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日記︰
2月5日夜
我有整整一個月沒寫日記,事情太多,把寫日記的事拋在腦後了。
我明白我已深深愛上徐紅了,愛上了這個年輕貌美的尤物。我感到痛苦的是,我怎麼擺月兌我老婆,怎麼和她離婚!對于很多人來說,離婚並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對于我,離婚簡直是一件可怕的事。可怕就可怕在劉小專的未來不可想像。一個星期前的晚上,方林在床上對我說︰你真好,我願意愛你一輩子。我很感動地親了親她的臉。然後她提出一個願望說︰你能和你老婆離婚嗎你?我說我不能,方林問為什麼,我說我老婆有神經病。
我心里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不會為方林離婚。我和她只是一種性伙伴,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但我卻想為徐紅離婚。我覺得我已經徹底愛上徐紅了。假如沒有她,我的生活就失去了方向,像一只丟了舵的船,在水上漂著。我不能沒有徐紅。
星期天,我約了徐紅,路過鮮花店時,我遲疑著是不是送一束玫瑰給她?我這一生從沒送花給過任何女人,包括我老婆我也沒送過。我很想給她一個驚喜。我相信我送花給她,她一定會感到驚喜。我走進花店,玫瑰多少錢一朵?我問花店的女人。
三塊錢一朵,花店女人說。
這個花籃多少錢?我指著一個盛滿了玫瑰的花籃問。
四十元錢。
有好多朵玫瑰?
十六朵。
跟我再加四朵。
花店女人問我︰你是送什麼人?
女朋友。
送十九朵吧,天長地久。花店女人建議道。
我覺得她的建議好。好,那就十九朵。我同意說。
我拎起花籃時,臉上有了一層猶豫,她會接受嗎?她會不會覺得太突兀?只有情人才送花。我是扮演什麼角色?我有權送花嗎?我心里沒譜,好像一個逃犯跑
進森林,不曉得將會發生什麼。我又想即使她拒絕接受我送的花,那也沒什麼,截至目前我還沒向她表白過愛,也許我這一世都不會向她表白。送花也許是一個錯誤,但就讓這個錯誤發生吧。
玫瑰是美麗的,飄揚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這股清香隨風進入我的鼻孔,使我羞怯和忐忑不安。這是二月里一個四點鐘的下午,這一天的長沙氣溫為攝氏十六度,一點也沒體現出冬天或早春的寒冷勁兒。相反,我渾身燥熱,心里燃燒著一團火。我上樓,臉上沒一點喜悅,有的是面對玫瑰花產生的羞赧。我叩了叩門,里面說︰
誰呀?
我。我清清嗓門回答。
門開了,她穿著一件羊毛衫,羊毛衫很好看,貼著她的身體,因而身材顯得很窈窕。她笑了,像是一種感到很好笑的笑容,但不乏高興。我說︰我為你買了一籃玫瑰花。
她笑著往臥室走去,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人坐在她床上,正裝模作樣地看書。我的臉皮一下子加厚了,像豬皮。我說︰送你一籃玫瑰,放在什麼地方?
就放在地上吧。她說,還在笑,那是笑我送玫瑰。
地上有一只很大的鏡框,瓖著徐紅的一張放得很大的肖像,肖像上也有花,不過那不是玫瑰,而是百合。我把花籃放在鏡框前,一本正經地瞅著,這個時候我心里一點也沒譜。我感到自己很蠢。我做出像是既欣賞花又欣賞她的照片的樣子。她說︰你坐吧。
房里只有一張椅子,是張方凳。我在方凳上坐下。她說︰我同學,張麗麗。
你好。我看著這個叫張麗麗的女人說。
張麗麗一笑,露出一排不是很整潔的牙齒。
張老師,z出版社的編輯。她向同學介紹我說。
張麗麗對我又一笑。她長得沒徐紅好看。一張臉平平的,額頭有些突,像廣東女人的額頭。我這樣盯了她幾眼後,就釋然了。
玫瑰花在房里吐著紅艷,向我們昭示著它的美麗。三個人都不自覺地把目光集中在玫瑰上,因為再沒地方可看了。徐紅又笑,但卻不是剛才那種捧月復大笑的樣子。我解釋說︰我路過花店,想也沒想就決定買一籃花送給你。
謝謝,我很高興。徐紅回答。
時間就在我們說話時一秒一秒地逝去,吃晚飯的時間來了。黑夜降臨了。氣氛已很隨和,好像一切障礙都被交談中產生的愉快消除了。我們出去吃飯,街上刮著南風,風中夾著辣椒和油煙氣味,那種氣味很重。我們走進一家個體餐廳,餐廳里人很多,煙霧彌漫。我們在一處空桌前坐下,說著話。我望著徐紅,徐紅也望著我。我點了六個菜,徐紅制止我再進一步點菜說︰不要了。
我對徐紅擠了下眼楮,表示吃不完沒關系。兩個女人說著話,說她們同學的事情,我坐在一旁抽煙,听她們說,不插嘴。牆上有一個神龕,供著觀音菩薩。幾只電燈香一閃一閃,觀音菩薩慈眉善目地注視著行行色色的食客。想想觀音菩薩如天上有知,一定會降罪于人。因為這太不嚴肅了。我們鄉下對觀音菩薩很敬重,哪里像城市,把觀音菩薩供在餐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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