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天子]廢後復仇 第五章 詐死

作者 ︰ 時鏡

張湯想,自己是真的瘋了。

也許是身居高位久了,竟然也開始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不過都是借口。

館陶公主勢大,若得她相助,的確是高位重權,只是張湯在陳阿嬌說出那「高位重權」一句之時,竟然覺得說不出地難受。

何時,他在別人眼中已經成為了貪圖名利的酷吏?

「娘娘言重,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終究還是答應了,誤解便誤解吧。

陳阿嬌望著張湯,忽然覺得這人也許不像是外界傳說的那樣,連血都是冷的,至少她還能從他的眼底看到幾分掙扎和游移,但終究還是她贏了。

不過未嘗沒有僥幸,陳阿嬌可不敢保證,若是再過五年,再上演今日的一切,張湯會如何回應。

「娘娘想怎麼做?」見陳阿嬌似乎在想事情,沒有回應他,張湯問了一句。

陳阿嬌回過神來,笑了一聲,卻彎腰去端那杯鴆酒,「張大人,你既然帶了郭舍人來,我相信你肯定已經有了一些打算,不如你說來,我听听?」

張湯側過眼去看她,只看到那雪膚墨發,手指執著酒尊,更襯托得手指根根縴長,她的表情很輕松,就像不是在談論什麼會犯欺君之罪的大事。欺君之罪,听起來很嚴重,但滿朝文武沒犯欺君之罪的又有幾個呢?

「娘娘托館陶公主修書于武安侯田蚡之時,正是張湯最潦倒落魄之際,人言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滴水之恩尚涌泉相報,況知遇之恩?不顧刑律,以君王之意,妄斷娘娘此案,是張湯之錯,今日為娘娘以前程所脅亦是張湯報應。高位重權,張湯尚未奢想。只是事關重大,張湯想先與娘娘約法三章

為人謹慎的張湯,這個時候更加謹小慎微,這是隨時會掉腦袋的大事,到時候事情敗露,劉徹完全可以隨便尋個由頭解決了他。

「你說張湯這人就是婆婆媽媽,還怕自己坑了他不成?其實陳阿嬌也就是隨口一說,她出去之後根本不打算再與館陶公主接觸,雖然館陶公主于自己有養育之恩,但是一旦接觸,就有暴露的風險,陳阿嬌還不想死。

張湯位高權重,那是在將來,據算是沒有她許諾一樣會成為社稷棟梁,她不過是開了一張空頭支票,至于能不能兌現——抱歉,那還是問神棍東方朔吧。

「第一,娘娘詐死,必須听臣下安排;第二,離宮之後不能再暴露自己,須得隱姓埋名,最好遠離長安;第三,雖知您與館陶公主母女情深,但還請對公主保密張湯這三條章法,早就在心里醞釀好了,如今說出來很是順溜。

陳阿嬌還以為是什麼戒律呢,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三條,她本來要答應,可是忽然想到最後一條,于是一挑眉︰「張湯,你莫是嫌自己命太長?我不與館陶公主接觸,她怎麼知道我沒死?我不跟她說明,她又怎能助你青雲直上?」

「誠如方才娘娘所說,若沒有皇上的默許,這一杯鴆酒如何能遞到您的面前來?既然是皇上默許,那張湯怎麼做,自然都是死不了的,館陶公主那邊,張湯自有辦法,退一萬步講,張湯無法了,還有皇上庇佑著呢

張湯雖壓著眼神,可那長眉還是挑起來了,陳阿嬌一下從中看出那隱約的嘲諷。

她的表情頓時冷凝了,端著那一杯鴆酒,很想直接給張湯灌進去,將他這嘴巴給毒啞了!

這惹人討厭的死人臉!

「哼,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你若是執意這樣,我也無所謂。就這樣說定了,張大人能者多勞,我就不為此多費腦筋了陳阿嬌樂得逍遙,左右都已經是走投無路,還不如死馬當活馬醫,信張湯一回。

張湯沒有想到她如此輕易地就將事情放給自己,反而懷疑地看著她。

她道︰「我以前听說,張湯大人您說過一句話,您不審他,他就沒罪,您一審他,他定然有罪——以前我不信,今日我信了,因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終究還是介意自己頭上的罪名的,此刻拿來諷刺張湯,讓他不痛快,這樣自己才痛快。

她正踩到張湯痛腳,張湯臉上表情一變,手指握緊,過了很久,竟然抬頭,朝著陳阿嬌一笑︰「謝娘娘夸獎

陳阿嬌恨恨一拂袖,不想再與此人多言,單刀直入︰「你準備怎麼把我弄出去?」

「衛皇後送來鴆酒,您假裝喝了假死,後面的自然有人來處理,最壞也就是等下葬的那一天,再從陵寢里挖出來而已輕描淡寫地將「挖出來」三個字重讀了一下,張湯那眼皮子一抬,恰好看到陳阿嬌嘴角抽搐的一瞬間,心下竟然覺得好笑起來。

陳阿嬌咬牙︰「張大人,怕是本宮還沒等到下葬的時候就已經餓死了吧?更何況皇家墓葬,你說挖就挖嗎?」

「娘娘多慮,您已是廢後,葬不到真正的皇陵里面的

陳阿嬌︰「……」

尼瑪的張湯你是潑冷水小能手吧?

陳阿嬌撫額,「反正本宮不要被餓死,我會葬到哪里?」

「你可以傳遺言,說想葬在灞陵……或者是其他地方,因為灞陵有宗廟,下葬會比較快,大概比較符合娘娘您的標準張湯依舊波瀾不驚地說著。

陳阿嬌已經想一板磚掄死他了。罷了,張湯本來就掌管刑獄,身上殺伐氣重,要這樣一個官員體會她一個大活人站在這宮中談自己後世的感覺,實在不現實,所以她還是忍了吧!

「既然張湯大人心中早有打算,便依你之計行事

陳阿嬌低頭看著手中這一尊毒酒,這哪里是毒酒,分明是苦果所釀的苦酒。

陳阿嬌端起來,雙袖一遮,仰起了脖子。

張湯大駭,伸手去拉她廣袖,「娘娘你干什麼——」

戛然而止。

陳阿嬌看著他,有些莫名其妙。「張大人?」

酒呢?

張湯發愣。

陳阿嬌大笑,晃了晃手中已經空了的酒尊,「嘖,張大人莫不是以為我想不開,真的喝了這酒了吧?」

張湯臉色鐵青,抿著唇沒說話,眼尖地瞥見了陳阿嬌的袖子濕了一塊,誰說陳皇後驕縱蠻橫愚笨不堪?這滿腦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整人的鬼點子……

陳阿嬌也不再多言,「後面的,便麻煩張大人了,時間不多,衛子夫明日便要派人來看

她說罷,手一松,讓那酒尊自然滑落,自己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張湯就站在她面前看著,只覺得那場景詭異得讓自己頭皮發麻——陳阿嬌的確是倒下了,只是她大概是因為怕自己摔得太疼,所以倒下的時候姿勢格外古怪,怎麼看怎麼不對。

張湯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古來最難還的,就是這人情債,幸好自己也只欠這一筆,還完了就忘了吧。

他剛剛轉身,背後已經躺倒裝死的陳阿嬌冷不丁幽幽冒出來一句︰「張大人,你記得把計劃告訴我侍女旦白,別讓她把眼楮哭紅了。另外……如果宮中沒有接應的人手,還是可以找館陶公主,我下葬若遇到困難,她不會不管

張湯轉身一看,陳阿嬌睜開眼楮,還是躺在那里,對他說話,見他轉身來看她,她又不知道為什麼彎起唇角笑了一下,接著閉眼,繼續裝死。

陳皇後,大約是真的經歷生死大變,所以反而豁達開明了吧?

張湯不著邊際地想著,接著出門去,調整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表情,這事情還是要把郭舍人拖下水的,沒有郭舍人,這事兒成不了,老郭看著軟,心里還是透亮的。

不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娘娘,地上涼,您不如等我出去跟郭舍人商量好了,等別人來了再裝死

還在裝死的陳阿嬌一口血慪上來,看著張湯那清瘦的背影,那種一板磚掄死他的心又上來了。

那邊郭舍人和旦白已經在外面坐了好一會兒了,兩人竟然還聊起來了。

「你看著月亮多大,跟塊餅子似的

「噗……」

「誒——你笑什麼啊?我老郭就是沒文化,什麼月亮跟個玉盤一樣,我是酸不出來的……」

「張大人出來了!」

張湯走過去,立刻被兩人圍了上來。

郭舍人忙問道︰「都說了什麼呀?」

旦白也道︰「娘娘怎麼樣了?」

兩人夾擊,張湯一個頭倆大,「別問了,旦白你進去,你家娘娘會跟你說,郭舍人你跟我來

聞言,旦白立刻就跑著回殿了,而郭舍人還模不著頭腦。

「你這怎麼回事兒啊?」

張湯面無表情道︰「我決定幫陳皇後詐死離宮

「張——唔唔唔!」

張湯一把捂住了郭舍人的嘴,很是用力,壓沉了聲音︰「你給我小聲點,就這麼點兒事還要咋咋呼呼!」

郭舍人被他捂得老緊,啥聲音也出不來,只好給他揮舞雙手,示意他放開,張湯看了他半天,像是在確認他會不會撒謊一般,最終還是撤了手︰「你可別亂叫喚,這是殺頭的罪

你張湯還知道這是殺頭的罪?郭舍人沒被他氣個半死,拍著自己的胸口給自己順氣兒,郭舍人真懷疑張湯是瘋了︰「你是不要命了吧?」

張湯沒理他,只是問道︰「你在皇上身邊,應該知道陳皇後行巫蠱是怎麼回事吧?別跟我裝傻,沒用

張湯都這樣說了,郭舍人也不好再裝傻,他手里那拂塵一丟,雙手一揣,「我說這事兒你還是別插手的好,你當好你的酷吏就行了,何必動什麼惻隱之心?」

郭舍人這話卻說得張湯愣住了,「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別插手的好……」郭舍人重復,有些不耐煩。

只是張湯比他更加不耐煩︰「不是這句!」

「你不要命——」不對,郭舍人忽然反應過來,「惻隱之心

對,惻隱之心。

張湯的表情一下就陰沉下來,他轉身,舉頭看月,像是在想什麼。郭舍人看他表情可怖,也不敢上去招惹他,死人臉又在尋思著什麼了……

過了許久,張湯一嘆,「罷了,也就這一回

「你是真要幫陳皇後?」郭舍人問道。

張湯點頭︰「我曾受她大恩,就是皇上,也曾經是受館陶公主大恩,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那是——」

「咳咳

「你也知道,陳皇後的冤屈如何,真要看她白白犧牲嗎?」張湯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說出來的話,騙人的時候總是特別逼真。

郭舍人沉默,忽然古怪道︰「你莫不是收了她賄賂?」

他忽然又閉嘴,果然才一閉上就見張湯那刀子一樣的眼光扎了過來,「得得得,我不說,這個忙——念在我們兄弟情分上,我還是幫了,畢竟……」

畢竟什麼呢?人還是有那麼幾分憐憫之心的。

皇上做得太絕,讓他們這些臣下,也有些噤如寒蟬了。陳皇後想逃出宮,只要不回來,也算是好事,反正他們都達到目的了。

「明日通告貴妃和皇上,陳皇後飲鴆自殺,陳皇後假死出宮,扶靈出宮之後,我們就偷梁換柱,只是個中細節還要你我配合……」

張湯絮絮地說著,將細節交代與郭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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