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座位上,皆得意洋洋,喝了口茶,風小魚大聲朝小二道︰「上菜!有沒有正正宗宗真真正正的廣東化州白切雞?」
自然是有的。15兩銀子一只。普通一桌上好酒菜,亦不過二兩銀子,一只雞居然便要15兩,三年的國民人均收入!風小魚姬小小自信未來身家豪富,亦不禁要伸舌頭。心里實在很想很想殺殺價,很想很想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這個化州白切雞究竟是什麼材料又是如何制作?還很想很想質問下,究竟有沒有違反《反暴利法》?甚至已有了要到物價部門舉報的念頭。但如此一來,又豈是豪門大家公子風範?就連窮詩人都拍著手掌大喊「千金撒盡還復來我輩豈是蓬蒿草」,我等含苞欲放錢途一片光明就要風華正茂的青少年,更加不是蓬蒿草!又豈能為了區區雞碎銀子自砍身價自毀長城?狠狠地吞了一大口口水,還暗暗幾乎咬碎了四顆牙齒,風小魚嘿嘿一笑,道︰「本公子行萬里路吃千家酒樓,還未見過如此便宜的化州白切雞,不好意思借問聲,堂堂天下聞名的岳陽樓,不會出售假冒偽劣吧?」
不怕你價錢貴,就怕你假冒偽劣。果然是豪門闊少高尚人家!
掌櫃一陣小跑趕過來,一臉堆笑道︰「公子請放心!說起我家岳陽樓,天底下哪一個不是豎起大拇指?不是小的吹水,我家岳陽樓可是實實在在的金招牌,是有口皆碑的!本號已連續五百年獲官府頒發信得過單位金匾!更是連續五百年榮膺消費者最喜愛品牌!每一道菜都是官府免檢產品!我們有今天的成績,憑的是什麼?就八個字︰貨真價實,貧富無欺!公子在我這里如吃著假冒偽劣,本號以一賠百!」掌櫃這個職位,雖是高級管理人員,但總是一打工的,天底下酒樓的掌櫃,面對就餐的豪門富貴,沒有不心虛不誠惶誠恐的,但岳陽樓這個掌櫃,雖也堆著一臉笑,十分恭維,但說出這番話,卻也是充滿自豪,也果然是不同凡響。只見他繼續說道︰「王海這個人公子當是听說過吧?」說到這里,掌櫃頓了下,似乎是賣關子。
王海是什麼東東蘿卜皮?**倒是听說過。風小魚和姬小小一時還真想不起。
掌櫃跟著便笑道︰「王海這個家伙雖是名噪一時,終歸是市井無賴之徒,公子也許當真是沒有听說過他。想那王海,史無前例的以買假索賠為生,乃至發家致富,直至成為百萬富翁,也實在可以說得上是前無古人式的一個人物了!然而結局又如何?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個心術不正的家伙,終于是栽在了我家岳陽樓,破了產,又打回原形成了一只窮光蛋!」
掌櫃說到這里,二人才醒起,確實是听爺爺說起過這麼個人。王海,一男人老狗,窮光蛋,好吃懶做,天天混跡于市井,待街市收檔後便撿些爛菜葉回家煮了度日,卻常異想天開,幻想一朝不勞而發。時下商場酒樓什麼的,為招攬顧客,總標榜自己貨真價實絕不賣假冒偽劣,常打出「有假以一賠十」之類旗號,而這個王海,忽然間也不知哪根神經得到了仙人指點,竟日日奔走于天下商場酒樓之間,不是假冒偽劣的商品他不買,不是假冒偽劣的酒菜他不吃,買了假,吃了假,便去索賠,以一索十,兼索取精神損失費。消費者正當權益受法律保護的呀!一下子王海便憑此發家致富,直至短短數年後竟已成一百萬富翁,名噪一時,端的是一個前無古人式人物!王海開了一個不勞而發的頭,天下人皆群起渀效,一時之間,天下處處皆有王海,天下商家皆聞「王海」二字而心髒病發!由于王海乃一現在進行時式人物,爺爺去世之後,便再也沒有人說起過,是以二人也真不知這個開歷史先河的百萬富翁何以竟栽在了岳陽樓,又成了窮光蛋,當下皆津津有味听那掌櫃繼續說下去。
「這個心術不正卻自恃運氣好極的家伙,居然打起我家岳陽樓的主意來!他一連在這里吃了數個月的廣東化州白切雞,以及本號所有其他招牌菜,連咸花生酸蘿卜等小吃也不放過,還打包。我家岳陽樓又哪里會有假冒偽劣?他自然是損失慘重。許是利欲燻心,這個家伙後來居然孤注一擲,從別處買來大量假冒偽劣,硬說是本號的,要索賠。打起官司來,天理昭昭,這個王東東自是敗訴,被判了一個反索賠及反索精神名譽損失。這個心術不正的家伙便自此破產,這幾年亦不見有甚消息,也不知死哪去了?」
沒想到這個史無前例的人物,竟是如此下場。風小魚和姬小小倒不禁唏噓了。據說,王海們風行的時候,是對世上商品質量及食品安全作出過貢獻的。
「是不是?小的可不是吹水的!王東東的破產就是本號從不出售假冒偽劣的最好證明!」掌櫃又堆起一臉的笑。是嗎?也許就是被你岳陽樓陷害的呢!姬小小心里想。
風小魚道︰「不要再口水多過茶了,快快上菜!」說著,手指一邊在桌面玩起那塊甜蛇來,想想剛才劉搶開始之初的極其氣焰囂張,及至後來又鳥兒一般逃遁的款,不禁又是嘎嘎大笑起來。姬小小感覺也特爽,早已一邊搖頭晃腦的念起唐詩來︰「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蓬!喝酒幾乎噎住又狂噴而出滿天花雨的聲音。
啪!人椅子坐不穩摔倒在地的聲音。
當!小二捧著白切雞走過來,卻再也捧不住,摔了個稀巴爛!
因為,很多人都看見了風小魚在桌面把玩著的那面銅牌!
本來看見有人自窗口跳下,便已覺著一定有事發生。一半客人悄悄埋了單,頭低低惶惶然走了。剩下的一半,三分一是書生,三分一是豪富官宦,三分一是江湖豪客。書生與豪富官宦也許並沒有看見那銅牌,也許本就與江湖八桿子打不著,行情一點不懂,依舊喝酒的喝酒,吟詩的吟詩,猜拳的猜拳。江湖豪客,驚駭、震怒、激烈的思想斗爭及忍氣吞聲等表情,自臉上魚貫一閃而逝,終于還是裝作沒看見,腿震震的買單走人。書生與豪富官宦也終于覺著妙頭很有點不對了!也快快的埋了單走人!諾大的五星級岳陽樓,顧客眼下就只剩下風小魚與姬小小二人(廂房內的不計)。
打爛了白切雞與碟子的小二還在傻傻地木立著,腿震震,一片液體染濕了褲管,滲出。掌櫃哆嗦著,收到的銀子全堆在桌上,也忘了給顧客找零(顧客也忘了要),樣子七魂不見了六魄。氣氛十分詭異,人小心翼翼的呼吸聲,都渀佛如雷貫耳。
風小魚與姬小小也終于覺著妙頭很有點不對了!一個道︰「怎麼客人忽然間全都走光了?」一個道︰「莫不是有什麼頂級的人體藝術表演就要開場?」又道︰「咦?小二哥,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出了問題就要去看大夫嘛!」又嚷︰「快快上菜!快快上菜!」
掌櫃終歸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眼前這兩個惡人谷中的人,樣子也並不像傳說中那樣的黑白無常嘛!便終于狠起膽子,叫另一邊正面無血色著的兩個小二,一個去快快上菜,一個扯了那尿褲子的小二走人,自己則快快過去斟茶。手很抖,茶水如九天飛瀑一般潑濺而出。風小魚問他怎麼了,只听見他牙齒叮叮當當的響,卻是說不出話來。幸而菜上來了。
化州白切雞非同凡響的濃郁香氣,在這空曠的餐廳內炸裂繚繞,風小魚和姬小小立馬手起箸落。雞肉入嘴下肚,感覺無與倫比,此前吃過的所有化州白切雞,也許全都是冒牌貨!餓虎撲羊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不消杯茶功夫,碟子已經見底。便招呼再來一碟。看見滿台骨頭狼藉,風小魚醒起一件事,忙輕聲朝姬小小道︰「素質!注意素質!」一邊取了餐巾輕輕抹抹嘴,還將台面的骨頭擺放好,末了便慢條斯理地喝起五十年的女兒紅來,和姬小小踫杯,還很友善地招呼掌櫃道︰「味道好極了!要不要過來喝一杯?」掌櫃依舊很面無血色,慌不迭地搖手擰頭。
二人充滿素質地吃著喝著,樣子極盡陶醉。這實在是生命中最頂尖旗艦級**的一餐呵!想想以前日子的艱辛,及早前的**,再想想觸手可及的10萬兩,忍不住慨嘆,人生實在是多麼的奇妙!便又嘎嘎的笑將起來。
吃飽喝足,待買單,依舊很面無血色的掌櫃,又慌不迭的搖手擰頭說不收錢。風小魚姬小小皆大笑。可是,吃霸王餐是有素質的人的所作所為嗎?風小魚干咳兩聲,掏出銀子,一本正經的道︰「吃飯怎麼可以不付錢呢?」掌櫃猛搖手擰頭。姬小小道︰「付錢是必須的!」掌櫃手掌都要搖斷頭都要擰斷了!風小魚道︰「我們從不舀群眾一針一線滴!」
掌櫃就是不肯收錢,人已經跪了下去,眼中苦苦的就要流出血來!樣子何其教人于心不忍哉!姬小小嘆一口氣,道︰「那就打個八折吧。」掌櫃人就要直挺挺地攤下去!風小魚大聲道︰「那就打個三五折好了!」一邊放下30兩,然後拍拍手掌,攜姬小小揚長非常愜意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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