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晚,張遜又覺得這口鳥氣也不是什麼蠻咽不下。想想當年韓信受胯下之辱,不也過去了。又想想自己也是個勢力眼,那一耳光應該摑在何主任臉上,本來就不該扇在小馬臉上。想來想去,那一耳光扇也不應該打何主任,應該扇在楊副社長臉上,打掉他兩顆門牙,讓他從此說話漏風。他又想︰我操。不就是幾百塊錢工資嗎?我還在乎這幾百塊錢?
那天上午,他把這種感受寫到日記里了。他在日記里寫道︰人生是荒唐的。如果我想不開,我就跳不出荒唐可笑的圈子。我應該反省自己。他深感自己盡管在大城市里生活了這麼些年,盡管現在已賺了幾百萬,但骨子里還是個農民。財不露白啦,小心謹慎的生活啦,生泊一露富就遭人暗算啦,這都是中國農民的思想。城市人喜歡顯吊︰顯吊是長沙話,這個吊應該是一個尸體的尸字下面加一個吊字。長沙人說顯吊,一是指顯闊,另一種含意則是炫耀自己。假如長沙人對你說︰莫顯吊。那是要你莫炫耀自己。顯吊和好面子,簡直就是城市人的特征。張遜覺得他身上太缺少這些東西了,他應該改變自己,把自己重新塑造一番。
他接了個電話,電話是那個曾經答應要替他卸下前舉重運動員右手的鐵哥打來的。鐵哥在話筒另一頭說︰「這幾天我們就準備動手了,你今天有空嗎?」
張遜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正需要出口晦氣的時候,接到鐵哥的電話。他曾經打過鐵哥至少有二十個呼機,但這個長沙流子從沒回過話。張遜已放棄了砍前舉重運動員手臂的想法,畢竟前舉重運動員是茜茜的舅舅。現在鐵哥打電話來說準備動手了,他還以為這個鐵哥騙了他一千塊錢就從他眼里消失了呢。他說︰「我不相信你們能把他的手臂卸下來
鐵哥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下說︰「你以為我們講笑話是吧?」
張遜說︰「我打過你很多次call機,你都沒回過話,怎麼今天有空跟我打電話?」
「我因一件事到廣州去了個多月。你打call機的時候,我在廣州,沒收到
「算了,鐵哥他說,「那個時候你砍了就砍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如果你真想幫我什麼忙的話,我倒真想讓你幫我了個難
鐵哥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難?」
「見面再說吧張遜說。
兩人又在長沙飯店見面了,鐵哥還帶了另外兩個哥們。四個人一見面,三個長沙教腦殼就瞪著他腦門上的包和鼻子上的青腫處。「哪個把你打成貓記一樣?」
鐵哥瞅著他說。
「我就是要你幫我了這個難
鐵哥咧嘴一笑,「你在外面蠻講狠吧,今天被這個打,明天被那個打
「這要區別來看張遜說,「一個是恨我而打我,另一個是眼紅我而打我。反正你活在塵世上,就總會遇見一些這樣的人。我們這些讀書人,總是被人欺負
三個長沙教腦殼對他嘻嘻一笑。
「打我的是我們社里的小馬他對鐵哥他們說。他望一眼他們三人,他想有他們三人出馬,小馬就沒什麼狠講了。「我也不要你們干出什麼殺人和打人致殘的事來。我只要你們幫我打他一頓惡的,打得他臉上山花爛漫的,打得他在醫院里躺半個月
「這是我們飯碗中的事鐵哥笑笑,「保證他在醫院里躺半個月起不了床。我們打人是有手位和套路的,呷這碗飯的,就跟你當編輯一樣
他請他們三人吃飯喝酒,他們在飯桌上大吹特吹他們的狠處。張遜听著,故作欽佩之色。最後談到費用上時,張遜掏出兩千元遞給鐵哥,他在家里就用信封裝好了,就是為了買鐵哥的拳頭。他明白無功不受祿是很能治人的,對于這些把江湖義氣掛在嘴里瞎吹的人來說,受他的恩惠實際上是給他們一種去完成任務的壓力。在「無功」的情況下,先付款,這就讓這些長沙教腦殼們覺得受之有愧,為了把「愧」字去掉,也得付諸行動。他對三個長沙教腦殼說︰「我明天就去西安,為了避免他懷疑是我找人打他。你們過兩天再去。我不要你們搞出人命來,我只要你們打他一頓,打了就趕緊跑,免得被派出所的抓了
「這個你放心,」鐵哥收了錢就顯得更加義氣,「我們會預先設計好一切退路。等下我們就去z出版社前後左右轉轉,偵察進退的路線
張遜見這個長沙教腦殼用了「偵察」兩個字,就放心地笑了,覺得他們還有點腦子。
與他們分手後,張遜回到家里,對老婆說︰「我明天要去西安走走他說這話時,腦海里就跳出了小秦的倩影。老婆說︰
「你去西安搞什麼?」
「朱大為他們在整理一套明清小說,」他順口說,「我去看看稿子,然後我還要到東北三省走走,趁這段時間沒事,結交那邊書商界的朋友他並沒對老婆說他是要避嫌。小馬挨了揍,馬上會讓人聯想到他,假如小馬來找他,他不在長沙,這場打就白挨了。
那天晚上他同老婆**,但他覺得沒什麼意思。徐紅雖然年輕漂亮,卻沒方林風騷有趣。他想這可能是因為徐紅是他老婆了,假如徐紅是處在情人的位置上,也許感覺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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