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泥街 第55章

作者 ︰ 何頓

張遜心里憋著一腔怒火,想想吧,他有三次被同一個人打了。第一次是四年前在金帝酒店,第二次是兩年前在姊妹飯店,第三次就是這一次。三次都是這個男人動手打他。他未免太沒把他張遜當人看了。四年前,他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是;兩年前,想到劉小專,他忍了。現在劉小專死了,他還有什麼好顧慮的?一早,他醒來,胸腔里仍然裝著這股怒火。他打了鄧老板的手機,問鄧老板說︰「你現在在哪里?」鄧老板曾經對他說,他在黑社會認得一幫人,而那幫黑社會什麼事都干得出來,假如你想要一只耳朵,他們就給你一只耳朵。假如你要一只手,他們就送一只你希望要的某人的手來。張遜現在就想要前舉重運動員的手。

「我要找你幫個忙

「什麼事?」

「電話里不好說,見面再說張遜說。

張遜放下電話,狠勁地一拳打在枕頭上。「我要他的一只手,無論出好多錢,我都要他的一只手他對徐紅說,「他打了我三次。我要把他這只舉杠鈴的手砍下來

徐紅說︰「算了,有什麼好計較的

「我慪不了這口氣,」他對徐紅說,「我要用錢買下這只手。現在對于我來說,一萬塊錢買下這只手和十萬塊錢買下這只手,我都不在乎。關鍵就是把這只手買下來

徐紅說︰「你氣量放寬點。我把茜茜接回來,你這一輩子就不會再見到他了

「他也太沒把我當人看了,見面就打張遜說,「我要砍下他這只手

張遜走進湘海書社時,鄧老板還沒來,小限坐在書店里抽煙。小限生了孩子後,肚子消了,臉上也消了腫,那些孕婦斑什麼的都隱匿了。人顯得比以前漂亮了幾分。小限不肯為孩子喂女乃,她擔心一喂女乃,她的這對**就會被糟蹋去,所以她固執地讓嬰兒吃雀巢女乃粉和加拿大什麼粉。由于沒喂女乃,身體望上去就沒被孩子摧殘。「鄧哥呢?」

小限說︰「他還沒來。他昨天晚上打牌打到四點鐘

張遜望一眼小限,覺得小限很有幾分婦人味兒。以前小限是那種不開竅的姑娘味道,後來小限是個孕婦,現在小限有幾分婦人味兒了。「小限,你人愈來愈漂亮了

「你鬼來了,我還漂亮吧?’’

他笑笑︰「你是漂亮些了,我喜歡你這種味的女人

小限對他做了個媚眼。張遜感到她真是個騷女人。「小限,你是那種很有性感的女人張遜夸她,「我要是在鄧老板以前就認識你,我就會追求你

「哎呀,」小限很高興,臉上露出了悅色,「張哥,抽煙

小限抽的是日本女士煙,白色煙紙,裹著含薄荷香型的煙絲。小限抽煙的動作有點像老電影里的女特務。他接過小限遞來的煙,吸上一口,對小限一笑說︰「我等下再來

張遜走進自己的書店,小宋和小肖已開了店門。小宋理了個非常難看的發型,看上去更像一個鄉下人。張遜說︰「你怎麼剪一個這樣的腦殼?」

「我也不曉得小宋說,「我要找她賠錢呢

小肖走上來模了模小宋的頭,「一個萵筍腦殼

小宋打了小肖肩膀一拳,「男子頭女子腰,」小宋搶白小肖,「隨便模得的!」

張遜心想兩個鄉里寶,一世都出不了壺。一世都出不了壺是長沙土話,張遜曾經琢磨過它,這句話的意思是一世都干不出名堂來。出不了壺就是困在壺里了。張遜批評打打鬧鬧的小宋和小肖說︰「你們兩個人一世都莫想出壺

小宋說︰「我從來就沒想過出壺

小肖說︰「老板,說心里話,文化我沒有你張老板有文化,錢我也沒一個錢,我只是出來混一口飯吃。我們這樣的下家還想出什麼壺?想都不敢想

張遜不理他們了,把目光拋到街上,對胸無大志的人他不想浪費口舌。

十點多鐘,他再次走進湘海書社。鄧老板己在書店里了,「找我什麼事?」鄧老板說。

張遜望一眼小限,小限正翹首弄姿地抽著煙。她怎麼說都是一個女人。「找你幫一個忙,」他對鄧老板說,「你認識黑社會的人吧?」

鄧老板一笑,「怎麼?」

張遜說了他三次被前舉重運動員打的事,他說他要報復,要卸下前舉重運動員那只打他的手。他想要他利用他的關系找專吃「了難」飯的朋友。曉得什麼叫吃了難飯麼?了難關鍵在了字,了和難字結合,是了結麻煩的意思。了字在此處讀音讀遼寧的遼音。了難就是了結一個人的麻煩。長沙市就有一些這樣的地痞流氓,他們沒別的長處,也沒有別的生活來源,就靠吃了難飯而在社會上混。

「哦,你想找人了難?」鄧老板笑笑,「我認得專門吃了難飯的人。他們很講義氣

鄧老板當即打了某人的呼機,一會兒對方就回話了。鄧老板在電話里說了此事,對方一口承諾了。「那我們一起吃餐中飯吧?」鄧老板發出邀請說。

對方答應了。鄧老板放下話筒︰「他們都很講義氣,交幾個這樣的朋友也不冤枉

「我也這樣想張遜說。

一小時後,兩人便向長沙飯店走去,因為不遠,兩人就走著去。六月的長沙還不那麼熱,但陽光卻很強烈。有些姑娘打著傘在街上走著,擔心太陽將她們的皮膚曬黑。

「你這套書賺了多少錢?」鄧老板問張遜。他是指《勞倫斯情愛小說選》。

「沒賺多少錢,」張遜瞅著鄧老板咧嘴一笑,「我還有四萬套書,要把這四萬套書丟也,才算賺了錢。現在還不曉得

「講卵話鄧老板罵道。

張遜曉得鄧老板不會相信,鄧老板雖不是個有知識的人,但卻是個精明角色。在書商界混了這麼些年,腦殼里只要把算盤一撥,就曉得張遜賺了錢。但賺了多少,鄧老板也估計不出。讀了很多年書的張遜覺得朋友只是相對的,在一個層面上是朋友,在另一個層面上也許就是敵人。只有那些講義氣的下家對朋友二字的理解才是粗淺和單一的,他們只在一個層面上去理解朋友二字,其實再往前走一步就不是朋友了,朋友二字只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在張遜眼里,鄧老板是潛在的敵人。

兩人走到長沙飯店門前,鄧老板與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打招呼說︰「鐵哥,這是我朋友張經理。這是長沙市有名的鐵哥他對張遜介紹鐵哥說。

鐵哥三十來歲,個子是一米六八至一米七的樣子,不高。一張臉很粗糙,毛細孔很發達,一臉邋遢胡子,鼻子很大,眼楮卻小,有點豆豉眼的味道。他穿一件佐丹奴夏衫,一條牛仔褲,牛仔褲的口袋鼓鼓的。「鐵哥張遜伸出了手。

鐵哥也伸出手,兩人握了下。張遜說︰「進去坐下來聊吧

三人徑直走進餐廳,在一張方桌前坐下。張遜點了好幾個菜,把前舉重運動員打了他三次的事詳細地向這個陌生的男人說了一番後說︰「我要卸下他的一只手

鐵哥鼓著兩只豆豉眼楮說︰「你是要一只手,還是整只手臂。一只手五千塊錢,整只手要八千塊錢,價格不同說完,他咧嘴笑笑。

張遜望著這個長沙人,看他說話的情形,就是一個長沙教腦殼。所謂黑社會就是指游移在這個社會之外的一幫講勇斗狠的教腦殼。他們在這個社會建立起來的強大的體系里其實渺小得可憐,但他們又是這個強大的群體社會里的臭蟲。在他們沒被社會這台巨大的機器碾碎以前,他們也和你我一樣活得艱難,或者也和你我一樣活得瀟灑。張遜就是這樣看待他們。「我要整只手他對鐵哥說。

「好的鐵哥說,舉起了啤酒杯,「但你得先付一半訂金

張遜想現在社會上騙子很多,一半訂金是四千塊錢,假如他什麼都沒干,那四千塊錢不是丟進水里了?你還指望能從這幫人口袋里再掏出來?張遜說︰「我願意出一萬,如果你能砍下那只手。但我只能先付百分之十。另外的百分之九十,見到了那只手,再付給你

鐵哥說︰「按我們的規矩是先付一半

「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就先付一半,這不合做生意的規矩張遜堅持說。

「是這話鐵哥同意張遜的意見,瞥一眼鄧老板,又對張遜一笑,「我們初次打交道,等打得幾回交道,你就會對我有信任感了

鄧老板捧一句鐵哥道︰「鐵哥這人最講江湖義氣

張遜笑笑,眼里展現了前舉重運動員那只壯實且握著拳頭打他的手,想想前舉重運動員莫名其妙地被別人砍了那只手,心里就很有一瀉千里的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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