站了起來,走在窗邊,靜默地等待早晨第一縷陽光。
周六的早上,許多學生都在宿舍睡懶覺,校園里靜悄悄的,圖書館里除了她,沒有其他人。
單曉晨收拾了一下桌面,把書本都放回原來的位置,又把自己的東西都整理放進包包里。
她收拾完畢,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潑了潑臉,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接著便拿起包包離開圖書館。
單曉晨買了回浦甯的車票,幾個小時的車程,路上雖顛簸,可因為睡著了,感覺並不難熬。
睡夢中又做了幾個零碎的夢,車子到站時,乘務員叫醒了她,睜開眼楮,夢的內容依稀記得是悲傷的,眼角有濕熱的淚水。
單曉晨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淚,戴上鴨舌帽,從長途巴士中下了車,她環顧四周,這個久違了的小縣城,似乎沒有改變過,仍然與離開的時候差不多。
單曉晨到底是對這個地方有陰影的,壓低了帽檐,她邁步走向生活了多年的小城鎮。
每一步腳印都藏著傷痛的回憶,她想起以前,她無數次地想要逃離這個令她喘不過氣的地方,如今重回故地,那種感覺依舊心有余悸。
單曉晨比起十六歲時那個蒼白羸弱的自己,有太大的改變,現在的她,長高了,身上穿的衣服時尚簡約,長發飄飄,戴上鴨舌帽,低調中帶著酷勁兒。雖是如此,她還是怕被人認出來,一路上為了避免與人有眼神交流,她都低著頭走路。
單曉晨很快走進小巷子,聞到溝渠排水所散發出來的那種酸腐的惡臭味,她掩了掩鼻子,加快了腳步。
這片廉價破舊的房子多的是留守的兒童和老人家在居住,單曉晨听到了很多小孩子在玩鬧的聲音,猶豫地頓下了腳步。
曾經這里最吵鬧的聲音都是從單家傳出來的,受害者家屬上門來鬧的時候,她跪在地上一次一次地懇求原諒,歇斯底里的哭嚎聲劃破天空,那時的她,內心是沒有邊際的絕望。
單曉晨推開單家破舊的故居,看著熟悉的一桌一凳,往事一幕一幕地浮上腦海。
單女乃女乃總喜歡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編織竹筐,在單曉晨很小的時候,每當看見兒子回來,就會通知她趕快躲起來,以防她成為兒子的出氣包。
夏天很熱的時候,屋子里根本不能睡覺,她們祖孫倆就會在外面鋪一張涼席,點上蚊香,單女乃女乃一邊用扇子給她扇風,一邊哼著老一輩尤為喜歡的戲曲。
單曉晨打開里間的門,一陣嗆鼻的木頭味,里間的空氣污濁,所有家具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大概有多久沒有回來了?三年或是更久了吧。
單曉晨放下包包,摘下帽子,走到井邊打了幾桶水,開始做清潔工作。
舊居恢復干淨時已經到了下午,她捶了捶提了無數桶水,酸痛麻痹的肩膀,終于露出欣然一笑。
bi仄的臥室牆壁上除了毛爺爺穿著中山裝的照片以外,還有一張是單女乃女乃的,被單曉晨拿了下來。
她仔細地用抹布擦拭沾染了灰塵的照片,把相框擦干淨,看了看泛黃的照片中,單女乃女乃被歲月刻滿了皺紋的臉。
放松身心地躺在床上,她把照片放在心口,望著發霉的天花板怔怔出神。
雖然這里有很多傷痛的往事和回憶,但不可否認的,此時此刻,單曉晨像是找到了一處避風港,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和平靜。
「女乃女乃,我想忘記以前很多的事情,那些窮苦的日子,被bi到走投無路的日子,我統統想忘記。我想變成另外一個人,好好讀書找工作,然後賺很多很多錢。我還想去外國留學的,但是這些……沒有錢根本去不了
「女乃女乃,我好像越變越壞了,我不愛安浩然,卻答應跟他談戀愛,現在發現他有其他的女人,我還是不能放手。還有叔叔,他要結婚了,他明明說過把我當女人看待的,可是他要結婚了……我以後不能再去他的房子了,我感覺得出閆莉莉她很討厭我,叔叔跟她結婚的話,我以後就真的沒有地方可去了……」
讓單曉晨最為措手不及的是顧亦琛的態度,她從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閆莉莉把她視為眼中釘,假如她要顧亦琛停止對單曉晨的所有幫助和資助,那要怎麼辦?
單曉晨不得不擔心,畢竟她現在上的大學是北外藝,這是一個燒錢的學院,以她的能力,根本負擔不起昂貴的學費,而她平時兼職所得的報酬有時連生活費都難以應付。
「我只想像個正常人那樣活著,可是為什麼那麼難呢?女乃女乃,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單曉晨擦了擦溢出眼眶的熱淚,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得過且過了。
單曉晨在浦甯住了一個晚上,周日下午搭長途巴士返校。巴士上空調太凍,單曉晨下車時感覺有些頭暈目眩,她翻開錢包,發現里頭只剩下幾塊錢,黛眉深蹙。
她看著顧亦琛給她的附屬卡,咬了咬牙,終是下了決定,走向附近的提款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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