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
待張湯走後,陳阿嬌坐在案邊,問站在自己面前最左邊的一個年輕女子的名字。
「我叫阮月這丫頭長得眉清目秀,眼神很清亮,不過聲音軟綿綿的,似乎很畏懼陳阿嬌。
陳阿嬌很善于揣摩人心,看到四個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那種生存技能就在自己的眼前復蘇,只要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就要忍不住地去分析他們的性格,他們之間的利益關系,以及他們能夠為企業或者是部門創造怎樣的利益,現在這四個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像是在被自己面試一樣。
那一瞬間,陳阿嬌覺得自己回到了現代,在面試會上,用各種各樣的表情面對那些來參加面試的人。
她可是最優秀的hr啊。
「阮月,這名字很美,多大了陳阿嬌端著溫和的笑,努力地散發自己的親和力,這也是hr工作之中很重要的一點,要讓自己充滿親和力,才能調動手下的人為自己辦事。
她本來就長得很漂亮,只是因為近日有些奔波,並且才從那死人氣堆滿的棺材里被張湯撈出來,臉色便帶了些蒼白,此刻溫文地笑起來,又兼做婦人打扮,便有一種貴婦的氣質,讓人又敬又愛。
阮月出身寒微,本來就是奴隸,被張湯買來,本來以為會生不如此,沒有想到會是伺候這樣的一位夫人,心下驚喜,臉上也顯得生動活潑了一些,「十四了
還是個小丫頭啊。
陳阿嬌模了模她的頭,她的年紀和心境都很大了,不過這個年代,是女子十五結親,阮月這個年紀已經不算是小,只不過以陳阿嬌的標準來說,還小得過分,張湯這死人臉竟然挑這麼個人來伺候自己。
她看向了阮月身邊的一個看上去很倔強沉默的孩子,嘴唇緊抿著,低著頭,她讓她抬起頭來,「你把頭抬起來,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那丫頭也抬起頭來,卻不是阮月那種白皮膚,看上去有些黑黑瘦瘦的,臉上還有一道疤,陳阿嬌心下皺眉,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她不是嫌棄這孩子臉上有疤,而是想這麼小的孩子臉上就有疤,還不知道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呢。
「我叫趙婉畫,今年十三
趙婉畫,這名字也美,陳阿嬌點了點頭,「你也瘦得很
之後是那個中年的僕婦,前兩個大概是張湯請來照顧她日常生活的,以後養胎,怕是要問這個僕婦了,想到這里,陳阿嬌的表情深重了一些,坐在案邊,伸手輕輕地敲擊著桌案,很一會兒沒說話,任由指尖撞擊桌案的聲音傳出來,她面前的四個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你呢,又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我是李氏,曾當過別人的女乃娘,我就住在隔壁
李氏話不多,體態有些,說話的時候那臉上的笑紋像是要把眼楮給擠沒了,不過看上去還算是忠厚老實。
這些人,陳阿嬌也不過是先用著,看著不行再換。
最後卻是一個青年模樣的男子,穿著白色的衣服,垂手恭敬地站在一邊。
他見陳阿嬌看過來,直接答道︰「我叫齊鑒,今年十六
陳阿嬌听他聲音,倒是很精神,表情嚴肅,倒是頗有幾分張湯那死人臉板起來的模樣,她不禁覺得好奇︰「你是怎麼被方才那死人臉挑中的?」
那齊鑒一愣,接著皺眉,直言道︰「張大人是好人
這次輪到陳阿嬌愕然,她愣了半晌,接著笑不可遏。
「夫人因何發笑?」那小青年還是板著臉,似乎根本不明白陳阿嬌在笑什麼,很是困惑。
陳阿嬌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著道︰「咳咳……只是很久沒有听人這麼說過了,那死人臉是好人……噗……」
阮月見她又笑了起來,連忙過來給她拍背順氣,「夫人別笑岔氣了……」
「我只是覺得,張湯若是知道有人在背後這般贊揚他,怕是做夢都要笑醒,哈哈哈……」
齊鑒瞪著眼,哼了一聲,「是張大人把我從牢里放出來的,他是清官好官!」
他這話吸引了陳阿嬌的注意力,她一下停下來︰「你倒說說是怎麼回事?」
「我父親被強盜殺了,遠親貪圖我家的財產,冤枉是我下手,還好張大人明辨是非,嚴刑逼問那遠親,我才有了清白,不過我父親的錢財一下葬都沒了,我說要跟著張大人,張大人卻看中我會武,讓我過來了齊鑒說起張湯的時候,一臉的崇拜,不過提到到陳阿嬌這邊來,那臉色頓時就臭了下來。
陳阿嬌原本是在笑著的,這個時候,唇邊的笑意卻淡了,「你仰慕張湯?」
齊鑒點頭,「對,張大人從不徇私枉法,而且明察秋毫,會用酷刑讓壞人說實話
「那你可知道張大人發明了多少刑罰嗎?」陳阿嬌只覺得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張湯在面對這個孩子仰慕的眼神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心中有愧?
齊鑒這次搖了搖頭,他一雙清澈的眼楮望著陳阿嬌,看上去很想知道。
只可惜陳阿嬌不準備告訴他,她伸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雖然你覺得自己是長大了,但是在我看來還是個小鬼,以後不許對外人提張湯,張大人與我有故交,但是我們是要避嫌的。還有,不許在我面前提張大人的刑罰,你可記住了?你要是不听話,我就讓張湯趕你走
這是完全嚇小孩子的恐嚇,只不過齊鑒竟然還真的被陳阿嬌唬住了,愣愣地點頭,捂住自己的額頭,不敢再問。
陳阿嬌收回手,心下卻是一聲暗嘆,張湯,張湯發明了四十八套刑罰,每一套都令人痛苦至極,就算是听到也會讓人聞風喪膽,張湯酷吏之名,向來是可怕極了的,如今齊鑒不過是個小孩子,就如此仰慕張湯,日後若是有機會做官之類的,怕也是酷吏。不過,酷吏的下場,向來是不怎麼好的。
陳阿嬌伸了個懶腰,對李氏道︰「你說自己住在我隔壁,那以後為了方便,你還是回家住吧,你也要照料自己的家庭的。至于這三個孩子,你給他們安排一下住處,就在這院子里,掃落幾間空屋來,兩個小丫頭輪流負責我的起居即可。至于齊鑒,總是有用到的地方的,護院著吧
李氏點頭,便要帶三人去住處看看。
不過陳阿嬌在她臨走的時候說道︰「你去買些東西回來,左鄰右舍的也給我送些東西去,遠親不如近鄰,這是十兩銀子,你且安排著生活,我對這些不大會,全靠著你了
十兩銀子,也算是陳阿嬌此刻身家的一小部分了,這可算是很多錢,不過她就是想試試李氏,幾個小家伙還好,調|教起來很容易,這個年紀不小的,就要好好看看了。
李氏受寵若驚,忙接過了銀錠,也不敢細看,收了起來,「老身一定為夫人辦好此事
于是陳阿嬌點點頭,自己坐下了,壺里還有水,她自己倒了一杯,將方才四人的表現細細想了一下,說話最少、最沉默的也就是趙婉畫了,其余的還算是比較好搞定,剩下的一個就是難題了,這孩子似乎很自閉。
她按了按自己的額頭,看著杯中的水,漢朝沒有茶這個說法,只有「荼」,還是「苦荼」,想要喝茶的話,怕是還要自力更生,以前不覺得,館陶公主府的廚子向來手巧,能夠做出自己要求的一些東西,失憶之後雖然嘴挑,但是畢竟失憶了,也忍了過來,現在卻無法忍了。
吃喝才是頭等大事啊。
陳阿嬌想到自己以後要為了口月復之欲忙碌,就不由一陣悲哀。
正巧這里離長安九市也近,李氏買好了東西很快就回來了,卻是一些果脯糕點,打包起來了的,她提了一份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你記得為你們幾個備幾身衣服,尤其是那兩個女女圭女圭,我看著她們年紀還小,以後別讓她們做太重的活兒,我看著你是很得力的,我身邊怕是還要靠著你。隔壁的東方先生是我故交,我帶點東西去看他,你且去備辦東西好了
李氏想不到陳阿嬌如此信任她,忙道︰「一定一定,夫人您放心去吧,我這就去備辦
于是陳阿嬌叩開了東方朔宅院的門,只是想不到開門的卻是一個女子,她愣了一下︰「念奴嬌?」
里面的念奴嬌眉目如畫,自是傾國傾城,此刻卻也是大駭,她二人以前見過面,自然知道對方的長相,念奴嬌失聲道︰「皇——」
陳阿嬌一下捂住她的嘴,擠進門來,回身關上,這才道︰「念姑娘,請勿驚慌,我是人不是鬼,此行來是找東方先生的
念奴嬌滿心都是疑惑,她看了陳阿嬌提著的盒子一眼,又看向了屋內,將這些疑惑強壓了下去,勉強保持了平靜的語氣︰「皇後娘娘請——」
陳阿嬌糾正她︰「現在我已經不是皇後,我叫喬姝,你可以叫我喬夫人
東方朔正在里面坐著畫圖,早就料到陳阿嬌會來,他頭也不抬︰「這是找我要債來了?」
陳阿嬌一笑,後面雖跟著念奴嬌,她也不避諱︰「正是
走上前去,卻發現身側的桌案上堆積了許許多多的竹簡,她隨手拿起一卷,手指一展,卻道︰「東方先生智慧非比尋常,想必一定知道我怎樣才能安全地躲過很多事情的紛擾吧?」
「這個東方可沒辦法東方朔放下了筆,抄著手,「世事際遇都有天定,你既然已經改頭換面,何必在乎那麼多呢?在下能夠為你做的,不過是為你改頭換面一番而已
陳阿嬌要的就是他這句話,這個時候已經展開了竹簡,隨便一掃,卻看到竹簡最外側的「推恩令」三字,瞳孔頓時一陣急劇收縮,她手指緊握,忽然意識到了眼前這一堆竹簡到底是什麼東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東方朔眉毛一揚,「怎麼,喬夫人對這感興趣?不如贈與了夫人,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陳阿嬌慢慢地轉過頭,縴手合上竹簡,一笑︰「東方先生可未說笑?」
「字字句句發自肺腑東方朔鎮定自若。
念奴嬌已經完全不知道這兩人是在打什麼啞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