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嬌忽然開始懷疑張湯把齊鑒放到自己身邊來純粹是給自己添麻煩的,看看這混小子到底干了些什麼事情了吧,竟然又跑出去跟人打架,還把自己搞成這樣回來,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她沒好氣地直接讓李氏給他上藥,自己干脆地什麼也不管直接進了內室,點了盞燈,就在燈下看起東方朔留下的那些竹簡來。
其實她未嘗沒有過那個疑慮——自己一個hr難道真的是來古代大展雄圖的?
咳,政治上是沒戲,商業上還是能夠解決的。
現在漢代還沒有實行鹽鐵官營,也沒有酒榷制度,就連貨幣都可以私人打造,這簡直就是一個發財的大好年代,陳阿嬌只要一想到這就覺得心頭火熱。
任何事情都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
這是一個酒風盛行的時代,釀酒業已經很是發達。
「酒者,天之美祿……天下之會,無酒不行……」
陳阿嬌模了模自己的下巴,忽地笑了一聲,想到自己在驛館的時候喝到的那些酒,只覺得入口微甜,本來是不足以讓她喝醉的,只是大約那個時候適合喝醉而已,如今一切已經過去,現在再讓陳阿嬌去喝那種低度數的甜酒,大約是千杯不醉。
腦中不期然地就想起了傍晚時候看到的那經營不善的酒館,細想起來真的是疑點重重,桑弘羊此人,後世雖然出名,可是受到重視卻比較晚,說起來,還是在張湯死後……
張湯。
她忽地直接將竹簡放下了,摔在案上,卻有很響的一串聲音。手掌撫模在自己平坦的小月復上,陳阿嬌心中復雜極了,她是猛然一驚——桑弘羊是將來會名留青史的名臣,不管對方對那家酒館抱著什麼奇怪的心思,她也不該出現在那里,這也算是漢武帝劉徹身邊的能人,走近了是沒好處的。
關鍵時候還是要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才好。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陳阿嬌抬頭,心情恢復平靜,縴細的手指壓在竹簡上,問道︰「誰?」
「夫人,李夫人囑托過,說一定要夫人您早些就寢,不要看東西到大晚上熬壞了身子……」外面是阮月的聲音,听上去很舒服,是勸陳阿嬌別熬夜呢。
她一笑,最終還是將這一卷竹簡重新滾做一起,應聲道︰「你且去忙吧,我知道了,馬上便睡
阮月在外面答了聲「是」,便自己走了。
陳阿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現在肚子還沒大,也看不出什麼來,只不過李氏畢竟是個有經驗的人,她的建議听听總是沒錯的,也許日後還要隔段時間便請個大夫來看看,她對懷孕這件事——始終是抱著那麼幾分惶恐的心思的。
她現在還不要阮月照顧,也不想別人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間,所以還是自己睡下,不需要太過小心翼翼。躺在床上,閉著眼楮,竟然難得地一夜無夢,只是迷迷糊糊總听見有人唱些悲悲切切的歌,也听不出歌詞,只記得那曲調,醒來了一听,卻像是長門賦。
她習慣性地喚來了阮月伺候自己穿衣,等到阮月來了,她才想起自己竟然真的習慣了那種宮廷之中的生活,竟然連穿衣吃飯都習慣別人的伺候了,趙婉畫上了早上的吃食,是精致的米粥,李氏從隔壁院落過來,帶了食盒來,忙笑道︰「這是我家那口子從宮里帶回來的糕點,很精致,想著我們左右也吃不著,便也帶些給夫人來,您嘗嘗?」
陳阿嬌一愣,拿著湯匙的手頓住,那木質的勺子落在碗邊,帶出一聲輕響,她拿了帕子擦擦嘴角,然後坐正,「宮里的糕點?那還真是稀罕,你放下吧
李氏是眉開眼笑,忙將東西放了下來,然後打開蓋子,將一盤做工精細的紫芝餅端出來,陳阿嬌看著卻是頓生感慨。
她拿起一小塊兒嘗了一口,看著李氏那期待的眼神,忽然覺得這人其實也實在,至少算不得很精明,不過勝在容易拿捏把握,如果這樣的人當自己的下手,不必擔心她過于拔尖沖撞自己,這種人也就是「平庸」二字,既不會出現什麼「功高震主」,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作為,張湯挑人倒也算是有眼光的。
她點了點頭,表示對餅餌的認可,宮中有湯官和導官,也分了三個方面,主膳食、主餅餌和主擇米,皇宮里什麼沒有啊……
陳阿嬌壓下那其他的一切心思,卻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這紫芝餅甚是難得,還要多謝你讓我嘗了嘗這宮里的味道,說起來還沒問過你家的情況怎樣,你方才說你夫君是在宮里做事的?」
「他啊也都是那樣,他在宮里吹吹打打,是個樂師,有時候也到侯府中去,我看著他混著混著也就是那樣,他是沒那個花心的本事的……」
李氏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幾分嗔怪,看上去卻還帶著得意,雖則她長得實在算不上漂亮,但是乍然做出這樣的一副表情來,倒是很好地取悅了陳阿嬌。
原來是個樂師,她沒在意,復又問道︰「家中還算安寧吧?」
「早育有一子一女,不過我兒還好,也就是平庸了些,愛跟他父親一樣玩兒些詩樂,對司馬相如是崇拜極了,不過我女兒便——唉……」
「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陳阿嬌听到司馬相如的名字,臉色古怪了那麼一瞬間,這人風流之名果然是不淺,說起來《長門賦》便是出自他手吧?他所寫的曲賦常由房間倡伶人譜曲,常能傳唱一時,風行洛陽,李氏之子愛樂,追捧司馬相如也是平常。只是她女兒似乎是出了什麼事?
「我女兒體弱多病,常日纏綿病榻,出門也要紗巾蒙面,現下年紀大了,卻是難言嫁娶了
李氏說著說著竟然舉袖拭淚,陳阿嬌沒有想到她還有這般苦衷,想來為人父母者一提到自己的骨肉,便有些情難自已吧?
她伸手下意識地按在自己的月復部,觸手衣料柔軟,她笑了一聲︰「難為你了,我這邊沒什麼事兒的時候,你多回去照料幾分也無妨的
「多謝夫人
這一頓早飯吃的時間比較長,她吃過了之後出門,站在自己房間前面的台階上恣意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低眼一看,院落邊上齊鑒拿著劍指著牆,卻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她,似乎她方才的動作十分不雅一般。
陳阿嬌不是不懂禮儀,只是在宮里受了那麼多的束縛,現在到了這坊市之地還要她恭謹謙良,簡直做夢!
當下她一揚下巴,笑道︰「我怎麼覺得你對我有很大的意見?」
齊鑒悶悶地扭過頭去,開始練武。
陳阿嬌樂笑了,她不愛跟小鬼頭計較這麼多,繞著這院落走了一圈,卻又到了廚房門口,看到趙婉畫正在窗台上研究什麼,她走過去,喊道︰「婉畫,還在看什麼呢?」
趙婉畫沒有想到陳阿嬌一下出現在自己的背後,嚇了一跳,轉過眼來看了陳阿嬌一眼,又連忙低下頭,低聲道︰「在看夫人跟我說的苦荼,不過……」
她一說陳阿嬌就明白了,將窗台上那只碗拿過來,陳阿嬌拈了一些苦荼的原葉,是在被碾成粉末之前的干枯葉子,只是輕輕用手指一碾便已經碎成了渣,用來泡茶是根本不可能的。
「這東西無用,你去找一些特殊的樹葉,只要那上面的芽尖,在采下經過初步的陰晾之後翻炒,然後拿出去曬曬,大約就能夠成了,至少不會一碾就成為粉末,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完成的事情。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別急
陳阿嬌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輕描淡寫地說著。
可是趙婉畫卻愣了一下︰「熱豆腐?」
這下輪到陳阿嬌發愣了,她這才想起,這時代哪里來的豆腐?後世常有附會說豆腐乃是淮南王劉安那邊發明出來的,不過史家們不以為然,豆腐的來處陳阿嬌是不知道的,不過她知道現在沒這東西,她不知不覺就說了些不合適的東西。
看看這什麼貧瘠的時代……連豆腐都吃不成……
她自己笑了一下,趙婉畫卻不知道她是在笑什麼,很是迷惘。
陳阿嬌沒準備多解釋,卻問道︰「我今天早上吃的米粥味道很不錯,還炖了肉食,你心思細巧,可還會做些其他的?」
「夫人過獎了趙婉畫的臉紅了一下,雖然她皮膚比較黑,那道疤看上去也嚇人,但陳阿嬌還是看得出來。趙婉畫遲疑了一下,才說起來,「別人會的我大概也會,出了庖廚之外,釀酒、女紅……大概便是這些了吧……」
這個時代的女子,的確算是比較幸運了,釀酒這個行業,女子釀酒也算是佔了個大頭。趙婉畫雖然沒說自己會到什麼程度,可是陳阿嬌吃過了她做的飯菜,也算是明白趙婉畫其實會的不少,只是大約是因為長相問題比較自卑,這才是真正的賢良淑德未來妻子的典範,不像她這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如今趙婉畫說自己會釀酒,那還真是讓陳阿嬌的心思活絡了起來。
「婉畫,你說我要是開個酒館,你能幫上忙嗎?」陳阿嬌開門見山地說道。
趙婉畫微微張著嘴,大眼楮看著陳阿嬌,像是還沒反應過來,「您、您要從商?」
雖然說現在沒怎麼壓抑商業,可是秦時就有重本抑末之說了,士農工商,商居末位,陳阿嬌看著便是位貴人,怎麼想著從商呢?
陳阿嬌點頭,「我手上還有些余錢,放著也沒什麼用處,開個酒肆,也好有個營生,如今算起來,其實也只有這個可以開……」
她如果真開了這樣的酒館,可就不準備這樣簡簡單單地,現在陳阿嬌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地方因為設置坊市的限制,有的時候酒食是分開的,喝酒能上幾盤下酒菜幾乎是少有,她若是要開,卻一定要來個能吃能喝的,還要上正餐,至少自己就喜歡吃喝,人生在世,口月復之欲都不能滿足,那還有什麼樂趣?
只是畢竟現在根基太薄,需要慢慢地做起來。
今早起來陳阿嬌就盤算過了,她需要先盤下鋪面,才能夠做生意。
這邊的趙婉畫其實還沒遇到過陳阿嬌這樣的人,她疑慮極了,卻只是說道︰「釀酒我一個人肯定是不夠的,不過要是幫著看店,我還是可以的,全憑夫人做主就是
「夫人,原來您在這里啊。您到處走也不說一聲,倒是讓我好找——」阮月在那邊廊上望見兩人,忙踢著裙裾過來,很是著急的模樣。
「怎麼了?這麼著急的樣子
「齊鑒又出去了,我怕他是出去找別人麻煩去了!」
陳阿嬌頓時頭疼,張湯那個死人臉天生跟自己過不去,這齊鑒到底是什麼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