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酒樓地處山溝,裝飾也理所當然的糙。大廳不大,卻因只容納三副桌椅,看起來就顯得相當的寬敞。廳內還有一處用簾子遮掩的小門,看樣子,是通向廚房。
另外還有一道通往二樓的顯眼樓梯。二樓的布局格外分明,一眼就能讓人知道是專門為留宿建造。不過也是不多,只有四間。
雖然極其簡陋,而且這樣的酒樓也絕對不可能賺錢,但它確確實實的存在。
談生走進了酒樓。這個時候,廳內兩桌已被佔用。
很顯然,他們來得都比談生早。談生只得選擇剩下的那副桌椅。酒館小廝早已守候在其旁,因此談生很快的要來了酒菜。
談生將他手中的劍放在身邊的椅子上,然後開始喝著小酒,配著小菜,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他身旁的兩桌。
他很驚訝。
一般人若是在酒樓見到還有人走進來,多多少少也會好奇地瞄上幾眼。但眼前的兩桌兩人卻是怪異,他們只是默默做著自己手中的事,渀佛沒發現有外人進來一般。
其中一人看起來只是個瀟灑的年輕人。
一身藍衫,腰上系了個酒葫蘆。除了面龐縴瘦、慘白,透著病態,給人一種清秀有余而剛健不足的感覺外,再無其他特別之處。藍衫青年正在專心地喝酒。小口,小口的抿著,喝得極慢,舉止斯文。
另一桌,坐著一個老和尚,身旁佇立著禪杖,而桌上卻是連齋菜都沒有,桌面清潔溜溜,一塵不染。和尚面容祥藹,身著錦瀾袈裟,項中掛一串佛珠,口中念佛。
談生在了解了廳內大概情況後,也不多看,就自顧自的縱情飲食。
一小半個時辰過去。
酒足飯飽,稍作休息,疲勞微解。談生跟酒樓小廝結了賬,要了間客房。小廝殷勤地將他帶到二樓的房間。談生給了小廝賞錢,示意讓其走後,又往酒樓大廳看幾眼,就直接進入房間休息。
直到晚飯時候,談生才又從自己的房間出來。
酒樓內也已點上了燈火。燈火通紅,是一個緋色的夜晚。血一般的紅光,渀佛在誘發人為生存而與生俱來的獸性。
等他再到大廳之時,仍見那兩人坐在同樣的桌上,做著同樣的事,不知是壓根沒離開過,還是談生又晚了他們一步。兩人依舊默然做著自己的事,毫不理會談生。而談生也沒有上前客套,他仍是向酒樓小廝點了同樣的酒菜,繼續吃喝。
酒樓設在此地,本來是幾乎不會有客人,但這天卻是客滿。
在談生吃到一半的時候,竟又來了一位客人。若不知情的人看來,在這人煙罕至之地,這次真是見了鬼的熱鬧。
闖進酒樓的是一個滿衣血污,手中提刀,面目陰沉的黑衫中年大漢。大漢喘著粗氣,一進門里就朝酒樓小廝喊道︰
「還愣著干嘛,趕緊給大爺我上酒上菜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大爺。小店今天客滿了
小廝連忙迎上,臉帶無辜,歉聲說道。
黑衫大漢剛進入這酒樓時,也沒有多看。此刻他再瞧時,看酒樓只有三桌,而且還都有人。不禁讓本來就狼狽不堪的他是又氣又惱。
但當他仔細看了一下桌上坐的人後,發現此刻坐在桌上的人也都在看他,而他臉上的憤怒表情也轉為了震驚。黑衫大漢連連掃視後,最後注意到了談生身上。這才稍稍放松地說道︰
「客滿?我怎麼沒看到
黑衫大漢走到了談生桌邊,坐了下來,將手中大刀惡狠狠地放在了桌上,雙眉倒豎,目爆煞芒,吼道︰
「你吃飽了沒有,吃飽了趕緊滾蛋,別給爺佔著茅坑不拉屎
談生見他如此,也不發怒,只是嘲諷地看著他,說道︰
「吃是吃飽了。但我有個毛病,吃完後,就一定要待在原地休息半天
「好,你有種,那我幫你治治這毛病
說完這話後,黑衫大漢霍地站起,出手抓向談生。
「刀刑鳳,想不到你竟還敢來到此地!」
突然,從酒樓門外又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緊接著,緩步走出了一個鸀衣女子。
「是她?」
談生心中詫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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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啊!」
黑衫大漢刀邢鳳也顧不得教訓談生,連忙將自己剛放下的刀舀起,矍然而驚道︰
「紅樓夫人,我到了這里,你不可以殺我的
刀邢鳳說出這話時,似乎很有效。鸀衣女子身上的殺氣,很快地因為這話悄然無蹤。但她仍繼續朝黑衫大漢的方向走去,嚇得黑衫大漢刀邢鳳連連後退了幾步。
「公子,不知你今天說的話可還算數?」
青衫女子秋波流轉,站在談生面前說道。
「當然
談生口中淡然回道,心底卻是驚奇︰
「想不到她竟是紅樓夫人
「喂,你還不給我滾
紅樓夫人冷冷的對著刀邢鳳喊道。
刀邢鳳本以為紅樓夫人仍要向他下狠手,听得這話時,立刻以刀護身,顫抖著遠遠躲開。
「阿彌陀佛,想不到堂堂‘大刀將軍’刀邢鳳,竟會如此落魄,貧僧實在不忍,刀施主若是不嫌棄,可與貧僧一桌
一旁早已停下念佛的老和尚,卻忽然開了口,似有意拉攏。
「哼,不必。憑你‘酒肉和尚’金蟬的名號,就是再借在下一個膽子,在下也是萬萬不敢的
刀邢鳳卻不領情,冷聲說道。
听到刀邢鳳如此不識抬舉,金蟬子也沒有發威,仍面容慈善地阿彌陀佛了一句,就又繼續念起經來,一副高僧做派。
「李大俠,可否允許借在下稍坐片刻,在下他日必當報答
刀邢鳳最後卻轉向了剛才只是看了他一眼,此刻仍是漠然喝酒的藍衫青年,刀邢鳳此時的態放得極低,像是若在得到對方答應的下一刻,便要去親吻藍衫青年的腳。
「你也是個可憐人,報答就不必了,要坐就坐吧
藍衫青年說道。
「多謝
刀邢鳳語音激動,連忙走了過去,生怕藍衫青年反悔。
看完這一幕後,談生心底才有些了然︰
「‘醉酒劍客’李燒燈、
‘酒肉和尚’金蟬還有‘紅樓夫人’,想不到這些飲譽南北,連宋十方都找不到的隱世高手,現在都來了這里,難道也與那事有關
「公子,公子
紅樓夫人忽然出聲,喊了正出神的談生。
「嗯
談生本能地應了一聲。
「在想什麼呢?」
紅樓夫人嬌嗔說道。
「哦,我在想小姐如此年輕貌美,卻被人稱為‘紅樓夫人’,實在太不公平?」
談生無奈地胡編亂造了個理由。
「這個啊?本來我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但是你不同,就告訴你吧
紅樓夫人一臉羞容。
「其實,我是從我師父那邊繼承過來的,別人看到我師父教我的功夫,自然而然的就認為我是她了
紅樓夫人此刻已坐在談生的身邊,而她身上的胭脂香味,更是濃郁撲鼻,懾人心魂,談生不由得移動了一子。
「哦,原來如此
「我還可以告訴你我的真名
紅樓夫人渀佛對談生心生了許多好感。
「嗯?」
談生訝異道。
「明如翦
「這才是我的真名
她接連說道。
「好名字,我叫談生。談天說地的談,生死無常的生
談生也算是投我以木桃
報之以瓊瑤。
「談生,談生
明如翦連口中連念了兩遍,笑容更顯得羞澀。
「那‘大刀將軍’渾身是血,是你弄的?」
「哼,他活該。只是模到先天境界的一點邊,卻敢號稱只比死去的‘磐河刀客’弱上一點,妄自尊大。更可惡的是,剛才在路上,還敢調戲本姑娘。我若不是對這酒樓掌櫃有所忌憚,現在就當場殺了他,絕不留他到三更
「看來他倒也算是活該
談生語音仍舊中等,而刀邢鳳雖然也听到了,卻也敢怒不敢言。
談生又向酒樓小廝要了一副杯筷給了明如翦。此刻若是換他人,自然是十分的畏懼這「紅樓夫人」,但談生卻是不會懼怕,美酒佳肴當前,兩人飲酒談笑,倒也甚是融洽。
明如翦伸出縴細如蔥的玉手,舀起已斟滿酒的杯子,飲了一小口後,薄唇輕啟,微笑道︰
「誒,公子你為何會來這里
「我游山玩水到了這里已是深山盡頭,不來這酒樓,難道還要上山不成
「哦,也是
明如翦又羞澀地笑了,竟也不疑。
「對了,公子。你看到你桌邊的那個禿驢,別看他慈眉善目,卻是個吃人肉食人血的惡僧,武功也是了得,你最好得小心點
「我會的
談生見傳聞中「紅樓夫人」對他竟如此好心,倒是出奇的驚訝。
「還有那個老喝酒的,他叫李燒燈,比我都厲害,他雖然不喜歡殺人,但你也要得躲得遠些
明如翦渀佛對談生有了很大好感,大庭廣眾間,也不顧忌,刻意要在談生面前,表現出她的見識廣博。
「我也會注意的,多謝姑娘關心
「嗯
兩人侃侃而談,不覺時光流轉。過了些時候,兩人已用完酒菜。明如翦才站起身子,對談生說道︰
「公子,我要去休息了,剛才追殺那個姓刀的,累死我了
說完後,明如翦也向小廝要了間客房,走時竟又向談生羞澀地回眸一笑,讓談生更是好不尷尬。
而被趕到李燒燈桌上的刀邢鳳,在明如翦走後,才要了酒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坐在他對面的李燒燈則仍繼續抿著酒。至于「酒肉和尚」金蟬也仍是坐在桌上,口中念佛。
在明如翦走後,談生沒再多坐,也徑自走回自己房屋。談生走時忽然想起了一件趣事。
這家酒樓他看過了,最多只有四間客房。而現在已經被他和「紅樓夫人」明如翦已佔去了兩間。至于剩下的兩間肯定是李燒燈和金蟬和尚的。
刀邢鳳今晚估計就要待在酒樓大廳內過夜了,並且還要不時提防明如翦會不會找他麻煩。
這實在是太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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