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楊文剛起床,便听已候在門外的周家的一僕人喚道︰"楊公子起了嗎?"
楊文應了一聲,隨有一僕人提了一食盒進來,置于桌子上,說道︰"這是我家小姐準備的早點,還請楊公子用了。老爺吩咐過,公子昨日路上受了驚嚇,今早就不必堂上見禮了,歇息好了就是。"說完,那僕人在桌上擺放了幾樣精致的點心和茶水,然後去了。
"我那未過門的娘子不知生得怎樣!這心倒是蠻細的,知道照顧我來。"楊文心中生起了一種暖意。
待楊文洗漱完用過茶點,坐在桌子旁邊正尋思事的時候,听得門外有一婦人說道︰"楊公子在嗎?我是周家小姐的女乃娘劉媽,想與公子說幾句話。"
楊文聞之,忙起身相迎。見門外站了一名穿戴整齊、年過五旬的婦人,于是說道︰"劉媽請了!"
那劉媽進得屋來,上下打量了楊文一遍,點頭笑道︰"果然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呢!早就听老爺說過,楊太醫家的公子才高八斗,不知將多少學問藏在了自家肚里。"
楊文听了,尷尬地笑了笑。
那劉媽隨又笑道︰"看公子也是個穩當的人,果是與我家小姐匹配的。看我這老婆子,只顧與公子說話了,小姐在外面怕是等急了呢!"
說著話,劉媽走到門口,招手道︰"小姐進來罷,還是你與楊公子說話的好。我這老婆子話若是說多了,怕是不中听了。"
暗香浮動,從門外緩緩邁進一襲白裙下半隱著的一雙繡花鞋。楊文但感眼前一亮,一名清新倩麗的年輕女子站在了面前。杏眼彎眉,皓齒朱唇。動靜之間,儀態萬千,顧盼流轉,欲語還羞。卻是那周玉瓊到了。
"小姐,你和楊公子既已訂了親了,早晚是一家人,頭回見面,且說會話罷,老婆子先去了。"劉媽說著,笑嘻嘻的轉身掩了房門去了。
楊文見了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一時欣喜,忘記了現下的處境了,自有些手足無措。
"公子昨晚住得還好嗎?"周玉瓊見了楊文的模樣,心中愈加歡喜,不由掩嘴一笑。
"還好!還好!"楊文笑呵呵地應道。
這二人兩下讓了讓,分于椅子上坐了。一時間,相對無語。
"公公婆婆二位老人家還好罷!"周玉瓊猶豫了一下,先是打破了沉默,垂頭低語道。
忽念及京城那邊父母的安危,楊文這才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暗里嘆息了一聲,漫應道︰"還……還好!"臉色黯然。
周玉瓊隱感楊文話中有異,倒也未做它想,隨又問道︰"公子平日里習的是何種醫書?"自是想找個話題來聊,以免尷尬。
"這個……"楊文一時大窘。
周玉瓊見了,忙道︰"公子出自太醫之家,自是遍讀天下醫書了。"
楊文未置可否,坐在那里勉強應了兩句,便感渾身不自在起來。
周玉瓊見狀,這邊倒是暗責起來︰"公子必是滿月復經綸,楊家三世太醫的學問也必是集于他一身了,我怎麼問起這些來,初次見面也沒個深淺。"
隨又思量道︰"我這日後的相公,看來是醫書讀得多了,一門心思的做學問,有些深不可測呢。又沒有隨了那些京城中富貴人家的習氣去,實在是上天送于我的一個好夫婿!世間的又一個醫中高手!"想到這里,周玉瓊心中又自歡喜無限,怎麼看楊文都是一身的"醫聖"味道。
這二人兩下偷看對方,目光對踫之際,皆又避開去。楊文心中嘆息道︰"好一個伶俐的娘子!日後果能娶了來,也是我的造化。只是家中生變,逃難于此,這周家小姐若是知道了真相,怕是不會再認下這門親事的。不如對她說了實情罷……"
楊文幾次想開口說出自己目前的處境,卻自欲言又止。一是怕說出來,周家人不再認自己,自己可就再無個去處了。二是見了周玉瓊之後,也是心生愛慕,不甘心就此失去眼前的"嬌妻"。不免心存幻想起來。僥幸過了這一關,也就天下大吉了。
周玉瓊見楊文不再說話,心中卻是愈加喜他,這份"深沉",可不是一般的讀書人能表現得出來的。
二人眉來眼去,免不得兩下中意,相見恨晚,心照不宣了。彼此再相視一笑,一個羞雲滿面,風情萬種;一個是心神意蕩,笑逐顏開,便自情定終生了。
待家僕來喚楊文去前廳用午飯時,這二人才發覺竟然對坐了一上午,彼此看不夠時,令時間飛逝。待楊文笑了笑起身去了,周玉瓊這才捂著臉又暗里自羞了一回。
就這樣,楊文在周家受到了大禮相待。周同夫婦也知道楊文和女兒私下見過面了,見兩下皆甚是中意,倒也各是歡喜。並且年內也要成婚的,先自戀愛一番也無不可。雖是那周同偶爾的皺下眉頭。
如此過了幾日。這幾天楊文過得可是如坐針氈,雖是有美人相伴,暗里卻又時不時的掂記京城中的父母安危,只是沒有在那周同夫婦面前表現出來。待與那周玉瓊獨處時,這才有些真情流露,顯得郁郁不樂起來。
那周玉瓊觀察得仔細,知道楊文當是有心事了。這日將他邀請至閨房中,說道︰"公子,何至不樂?"
楊文與周玉瓊相處了幾日,已是愈加喜她愛她,愈是這樣,愈是不想欺騙于她,一時間淚流滿面,難以自持,索性說道︰"承蒙小姐垂愛,楊文感激不盡。但有一事,不能不再對小姐說了,說完後,我就走,不再連累小姐日後與我受苦。"
周玉瓊聞之,大驚道︰"公子何出此言?"
楊文搖頭一嘆道︰"其實我此番來到貴府,雖也是奉父命而來,但並不是為了正式的下聘求婚,而是家中突生變故,到此避難來了。"
"避難!?"周玉瓊聞之一怔。
楊文道︰"家父不知道為什麼得罪了兩個大仇人,並且這兩個大仇人好象是朝中的的重要人物,為了安全起見,竟然連對方是誰都沒有告訴我,只是令我火速離開京城投奔周家找岳父大人與小姐。聞父親當時令我離開的語氣,楊家這次是遭受到了滅家之禍,只我一人逃生出來。"
"你……"周玉瓊一時百感交集,驚呆那里說不出話來。
"小姐!"楊文說出真相,也自如釋重負,此時上前躬身一禮,平靜地說道︰"楊文初來,因一時無個去處,這才對岳父大人說了謊。今見小姐真誠相待,不敢再行欺瞞下去,更不敢以此誤了小姐的終生。並且也不敢以楊家之禍,牽連周家。事情就是這樣,楊文就此別過,就當小姐從未見過我罷。"說完,楊文轉身就走。
"公子留步!"周玉瓊忙上前攔下楊文,幽怨道︰"公子說走就走,當將我置于何地。你我親事早定,夫妻緣分已成。楊家有難,你我當共同擔之,不能以任何理由棄我。"
楊文听了,又自流淚道︰"小姐真心,楊文知道。可是楊家的那兩個大仇人若是聞到風聲找來,勢必對周家不利。天意如此,你我有緣無分,也無奈何。況且岳父大人那邊若是知道此事,也自為難。不若就讓我一人去了罷,兩下干淨。"
周玉瓊听到這里,不由頹然而坐。知父莫若女,父親周同的為人秉性,她是最了解的了,是那嫌貧愛富的一般人勢利心態。並且在楊文來時的第二天早上她去父母的房間請安的時候,偶听得父親周同對母親說的一番話。意思是楊文如乞丐般不約而至,來得有些蹊蹺,已托請一位與周家有來往的藥商去京城販運藥材時打探一下楊家的消息。若是楊家太平,皆大歡喜。如生變故,這門親事可要重新斟酌了。暫以禮相待楊文。周玉瓊當時未以為意,以為父親心性多疑而已,孰料楊家果是起了變故,且是幾乎滅門的大禍,只有楊文一人逃了出來。
楊文見周玉瓊坐在那里犯上了猶豫,暗里嘆息了一聲,轉身又走。
"楊郎!"周玉瓊忽地柔聲喚道。
楊文听了,全身自是一震。
周玉瓊緩緩直到楊文身邊,一雙淚眼望著他,幽幽地道︰"我對君一片真心,日月可鑒!楊郎全知嗎?"
"我知道!我對小姐又何曾不是!"楊文含著淚水,低下頭痛苦地說道。
這二人相對而泣,好不悲切。
"好!只要楊郎表明了心跡就好!"周玉瓊語氣忽又一肅道︰"事已至此,必需找到解決的法子。即使楊郎一身獨去,我又生之何趣!周楊兩家當年指月復為婚,必是天意成全我二人成就夫妻。今日雖遭變故,但也由不得楊郎棄我而去。你我既然已有了夫婦之名,今日就莫如做成夫妻罷。生米做成熟飯,家父那邊也無奈何,由不得他悔了親去。到時我們再喬家遠遷,避開你們楊家仇人的尋找。方為解決此事的上策!"
"小姐……"楊文一時听得呆了。
"既是楊家的禍事,就由我楊家人來承擔罷。小姐大義,楊文只有來世再報了,今生不敢將小姐一家拖進災難之中。仇家勢大,早晚事發,萬不可兩家俱毀。"楊文激動之余,倒也仗義地說道。
周玉瓊搖頭一嘆,兩眼迷離,幽怨地道︰"楊郎若是一身獨去,我的心也自毀了。你……你可是不喜歡我嗎……"
"娘……娘子……"楊文那邊又一陣百感交集,已不能持。
一對戀人,相擁而泣。情動之際,免不得做下了那般乖巧之事……
待二人衣衫凌亂地從床上爬起來,那楊文自感覺是在夢中一般,坐在一旁呆呆不語,不知是在回味適才的**滋味,還是在懊悔做錯了什麼事。
那周玉瓊卻是鎮靜,羞紅著臉,整理好衣裙,隨後說道︰"楊郎,你我既已成就了夫妻,就有難同當罷。且在候上幾日,我再將楊家的事告訴父親,同時告訴他老人家我們已做實了夫妻。逼著家里承認這門親事後,再行商量。我回頭叫劉媽的兒子去京城打探一下公公婆婆的消息,他是做小生意的,時常去京城那邊販賣雜貨。公公婆婆無事則罷,若有事,我們這邊也好做個預防的準備。不行就舉家遠遷,令任何人再行尋不到我們就是了。"
楊文此時感激萬分,一頭跪在周玉瓊面前,哽咽道︰"娘子待我如此真心,我楊文發誓,此生必不負娘子。今生今世願意做牛馬以報娘子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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