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曉晨徹底放開,任由自己沉入冰涼的池底,綿軟的水把她團團包裹起來,她忽然放肆起來,張開眼楮和嘴巴,任由冷水灌入喉里,她上下撲騰,躍出水面求救。
「媽咪,媽咪,姐姐她溺水了……」
柳青荷一驚,趕緊游到她身邊,想要把她拽起來,卻被拖著一起沉入水底,單曉晨覺得此時此刻不做點什麼,她整個人會因為無法形容的復雜情緒而爆炸,她是故意拖著柳青荷一起下水,她想讓她知道,這種知道真相之後,猶如溺斃的窒息感……
兩個人最後是被保安給救上來的,柳青荷的情況還好,上來之後不停的咳嗽,單曉晨卻差點昏迷過去,無力的躺在泳池邊,她眯著眼楮,看向抱著兒子,安慰說自己沒事沒事的女人,鼻腔涌出酸澀。
她是恨她的,她恨她為什麼要生她出來,更恨她為什麼離開的時候不干脆掐死她……
「曉晨,你還好吧?你不是說你會游泳的麼?」
「姐姐,姐姐,你沒事嗎?……」
單曉晨機械的搖頭,她的眼淚都流到了心里,嘴里苦得發澀。
那天不知道是怎麼回家的,只知道自己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能力,白色蘭博基尼開到了荒郊野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掏出電話想要打給顧亦琛,最後卻只能無奈的放下。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遇上顧亦琛,不是一場美麗的意外。
單曉晨失眠比以往更嚴重了,整夜整夜無法入眠,導致她的精神狀態非常差,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曉晨,你離開這里,去找你的母親吧……」單女乃女乃的話猶在耳際,她苦笑,問天上的單女乃女乃,是因為我不去找,所以女乃女乃你才故意這樣安排的嗎?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顧家,為什麼偏偏嫁給了顧亦琛的哥哥!
佔梨村,單曉晨記得小時候听單女乃女乃提起過,那是她媽媽的故鄉,單女乃女乃脾氣上來的時候,罵她媽媽的同時,會連著這個地方的人一起罵,也因此單曉晨對這個地方猶有印象。
她終于來到這個地方。不若外人說的,家鄉美,美不過佔梨村的家鄉水,單曉晨所看到的佔梨村,貧窮,落後,骯髒,混亂。馬路上到處都是車輛和擺賣物品的小商販。年代久遠的平房屋破舊不堪,牆上長滿青苔。曾經引以為傲的河流,如今污濁不堪,里面裝滿了工廠排出來的廢水,河面上漂浮著塑料瓶子,只有像非洲鯽魚這樣頑強的魚類才能夠生存的環境。人們路過都要掩鼻。單曉晨一路看過來,時隔二十多年,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怎麼生活的,她想,那時的環境生活或許是比現在還要糟糕的。
河對岸有人晾衣服,單曉晨想象一個小女孩拿著全家換洗下來的衣服,吃力的搬到河邊洗滌的畫面……她在給自己一個寬容的理由,也在試圖理解那個女人的苦衷,但這一切都是虛幻徒勞的,她不知道她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才爬到了今天這個位置,一個領導數萬人的集團總裁。
她又去了他們認識的那個小學,樓房塌了之後,過往的一切隨之煙消雲散,學校有一顆種了五十多年的樟樹,她撫模樟樹的樹冠,問大樹,是否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女孩總是經過它,她的名字叫蒲秋萍……
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叫蒲秋萍嗎?
在一家簡陋的小吃店里,單曉晨點了一份水煮牛肉,老板娘知道她不是本村人,說她看起來像是一個游客。
單曉晨向她打听︰「老板娘,你這個店開多久了?」
「十幾二十年了
「那你知不知道這里有一戶姓蒲的人家?」
老板娘隨口列了幾個認識的人家,想了想,又說︰「還有一戶,很多年前就住在河對岸,後來听說是女兒嫁給了有錢人家,一家人都搬到城里享福去了
單曉晨問到了詳細的地址,步行到蒲家,房子只剩下殘恆斷壁,根本不像住過人的樣子。她後來又去到顧家的別墅,好些年沒有人過來了,別墅冷冷清清的,花園的草木都沒有人修剪。听附近的人說是顧家請的守門大叔一年前就因意外過世了,後來這里就沒有看管打掃了。
單曉晨沒有鑰匙無法進門,只能站在牆外的柵欄往里瞧,她想象不出顧亦盛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打算在這個地方度過余生,又是發生了什麼樣的奇跡,讓他活到現在。
也許柳青荷就是他堅持過來的奇跡,但這個奇跡,直接導致了她經歷復雜的人生。
單曉晨到小賣部去買了一包煙,鄉下地方,沒有什麼好東西,事實上她也嘗不出什麼好東西。隨便挑了一種白色殼子的香煙,還有打火機,她付賬時,老板略帶疑惑的問︰「小姑娘,你成年了嗎?」
單曉晨沒有回答,把一張五十塊丟給老板,她直接說︰「不用找了
男人遇到煩心事總會來一根煙,單曉晨也想試試,這樣自己是否就能好受一點。
用拇指和食指拿煙的姿勢生澀卻感姓,她放在嘴邊,吸了一口,尼古丁通過口腔,喉嚨,一直到肺部,渾身舒爽,她緩緩吐出煙圈,居然沒有被嗆到。
就這樣一根接著一根,直到她嗅到自己指間散發出難聞的煙草的味道。
她心里難受,她流不出眼淚來,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徹底毀了。
她那麼心心念念的想嫁給顧亦琛,結果發覺顧亦琛真的是她叔叔,呵,呵呵,她抽著煙,忽然笑了出來,這荒謬的世界,實在叫人啼笑皆非。
一整包煙都抽光了,她看著滿地的煙蒂,輕輕地撢去指尖附著的煙灰,心里忽然涌現出一個瘋狂的念頭。這個念頭令她感覺像是活了過來,身體里萎靡的神經仿佛受刺激似的張開來。
她要報復。她要讓那個女人跪在上帝面前懺悔。她要奪走她拋夫棄子之後所得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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