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在西安停留,一下飛機就購了下午飛長沙的機票,他思念女兒茜茜,他對小秦隱瞞了去長沙的計劃。小秦希望他天天守著她,如果他說他要回一趟長沙看女兒,小秦會不高興。女人的自私勁是逐漸增長的,如果她開始無所謂,逐步會變得有所謂。這是必然結果,因為任何女人都想把自己喜歡的男人據為己有。他同老晏約好在西安飯店見面。他到達西安飯店時,老晏已在那里等他了。兩人握手,老晏說︰「看見你很高興
他當然高興,他是跟「送米太郎」握手。張遜想他此刻是一個日本名字,就叫送米太郎。他夸張地拍著老晏的肩膀說︰「我很高興看見你,我們是好朋友
兩人坐下來吃飯。吃過飯,張遜打開皮袋,掏出用報紙包著的一疊人民幣遞給老晏。「這是五百套的回扣,一分也不少
老晏把它放進了自己拎的包里。張遜看到了他臉上的貪婪,又一次感到錢是一個魔鬼,能把好人變壞,能把壞人變得更加貪婪。老晏說︰「下午我就讓財會科把款付過去
他們分手,他匆匆往機場趕去。傍晚他便在長沙的機場上走著了。女兒見進門的是他,非常高興。他事先並沒打電話告訴徐紅和女兒。女兒歡呼道︰「爸爸
他回答︰「乖女兒,想不想爸爸?」
女兒說︰「你回來了就不想了
他把女兒摟到懷里,看著女兒長得很像他的小臉蛋。「我女兒很漂亮嘛
茜茜做了個鬼臉,「我才不漂亮
「茜茜,老師表揚你嗎?」
「沒表揚也沒批評茜茜撒嬌地說。
女人天**撒嬌。一家人吃晚飯。徐紅挺著個臨產的大肚子,她的小腿肚和腳都腫了,醫生預測她是五月份生產。徐紅現在已不去書店了,在家里操縱書店的生意。有什麼事,小肖就打電話向她請示,她決定不了的,再向老公打電話拿主意。書店又招了三個人,成了兩男兩女的格局,其中一個女孩是徐紅的表妹,專門負責店里錢財方面的事宜,每天都來向徐紅報告一切。吃完飯,張遜一臉多情和慈愛地陪著女兒做作業,同女兒開著玩笑。九點多鐘,女兒要睡覺了,他才走出女兒的臥室。
他盯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老婆說︰「你去社里拿過報紙和信嗎?」
「去拿了,但這兩個星期沒去
「有我的重要信件嗎?」
「沒有她說。
兩人睡覺時,她想**。他瞥一眼她,「你都要生孩子了,還有這個興致?」
她真的有那種興致。她挺著個大肚子卻熱情高漲。他們做了愛。徐紅問他給即將出生的女兒取什麼名字,他一笑說︰「我給她想好了一個名字,叫張笑
第二天,他醒得很晚,迷迷糊糊中醒來,以為還只六點鐘,他問老婆︰「幾點了?」
「九點三十五了
在北京,他從來沒有這麼好的睡眠。沒想回到家里,他居然睡得這麼沉。他起床,決定到社里打個轉身,拿拿信和報紙。他走進出版社的大門,打開信箱,拿出了一大疊報紙,有《圖書商報》、《中國讀書報》、《南方周報》和《新晚報》等等,還有幾封信,其中最重要的一封是本社的一封,信封上只寫了兩個字︰張遜。下面印著z出版社的地址、郵編和電話。信封口也沒封,他拿出信,上面寫著幾行字︰張遜,經社黨委研究決定,限你于五月一日前回z出版社報到上班,否則作除名論處。下面蓋著z出版社的公章,公章蓋在年月日及辦公室一行字上。一旁是黎社長的簽名。張遜執著這封除名警告單,步入黎社長辦公室,黎社長正同一個編輯說著什麼事,見他進來,就把話打住了。
「你回來報到了?」黎社長說。
張遜把這封除名警告單丟到黎社長桌上,坐到了黎社長對面。黎社長對那編輯說︰「我現在要同小張談點事,你的事下午再談吧
他看著黎社長,他忽然記起孟子對梁襄王的評價︰望之不似人君。黎社長這樣的人又怎能坐「天下」?他的「天下」自然會被楊副社長瓦解,瓜分,最終奪走。黎社長昂起頭說︰「我也是沒辦法。這是社里中層干部以上的同志開會時,一致決定的
黎社長又說︰「我馬上也要走了,調到局里去。楊副社長要扶正了,新來的局長與楊副社長是黨校同學,兩人關系非常好
黎社長說︰「有些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扛得下的,你要理解我
張遜沒說話,只是盯著黎社長。黎社長的頭發于這半年中白了許多,面孔灰灰暗暗,望之越益不似人君了。他感到黎社長的相貌都有所改變,是不是人的相貌隨著心緒的好壞而變化呢?從前黎社長在他眼里,印堂發亮,紅光滿面,眉宇間充滿了自信。現在黎社長在他眼里卻是一種心虛相,臉色也灰暗憔悴,像一只被別人打敗的病狗。黎社長其實是個十分仁慈和軟弱的男人,他之所以能當社長是省委宣傳某部長的緣故,早幾年那位部長去了政協當副主席,對于他搖搖欲墜的地位也就鞭長莫及了。歷史上,中國的文人當官是需要有靠山的,假如沒有靠山也就沒了主心骨。黎社長應該算一個文人,他不但經常寫寫散文、隨筆,以前還寫過小說呢。「你調到局里干什麼工作?」張遜不指望他幫他了,問他說。
「調到局里一個最沒用的處當處長黎社長嘆口氣後回答。
張遜從黎社長辦公室出來,迎面踫見楊副社長,他沒打算找楊副社長談這事,他也曉得談不進檔。「楊社長,我來向你報到他試探著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楊副社長坐到辦公桌前,昂起臉說︰「報到歡迎,社里已經作了決定,你必須向財會科交納勞倫斯小說選的十萬元管理費,才能算正式報到
「不是交百分之八的管理費了?」張遜裝出認真征詢意見的神氣。
「考慮到多方面的原因,社里對你的問題,作了一些讓步他繃著臉說。
張遜盯著楊副社長,他想假如他是楊副社長的人,那他就免了很多麻煩。他說︰「我現在手上沒這麼多錢,能不能通融一下,就是等我有了十萬,再交錢
「這是黨委作的決定,任何人都無權更改楊副社長用很牛屎的口氣說。
張遜說︰「我今天已向你報到了
楊副社長陰陰的樣子冷笑了下。
張遜正想走人,小馬走進來向楊副社長匯報事情,小馬看見他,目光就斜得很厲害,簡直想殺了他一樣。但這只是一瞬間的事。小馬已被鐵哥那一鐵棍打趴
了,打得腰椎開裂,在醫院里躺了一個半月,出院後,他在社里就不再講教腦殼了。他怕又被陌生人棍打得沒賬報。倒不是說他在醫院里住院看病的錢社里沒給他報,而是說挨了打卻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太冤枉了。小馬坐到一張椅子上,看著楊副社長說︰「社長,那套書……」
張遜不想听他們說話,起身走了出來。在廁所里,他遇見了何炬,何炬剛好小便完畢。保炬說︰「哎呀,好久沒看見你了,他們都說你發了大財!」
「發了大財就好了,只是混飯吃哩
「你這是說卵話何炬說。
張遜站到便池前小便,何炬說︰「我不記得是在哪張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大罵你搞的那套明清小說。真的,搞一套給我看看?這套書賺了多少?」
「這套書沒賺一分錢,反而把以前賺的錢都‘日’進去了
「沒這樣的事吧?」何炬關心地看著他。
張遜回答︰「我騙你干嗎?你又不要找我借錢!」
張遜心里有一本賬,這套書算到今天打止,已為他賺了兩百多萬,假如把庫里的八千多套全部銷掉,那他就可以賺六七百萬。但張遜遵循哀兵必勝的真理。哀兵必勝,誰說的?老子也。張遜對這句話有他自己的理解,假如一個人賺了錢,四處炫耀,那他勢必遭致一些人嫉妒,而嫉妒里會派生出一個又一個的敵人。成功的人越益不能驕傲,你成功了,但你謙虛,你會贏得朋友;你成功了,就以為自己了不起,就會有人要打趴你。人總是對比自己謙卑的人掉以輕心,這就是哀兵必勝的道理。古人雲︰滿招損,謙受益,也是這個道理。張遜又說︰「賺錢賺了個惡名,大家都認為我賺了錢。其實我真的沒賺錢。你又胖了些了
「這一向天天下雨,沒打球
何炬的胖瘦寄托在籃球場上,如果連續一個星期下雨,他就同得了病一樣不舒服,身上的肉就日見長。何炬害怕胖,他老婆討厭男人腆著個大肚子。何炬罵道︰「這鬼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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