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天子]廢後復仇 第八十七章 殺孽

作者 ︰ 時鏡

平陽公主讓那死士重新將衛婠的頭顱收起來,放在了房間里靠牆的漆案上,不怎麼顯眼,一轉眼便听到外面有腳步聲,于是立刻命那死士出去。

卻是衛青推門進來,端進來一碗參湯,看平陽公主臉上還帶蒼白之色,心里也不舒服,之前衛婠的事情讓兩個人之間小有嫌隙,可是這種時候再也無法譴責什麼,他來到了平陽公主的身邊,將參湯喂給她,「公主,大半夜的知道你睡不著,所以叫人炖了參湯……」

平陽公主看著他,眼淚一直往下落,她的手撫模著自己的月復部,「都是我的錯……」

「公主不要再想了,孩子還會有的衛青放緩了聲音,舀了一勺湯,送到了平陽公主的嘴邊上。

「是啊,孩子還會有的,可是這個孩子不會再有了,衛青,你要給它報仇,殺了那個江充,本公主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平陽公主伸出手來,握住了衛青的手腕,聲音還是帶著那種痛恨,喪子之痛如何能夠這樣輕易撫平?

衛青沒有答話,只是沉默地將參湯送進平陽公主的嘴里,接著就給她掖好被角︰「公主先睡吧

他準備出去了,收了碗本來準備出去,外面卻有人叫道︰「大將軍

這聲音像是大將軍府的來人,他將小碗放下,先推開門出去了,又細心地將門扣好,才到了檐下,壓低了聲音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這人乃是衛青府上的管家,此番忽然發現衛婠不見了,而且房中帶有血跡,查了一遍無人之後,這才來公主府找衛青,「衛婠姑娘不見了

他沒有稱之為大小姐,而只是說「衛婠姑娘」,因為衛婠的身份的確是尷尬,管家雖然也知道這是衛青帶回來的親人,但因為宮里已經有了個衛子夫,這還能說什麼?所以衛婠只是衛婠姑娘。

只是人已經失蹤了,以後的事情可就……

衛青一听,怔然了一下,還沒覺得有什麼事情,只是道︰「派人找找,興許是出去了吧……」

其實這話他自己說出來都沒有什麼說服力,這種深更半夜的時候,衛婠女流之輩,能夠到什麼地方去?

管家低頭,終于還是將大將軍府上的事情全部說出來了,「侍女在衛婠姑娘的房中發現了血跡,已經找不見人,不過事情已經報給了長安令和廷尉府,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

衛青萬萬想不到事情會這樣,「我大將軍府守衛森嚴,怎麼可能有人能夠進來還見了血?!」

他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拳頭,胸中有無限的怒氣,幾乎已經知道衛婠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到底什麼人才會害衛婠?!

他呼出一口氣來,「你們繼續找,我這邊陪陪公主,馬上回來處理事情

管家最後遞上了在房中發現的染血的塤,「這是在房中找到的

衛青接了過來,心痛難當,一揮手,勉強地轉過身走了,拿著掌心的塤,重新推開公主房門,想要將那小碗拿走。

平陽公主還沒睡去,只是問道︰「出了什麼事情了?」

衛青將小碗拿起來,要出去,在經過那張漆案的時候差點沒有站住,腦子里一暈,便伸手扶了一下那漆案,口中道︰「沒什麼,只是衛婠失蹤了……」

他的手指忽然模到了什麼冰冷粘膩的液體,衛青的手抖了一下,在昏暗的燈光下將手指拿起來,放到眼前一看,卻是已經變成深色的鮮血,這種味道,他無比熟悉。

每當他的長劍穿過敵人的身體,他們的血軀之中,便會噴射出這種溫熱的東西,可是此刻,這液體——冰冷。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看向了那一只木盒子,高高的,恰好能夠裝下一個人的頭顱。

平陽公主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自然,「那得好好找找了,你去吧,我睡了

可是衛青沒有出去,他的心中掠過了一個不可能的想法,可是這樣的想法,原本是不可能,經過他細細回想,卻成為了可能。

平陽公主一開始就不喜歡衛婠,兩人鬧翻之前她就說過不會放過她,可是此刻竟然讓他去找衛婠,聲音里還帶著幾分顫抖,實在是讓衛青不得不懷疑。

他將手中的小碗放下,落在那漆案上,輕輕地一聲響。

背後的平陽公主喊了一聲︰「衛青你干什麼?」

衛青不答話,只是伸手,將那漆盒上面的蓋子打開,看到了里面的東西。

那個在塞外吹著塤,會天真地把額前的劉海吹起來的女子,會用懷念的目光看著那一只塤,用常年操勞的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他刻在塤上的字跡的女子,那一個口中哼著歌兒,也會跟將士們談笑,為他們洗衣做飯的女子……

如今為什麼就這樣,靜靜地待在這盒子里呢?

衛青忽然哭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瞬間就立在了這前面。

鮮血,終于從漆案上,滑落了下來。

背後的平陽公主嗓子眼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忽然什麼也喊不出來,頹然地坐倒在了榻上。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只是平陽公主此刻還不知道,更大的災禍,在後面等著他。

這一場牽連最廣的巫蠱之禍,終于開始了。

陳阿嬌想不到,自己才是這背後的始作俑者,既然歷史已經被改變了,她也就不想那麼多了。

江充已經听令下去辦事,陳阿嬌是想要斬草除根的,他無法不遵從陳阿嬌的指令。

而陳阿嬌,還在宣室殿中,看著太醫將最後的一根銀針拔下來。

這是太醫院的周太醫,乃是醫術最精湛的,劉徹邪氣侵體,已經是完全昏昏沉沉。

「老夫這針,也就緩解一下陛下的病情,具體會怎麼樣,還要等藥下去之後看情況,老夫也是……無能為力了

之前劉徹是什麼凶險的情況,太醫也已經告訴陳阿嬌了,劉徹是不是能夠醒來,真的很難說,也許就這樣……歿了。

陳阿嬌點頭,垂眸,「郭舍人送太醫下去吧,就住在偏殿,不要到處走了,陛下的病情,孤不放心

那周太醫一驚,抬起頭來看陳阿嬌,可是陳阿嬌卻用更加凌厲的眼神回視,「怎麼?周太醫還有事情嗎?」

周太醫已經知道陳阿嬌是什麼打算了,自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哪里還能說個「不」字呢?于是周太醫拱手俯身,退下了。

陳阿嬌走過去,看了看劉徹,依舊是這樣幾乎沒有生機地躺著,現在他的情況著實太過凶險。

她坐到了他榻邊,伸手撫過他緊皺著的眉心,「徹兒,你再睡下去,這江山,便要易主了

她這話,乃是嘆息,卻讓周圍的宮人听得驚心動魄。施針的時候,便已經是讓其余人全部避開了,這個時候人都在前殿,陳阿嬌也要好好跟他們謀劃一番了。

她來到前殿,望見眾人詢問的眼神,只是搖了搖頭︰「依舊昏迷,凶險之中

眾人無言,陳阿嬌卻坐下來,對眾人道︰「孤這里有一份詔書,還請各位先分辨一下

張湯抬首,其余人也驚詫地看著陳阿嬌,方才他們已經去看望過陛下,劉徹出了事情,他們都急在心中,眼下的這一班人全部是劉徹的心月復,甚至也有許多是陳阿嬌的心月復,至少他們都是在這宣室殿中,看到過劉徹縱容陳阿嬌一幕的人,也都知道,劉徹如果走了,大約是……

首先接過詔書去看的,乃是坐在最旁邊的桑弘羊,他上下掃視了一遍︰「確系陛下真跡

此後乃是減宣,張湯,兒寬等人……

一個傳一個,最後由郭舍人交還到陳阿嬌手中。

桑弘羊開口道︰「詔書上說,如果有意外,是會傳位于皇子劉弗陵,只是皇子年紀尚小……」

繼位者年紀太小,便有可能令後宮奪權。

不過陳阿嬌的心月復們不擔心這一點,因為劉弗陵,也就是浮生,乃是陳阿嬌的孩子,就連那後宮之中的鉤弋夫人都是陳阿嬌曾經的侍女,李夫人也是陳阿嬌一黨,在他們看來,唯一需要擔心的乃是王太後。

不過這其中也有不知道這些事情的人,當下便有減宣道︰「既然如此,當請鉤弋夫人來宣室殿照顧

他此話一出,便見陳阿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過陳阿嬌只是說道︰「減宣大人說得也有理,不知是否還有其他人有想法?」

其余人等思考著陳阿嬌的意思,當下便有汲黯道︰「陛下還未駕崩,這些事情,怕還是容後再議吧

汲黯此人雖與張湯不和,卻與主父偃交好,而主父偃在外人面前也跟張湯是對頭,不過也不僅僅是在外人面前,便是在陳阿嬌的面前,主父偃也多有詆毀張湯之言,屢遭陳阿嬌呵斥卻還死性不改。只是這也好了,與張湯交好之人多半痛恨主父偃,與主父偃交好之人多半也看不起張湯,這兩人倒是借著這種方式將朝中之人結交了大半了。

汲黯是個迂腐的人,不過劉徹常常說這人有時迂腐得讓人郁結,有時候去迂腐得可愛。

陳阿嬌倒是沒覺出什麼可愛不可愛來,她此刻算計的,已經不是自己的那一點事情了。劉徹平生最恨外戚專權,要將他的江山交到外戚手上,是絕對不可能的,在此之前,陳阿嬌需要做的,便是削弱那些可能的外戚。

原本她自己也算是外戚權力的一部分,只是如今——立場已經改變。

只有當你看到劉徹——這個風雲的男人,忽然之間完全不帶任何保護和遮掩地躺在了那里,像個普通人一樣,沒有了威嚴和冷漠,也不那麼高高在上不可接近,只有現在,別人才能發現他也是**凡胎,什麼天子,什麼天命所授,什麼萬歲,什麼功業不朽,那都是別人說出來的。

在這種時候,劉徹擁有的只有自己,那搖搖欲墜的生命。

「汲黯大人說得很好,甚合孤意。在陛下這邊沒有消息之前,孤不會將這份詔書公布出去,只是陛下既病,這朝堂上的事情總歸還需要人處理,並且因為陛下抱病而皇子年小,所以為了防止嘩變,乃請各位注意一下朝政之中,是否有人心存歹意

「自今日起,如無孤之令牌,任何人等不得出入宮禁,違者梟首示眾,外戚則處以凌遲之刑

也就是說,普通人沒有陳阿嬌的令牌,出入宮禁,會被處死,而外戚如田蚡田勝等人出入宮禁,卻會被凌遲,這意味已經暗示得足夠了,陳阿嬌就是要防止外戚趁機把持了朝政,宮中還有個王太後和衛子夫,陳阿嬌是放心不下的。

眾臣領命,只是張湯卻看著陳阿嬌,說了一句話︰「殿下雖貴為皇後,卻無權將外戚凌遲處死

這種時候了,張湯想起來還要跟自己唱反調,陳阿嬌還真是不好說他了,只是她知道他說的是這個理,卻沒有辦法反駁,只能道︰「一切罪責,由孤一人承擔,陛下醒後,自會告罪

陳阿嬌見眾人都沒有話說,袖袍一拂,略微整理了一下,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陛下此病來得蹊蹺,十分可疑,郭舍人立刻領人持孤令搜查後宮,有任何污穢之物不必容情,任何人,膽敢對陛下不利,盡皆誅殺

「張廷尉一向得陛下信任,昔者朝政大事皆決于張廷尉,如今陛下病倒,張廷尉還要繼續負責這朝中法度,若有任何違法亂紀者,一律從嚴

「義縱、減宣二位大人善監察之事,還望密切觀察朝中官員,如有不臣之心者,宜立刻上報,不必留情

「除此之外,武安侯田蚡、周陽候田勝、館陶公主、平陽公主、衛青等人皆屬外戚,若要進宮探視,必得先稟報于孤。立刻抽調羽林軍,著將軍李敢、灌夫等人守衛皇城,可疑人等,一律收監候審

一系列的安排下去,陳阿嬌頭腦之中無比清晰,整個朝政幾乎都鋪在她的頭腦之中,甚至那些連環的計策,不管是為了公心還是為了私欲,都已經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反而淡去了。

除掉一些人只是必須的,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劉徹。

「大漢諸侯國,皆通令相國嚴加監視,若有反心,殺無赦!」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便在所有人的面前,看著劉徹這心月復近臣近二十,「陛下危急,願吾皇萬安。諸位皆治世能臣,國之棟梁,還望在此困厄之時一心為我大漢,挽狂瀾于既倒

此刻的陳阿嬌,身上是帶著光的,讓人無法逼視。

所有人都垂下頭去,「臣等定當萬死不辭

于是留下幾名大臣在宣室殿守候,其余人等回到自己的宅邸或是府上,開始準備應對第二天一早席卷而來的風雲。

然而陳阿嬌的手段卻如雷霆。

當夜郭舍人也知道事情到了一種自己無法挽回的地步,他心情沉重地帶著人去搜宮,從未央宮到長樂宮,無一幸免,這個時候他想到了一年之前,陳阿嬌遭受巫蠱之禍的時候,是何等的境況。

皇後殿下,是動了殺心了。

只是郭舍人無法阻止這樣的殺心,這一次陳阿嬌不僅是為私,更是為了公。郭舍人常年在劉徹的身邊,看慣了劉徹的殺伐果斷,便能夠看出陳阿嬌此等手腕如何鐵血,這是要借機將王太後的羽翼全部剪除,更是要趁機除掉衛子夫。

陳阿嬌的心月復侍女馥郁已經悄悄到了蘭林殿尋了李夫人,將陛下病重一事告知,而後與之耳語幾聲,李夫人蒼白著臉答應了,待馥郁走後對自己的侍女冰環吩咐了幾聲,便重新站到了窗前,這一夜,無風無雨,在李妍的眼底卻是風狂雨驟。有時她問自己,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參與到這一切中來,大約就是因為想要見識這樣壯闊的風雲吧?

她如今不僅見識了,甚至還親身參與到其中來,讓她胸懷激蕩,她終于不是那個整日吃著藥,束在閨閣之中的柔弱女子了。

李妍閉上眼楮,安靜地微笑起來。

郭舍人已經領人到了甘泉宮,一群人跟著他,身上帶著凝重的殺氣。

衛子夫今夜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心中不安定,睡不著,從那冷宮中出來以後,她就很得意,自己總算是算計了陳阿嬌一把,她是故意問出那樣的問題的,卻不想陳阿嬌果然沒有看到已經站在門外的劉徹,竟然說出了她不愛帝王這種話來,劉徹便果然惱了她,還讓自己回來了。

只有衛子夫知道,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因為自己也是。她看得出來,劉徹很喜歡陳阿嬌,可是陳阿嬌對劉徹卻不一定是那樣,因此劉徹的怒氣就來得有緣由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卻一點也不愛自己,這種感覺,就像是她衛子夫愛劉徹到骨血,那個男人卻永遠注視著別人一樣。從來沒有人能夠知道衛子夫的恨……

她如今能夠重新回到甘泉宮,其實也是因為劉徹對陳阿嬌的愛,所以她恨,她沒有。陳阿嬌有的一切,她都沒有——高貴的出身,端莊的氣質,隨心所欲的任性,還有那麼多效忠于她的心月復,不管是那張湯還是主父偃,旦白還是馥郁,還有……劉徹的感情。

帝王之愛,本來就是雲煙一般飄渺的東西,她原本以為是沒有的,所以她一心往皇後的位子上爬,可是等那喬姝,或者說陳阿嬌回來了,一切又變回了原樣。

陳阿嬌還是皇後的時候曾經一句話就將她放到偏遠的宮殿之中,數年不得見聖顏,現在,陳阿嬌又成為了皇後,她日夜難安。

雖然已經回到了甘泉宮,卻是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有王太後偶爾來看看她,卻也帶著滿心的利用,讓人覺得很惡心。

她拿著桐木偶人,看著上面寫著的名字,狠狠地往上面扎了一針,「陳阿嬌,喬姝,我管你是誰,得罪了我衛子夫,便只要你死!死!」

郭舍人帶人來到宮門前,毫不客氣地揮手︰「開宮門

只是那大殿門一打開,卻瞧見衛子夫手中拿著桐木偶人,頓時駭然!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衛子夫詛咒陛下與皇後!」

「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詛咒喬姝那個賤人而已,我沒有詛咒陛下!不,我沒有——」

衛子夫嚇了一跳,卻不想那針扎到了自己的手上,鮮血流出來,她自己卻一點沒有知覺,滴落在了那桐木偶人上面,看上去格外可怕。

郭舍人完全沒有想到以往看起來純良的衛子夫竟然會干這種事情,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想到如今宣室殿中的處境,也知道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更知道此刻已經是親眼所見,怎能有假?

「來人,將衛子夫拿下,搜宮!」

而後,陳阿嬌看著放在自己案上的帶血桐木偶人,看著那寫著自己名字的紙條,已經浸染了鮮血,扎滿了針,心底也是一陣陣發寒。

張湯在一邊道︰「此等穢物,殿下還是命人燒掉了吧

這殿中留下來的大臣不少,都親耳听見了郭舍人的稟告,已經算是有了證人,這證物更是觸目驚心,就算是陳阿嬌一開始想要栽贓衛子夫,也沒有想到衛子夫已經做出了這等歹毒的事情,可見這人到底恨自己到什麼程度。

她隨手將那桐木偶人丟在地上,「諸位大臣且看看,此等污穢之物竟然出現在陛下昔日的寵妃宮中,真是讓孤開了眼界了!來人,將衛子夫收監,任何人等不得探望,便是王太後,也得經過孤的允許!」

她話說到後面,已經是狠厲無比了。

郭舍人還在宮中搜到了別的物件,這個時候上報陳阿嬌道︰「還在甘泉宮中搜到了用于巫祝的許多東西,不過最近宮禁森嚴,這些東西……不知是怎麼流到宮中來的

其余的東西乃是陳阿嬌栽贓到衛子夫身上的,她自然是知道從哪里來的,不過這個時候她自然是不會自己說出來的,這些東西,需要查。

「此事交給張廷尉查,兒寬從旁協助,不必有任何姑息

陳阿嬌看了張湯一眼,卻垂下了頭,端起茶來飲,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這個時候卻傳出了一個讓人驚詫的消息︰大將軍衛青要休妻。

公主府中已經亂成了一團,衛青的劍上帶著鮮血,從平陽公主的臉邊擦過,平陽公主嚇得丟了魂,看著衛青,淚流滿面︰「你竟然因為一個女人,想要殺我!」

「若爾毒婦,死不足惜!」衛青咬著牙,含著淚,將這一句話說出來,卻轉身就走。

他抱著衛婠的頭顱,回到將軍府,提筆便寫成了休書,卻遇到廷尉府來人,卻是連夜從宮中出來的張湯到了。

衛青心情郁郁,恨不能找地方大哭一場,衛婠——

張湯與衛青當初的交集很深,畢竟衛青救過劉徹的命,而張湯一直屬于在背後運籌帷幄的人,這二人之間說不上深交,只是點頭之交還是有的。

「張廷尉來此有何貴干?」衛青口氣冷冷的,案上還放著那一封休書。

張湯只是雙手交握在身前,後面跟著廷尉府辦事的一干人等︰「昨日有人前來報案,說是將軍府的衛婠姑娘失蹤了,廷尉府派人搜索,找到了一具女尸,不過無頭,听聞衛青大將軍從公主府帶回了一些駭人听聞的東西,張湯遂來問訊

衛青知道張湯乃是冷面的判官,就算平陽公主乃是公主之尊,當朝皇帝的姐姐,也不該隨意殺人,在張湯眼底,殺人犯便是殺人犯,就算是平陽公主,落到張湯的手中,也是難逃一死。

只是衛青與平陽的緣分,終究是已經盡了,不管是出于親情還是別的什麼感情,衛婠之死,終究讓他耿耿于懷,衛婠便真的甘心自己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嗎?

若是此刻包庇平陽,衛青知道自己良心終究難安。

他顫抖著手,將漆案上那木盒端了起來,張湯早已經料到,縱使他冷面冷心,對著這種場景,也只能嘆息一聲。

「來人,開盒蓋

那盒蓋打開,將軍府的侍女們一看卻都尖叫起來,便是跟著張湯來的那些差役都嚇得面無人色,只有張湯,他認得這張臉,便是他親自挑選了衛婠前去接近衛青,如今……

罷了,自己手中的殺孽已經深重,多一條少一條,已經無關緊要了。

拿了這東西,張湯便辭別了衛青,而後到平陽公主府拿人,正撞上平陽公主請了人在自己的府中行巫祝之事,張湯手一揮,冷冷道︰「平陽公主行巫祝詛咒陛下及皇子,大逆不道,捉拿收監!」

平陽公主還在房中,問自己的侍女道︰「巫祝到了吧?且超度一下我的孩兒,願他來世投個好人家……」

只是此刻忽然听得院中紛紛鬧鬧,才知道是張湯來了,那一聲斷喝,讓平陽公主知道,索命的閻王來了。

原來,是這樣。

平陽知道這是一個大局,大體上已經清楚了,可是細節上依舊不明白,她也知道明不明白都無所謂了,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身處牢獄。任由她的侍女如何哀求,張湯也不肯心軟,只是將人投入詔獄之中。

一夜之間,平陽公主從公主之尊淪為了階下囚,昨日喪子,今日被衛青所休,天下間的困難事情似乎都向著自己來了,她困在獄中,哭喊哀嚎,依舊無人理會。

宣室殿中,陳阿嬌端著藥碗,自己含了一口藥,度到了劉徹口中,干裂的嘴唇,有些白色的皮翻了起來,這舊日意氣風發的帝王,死人一樣躺在榻上,她的淚落在他的臉上。

「徹兒,等你醒過來,這江山,還是你的

她喃喃了一聲,將藥碗遞了回去。

「周太醫,看看陛下的情況

周太醫上來把脈,最後捻須搖頭︰「皇後殿下,陛下的病情依然凶險,現在已經發起了高燒,高熱不退,且取涼水敷上,為陛下擦拭身體。除此之外,老夫會開藥,只是到底醒不醒得過來,終究還是要看天意的

陳阿嬌閉上眼,外面傳來通告,乃是張湯求見,她看了劉徹一眼,重新出去,張湯重新來,便是已經將事情辦好了,陳阿嬌隨口對馥郁吩咐道︰「將此事的來龍去脈都告訴王太後,讓她別鬧

馥郁領命去了。

而後陳阿嬌道︰「陛下還未醒轉,今日罷朝。來人,給張大人沏碗茶

她讓張湯坐下,宮人端了茶上來,放到張湯面前,張湯一夜未睡,臉上也有些憔悴的顏色,端過了茶,喝了一大口,這才放下,卻看向陳阿嬌,最後只能說一句︰「吉人自有天相

「衛子夫等人審問之後直接處死,不留後患陳阿嬌也端起茶來,已經困倦極了,可就是閉不上眼楮,劉徹的病情堪稱凶險,高熱退去立刻又是寒癥,來來回回反反復復,整個宣室殿,上上下下的人都一直懸著心,陳阿嬌也不輕松,便是周太醫也被折騰得一把老骨頭都要散了。

她說出此話,便是已經下了決定。

張湯點頭,也沒有說什麼陳阿嬌這是殺孽,他手上的殺孽很多,至于陳阿嬌——將來也不會少。

是是非非,成者王敗者寇,從來不需要多言。

他垂眼,「江充已經收集了足夠的證據,足夠了

陳阿嬌點頭,江充這事情,的確很是漂亮,找了巫祝,又收買了平陽公主身邊的侍女,為平陽那流產的孩子行巫祝,卻不想正好有備而來的張湯抓住,髒水一潑,是是非非便任由陳阿嬌來說了。

這一刻,陳阿嬌坐在這宣室殿中,忽然就明白了,這一夜,自己的手,已經永遠洗不干淨了,她已經與帝王沒有區別。

劉徹便是在這樣的位置上,生殺決斷,權衡天下。

有些人不得不死,有些人不得不殺,有些人不得不用,從來不是一個帝王自己便能夠全部掌控的。

她閉上眼,忽然就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對劉徹說的,太子,是要成為皇帝的人,無所不有,無所不能,宰割天下,威震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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