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里,錢安娘和衛聞便是‘等’字方針,等那五小姐出房間來。兩人不停的變換著勢,以求能讓身體舒服一點,此時日頭正上,兩人頗有些苦不堪言之意。
「架子最大的便是她了,平日里喚她吃飯都不肯出門。」錢安娘咕噥,索性找了一處夠粗的枝干坐了下來,又對衛聞道︰「你是男子漢你多辛苦些,盯著靠大門口你右手邊的第三所院子,若有紅衣打扮的女子出來,便叫我一聲。」
衛聞雖也覺得辛苦,但畢竟比起他往常的日子來,卻是微不足道的了。他應了一聲,便一眨不眨的盯著錢安娘所說的院子,心里對錢安娘的話有了認同——五小姐果然架子最大,不輕易出門。
又過了許久,那五小姐還是沒有出來,于是錢安娘有點後悔,後悔沒帶把圓扇過來,好歹能扇扇風,涼快涼快。她抬頭見衛聞頰邊已有汗流淌下,像上頭有蓬蓬頭在灑水似的,便有些過意不去。
「累不累?」錢安娘身上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便只有將那手帕掏出來,蘀他擦著汗。然後,她有了一絲想離開的念頭——反正只有錢正柔一人了,索性抽個空帶衛聞去拜訪一下,也就認識了。
衛聞絲毫沒注意到她的關心,只是剛巧在她問完之後開心地道︰「大小姐,快看,那個紅衣女子出來了!」
錢安娘轉頭看過去,果然見錢正柔出來了。她心中嘆氣,看來老天爺不憐憫衛聞,這一解說又得許久。不過既然衛聞已經見到了錢正柔,她便還是解說一下吧。
「這就是五姨娘所生的五小姐了,名錢正柔。她喜歡穿紅色衣裳,跟她如火般的烈性子一樣,刺的很。不過紅色刺眼,性子卻刺人,你要小心別被她給刺了。也許你不經意一句話便能讓她勃然大怒,總之她這個人最好敬而遠之,連話也不要多說。」她便慢慢說道。
衛聞此時倒是覺得很樂,明明名字這麼‘柔’,可性子卻那般‘烈’,真是相差太大了。
「五姨娘是平民出身,卻比四姨娘還少了些手段,所以二姨娘三姨娘還有二姐三姐她們說什麼話兒總愛舀五姨娘開刀。這五小姐錢正柔,也就是因為這樣才養成了一副刺蝟性子,即使最後受到傷害的是她自己,她也一定要先傷了別人。所以說你若惹了她,她會時刻給你難堪,讓你吃飯時都會被噎著。」錢安娘嘆氣,這錢府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定時炸彈,不知往後她們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她呢!
也許,就是她和衛聞不去主動招惹她們,她們也會無聊到上門挑釁。畢竟在這深宅之中,她們還能做些什麼呢?也只能——沒事陷害人,沒事謀點錢,沒事斗斗法了。
衛聞喃喃道︰「不娶這麼多……不就沒事了嗎……」說完後他急忙捂住嘴,不敢回頭看錢安娘的眼楮。他這可是明目張膽的批評岳父大人呢,大小姐也不知會不會……
錢安娘卻‘噗哧’一下笑了︰「我想我爹也不想娶這麼多的,只不過錢家一直沒有子嗣,連我叔叔都沒有一個可以繼承家業的男丁,我爹不得不納妾。按照朝廷律法,他這也是合規矩的。不過可惜啊,錢家最後還是落入了我這個女兒的手中。」
不過她有幾回听得下人談論,說是錢老爺生前還在談論著將一在遠方的堂兄的兒子給要過來當錢家少主子,將來這家業也必定是錢家這位少主子的。于是,她心里有點懷疑……懷疑什麼,她現在也不好說。但是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跟她無關——她既不當官,也不做賊,她去管這件事情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衛聞恍悟,不孝有三無後乃大,也的確是如此的。
「雖說不孝有三無後乃大,不過你是入贅到我們錢家的,你莫非還想著要個兒子姓衛?」錢安娘眯了眼,看穿他的想法後問道。
衛聞還頗為認真的想了想,而後抿著唇笑︰「我好像沒有想過那麼多呢,不過如果在錢府出生的小少爺會姓衛……似乎有點奇怪。我看,還是姓錢好了,反正都是我的孩子嘛。」
再者還有一點,‘衛’也不是他原本的姓。爹姓什麼,娘從來不說,只說爹是個薄情寡義的男人,不值得掛念。所以,他是從了母姓的,跟舅舅和小表弟他們一個姓。既然如此,他也就理所當然的沒有什麼傳宗接代的義務。
錢安娘已經再度忍不住笑開了,這才多大的孩子啊,就在想著他的孩子了。早先她試探衛聞對範柔的態度,還以為他不早熟呢,誰知道他早熟的一面是沒讓她瞧見……
衛聞一陣呆愣,以為他又說錯什麼話了。誰想錢安娘一把拉了他,往下溜︰「我們下去吧,今兒個就認到這兒了。」
很快地,兩人滑下了大樹,從底下往上望,竟只是密密麻麻的枝葉,什麼也看不見,果然是能藏人的好地兒。
兩人又若無其事的像是午後散步似的慢悠悠朝錢安娘的院子走回去,一路上下人都點頭哈腰的︰「大小姐,衛公子。」弄得衛聞不好意思,剛開始還應了兩聲,後來便被錢安娘禁止答話了。
錢安娘見他不習慣被下人這般對待,挺拘束的,便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屋子。進屋後她不管不顧他了,徑直走到桌邊,跳坐上凳子托腮看著桌上的甜點發呆。她往後的日子,恐怕都要對著一盤甜點了。不過很快會有人一掃而光的,她也不擔心會放很久的時間。
衛聞的心早就飛去甜點旁邊了,但他心里還記著正事兒,便一邊走去她旁邊一邊心不在焉的問道︰「大小姐,認識四位小姐就可以了嗎?。」
「四位姨娘你都認識了,明日我再給你將她們與她們的女兒對號入座,一下子給你灌輸太多,你也記不住。還有,大婚後你要稱‘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可不能再叫什麼‘小姐’了。」錢安娘更正道,愉悅的準備開始圍觀正太掃食盤里的糕點。
「姐姐?」衛聞吃驚的張大小嘴,正朝糕點伸出去的手也頓在了半空中。不、不是妹妹嗎?大小姐可是‘大小姐’啊,那二小姐三小姐什麼的,不應該是妹妹嗎?
錢安娘笑眯眯的︰「對啊,因為我是嫡女,所以都叫我‘大小姐’,其實我是老五,你沒看出來她們都比我大嗎?。」還是她真的有這麼顯老?她頓時輕哼,對衛聞的眼力表示懷疑了起來。
衛聞突地綻開一抹甜蜜的笑容,魔爪繼續朝盤中糕點伸去。當糕點塞進他嘴里時,錢安娘便听得他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一直不願相信,因為我不想當弟弟嘛……」
好、好可愛的咕噥聲……錢安娘被雷擊中,呆呆看著衛聞回不了神。而衛聞正忙著對付宿敵,也沒有空來看她的木偶表演了。
空氣中似乎有翅膀撲騰聲,錢安娘三魂七魄歸了位,卻見是一只蒼蠅在飛舞。她輕咳了一聲,不願讓正在享受美食的正太被打擾到,便悄悄伸手一把逮捕了擾亂的蒼蠅。
隨即她得意,讀書時太多蒼蠅在飯堂,她可是練就了捉蠅神功的。她滑下地,對一臉甜蜜笑容的衛聞說道︰「我出去一下,你先吃著。」
「呃?好……」衛聞腮幫子鼓鼓的,看起來卻更加可愛了。
錢安娘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才轉身出去將手中蒼蠅給用手帕包裹著滅了,又將手帕丟去一旁。她轉身之際突然凝住視線看著那髒了的手帕,再度怔忡,如被雷擊中——她何時,竟願意做這微小的事情了?
半晌後她再度召回三魂七魄,緊緊的鎖著眉進入房中。但一見那可愛的小人兒,她卻連譴責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有什麼錯呢?是她母性泛濫而已……抵擋不了他此刻的可愛,不跟他抵擋不了她刻意準備的甜點一樣嗎?他是天然的,她卻是刻意的,誰更可惡?
突然地,她,有點害怕他長大。
現在,還能將他當成小孩子寵愛,五年之後、十年之後呢?好像……也要跟他圓房的吧?可是好難,怎麼看他也就是個孩子,沒甜點時安靜沉默的孩子,有甜點時可愛貪吃的孩子。她怎麼能……哎呀呀,真是老牛吃女敕草了。
錢安娘逼自己打住這些色迷迷的想法,然後決定學一學烏龜,暫時先躲進殼里,什麼也不想了,等五年、十年之後再說吧。她就不信五年、十年之後,衛聞還跟現在一樣可愛到讓她難以抵擋!
一想通,她再度笑眯眯的走過去,上下其手的調戲衛聞。然後她發現,這一回衛聞似乎放開了許多,願意在她面前流露出真實的一面了。偶爾地,會說上一兩句可愛到爆的話來。她想,那才是藏在他身體里的衛聞的真正靈魂。
于是就不得不得意洋洋了——她的確是教導有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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