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中,一個身著錦黃色宮裝的兩歲女孩兒郁郁不樂的坐在草叢上,夕陽的暈黃光輝如同在那精致的眉眼上鍍了一層光芒。
「公主殿下,這里怎麼能坐啊,您快些起身隨奴才到那涼亭中歇著吧。」隨身的老公公苦口婆心的對著長樂說道。
長樂聞言皺眉不語,哼了哼道,「不要,你們都退下。」咕咕分明應了她閑暇之時來陪她玩耍的,現在也未見到咕咕的影子,去問父皇,父皇亦只說咕咕在別處與夫子一道學習,旁的什麼也沒有說,去咕咕的未央宮中也見不到她,那些宮人不論自己問什麼都是一概不知。現在到說教起自己來了。
「公主……」
那太監話還未說完長樂便憤憤的站起身來,皺著一張小包子臉道︰「你們可真煩,我要去月寒宮找輕紗姐姐。」那憤憤的模樣甚是可愛,周圍的宮人也不甚害怕,只連聲應著跟在這個小主子的身後,前面則是那老公公帶路。
長樂到月寒宮時只見赫連輕紗的隨身宮女在殿內打盹,清清冷冷的宮殿沒有一點人氣兒。看著那個好像叫做琉璃的宮女頭一點一點的每每欲撞在桌上就甚是有趣,有些煩悶的心情也好了些許,長樂對身邊的一眾宮人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躡手躡腳的踮著腳尖走了過去。
她伸出粉粉女敕女敕的小手指點了點熟睡中琉璃的鼻尖,然後迅速的縮回手來,琉璃吸了吸鼻子未有轉醒的樣子。
長樂捂著嘴笑了笑,又伸手對著為首的宮人招了招,輕聲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那宮人露出知曉的神色,又輕著步伐出了月寒宮。
長樂左瞅瞅右瞅瞅也未見赫連輕紗的身影,索性輕手輕腳的坐在了琉璃身旁的軟榻上,用小手臂支著腦袋看著琉璃頭一點一點如同小雞啄米的有趣模樣,時不時彎起月牙般的眉眼無聲笑著,權當作是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不多時那方才出了月寒宮的宮人便歸來了,手上還舀著一根看起來像是什麼鸀色植物的東西。
長樂見他要開口的模樣便連忙將食指伸到嘴邊︰「噓……」繼而伸出右手攤開微微彎了幾下,那宮人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前傾著身子將手中東西遞了過去。
那分明是一根野草,軟軟的草尖隨著長樂的動作前後搖擺著,周圍的宮人看著睡的正香的那個宮女,又見自家調皮的小主子笑的開懷,不由得俱掩面微笑。
長樂捏著野草的根部,草尖一點點接近那個不知正做著什麼美夢的琉璃,緋色的嘴唇時不時咂巴兩下,溢出縷縷晶瑩的液體。那嬌憨的模樣逗得長樂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急忙捂住嘴巴,有些著急的看了一眼琉璃,發現她只是扭了扭也沒有醒來的跡象,緩緩的舒了一口氣,這才放心的再次伸出右手,野草的草尖輕輕搔在了琉璃小巧的鼻子。
琉璃皺著眉頭哼了聲,下意識的吸了吸鼻子。長樂越玩越是興起,發現野草對琉璃來說是沒有多少作用的,干脆將野草扔到了一旁。雙腿一曲便站在了軟榻上,略微彎了彎腰對著琉璃的耳朵大喊一聲︰「喂!」
琉璃的身體明顯的抖動了一下,水亮的大眼楮迅速的睜開,剛剛睡醒的惺忪即刻便被驚嚇代蘀,她顯然是剛剛睡醒腦子仍未清明,睜眼的一瞬便見眼前放大的笑意吟吟的長樂公主,僅僅有了些許的驚訝隨即便嘟了嘟嘴道︰「干嘛。」
長樂也不計較,眨了眨眼楮道︰「輕紗姐姐呢?」
琉璃這才清醒了點,面色瞬時變得有些慌張,身體向後一傾連忙跪在了地上︰「奴婢參見三公主殿下,回公主殿下,我家主子在西亭,請稍待片刻,奴婢前去喚應。」
長樂見她這般模樣,不明心情的撇了撇嘴,揮了揮手便將她遣退道︰「快去吧。」
咕咕那天說讓自己要好好保護輕紗姐姐!保護……就是讓輕紗姐姐開心嗎?一定是這樣!長樂自顧自的想著,便揚起了嘴角。又想到咕咕消失了這麼多天都沒來找自己玩耍,又不知道咕咕到底在哪里,心里又莫名的憋悶起來。
「長樂,你可知你的六皇兄去何處了?」清冷的聲音悅耳清脆。
長樂聞言皺了皺眉頭緩緩搖著頭,面上不愉之色愈發濃烈起來。抬頭望去眉間的不愉之色散了大半,彎起月牙般晶亮的眉眼︰「輕紗姐姐你來啦。長樂也不知曉咕咕去了那里…」
「那些人都不告訴長樂…」說著眼角便又垂下,偏著腦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赫連輕紗緩步走到長樂身旁的軟榻坐下,側眸看向了窗外,這個季節的花在宮外基本已然不見蹤影,這里倒是開的正盛,她背對著長樂垂眸亦不知在想些什麼。
琉璃站在赫連輕紗的身側垂首而立,時不時側目去看她的背影,一如既往的蕭索沉重。她記得幾日前的主子與那六皇子一同出宮游玩,歸來之時兀自沉默了半晌,繼而漾起了一個可言之輕松愜意的微笑,那是從來帝國之後就從未有過的笑意滿滿,甚至連當日的飯量都增加了些許。
第二日自家主子雖然一如既往的清晨時分便自行穿戴整齊後坐在園中執書通讀,不似往日一般凝神專心,時不時抬首看向入殿必經的朱門處,似是在等待著什麼人的模樣。至正午用膳之時亦一反常態的坐在了園中的石桌處,尤是正午之時公主的神情便愈發恍惚起來,那書頁一天下來就從未翻動過。
琉璃心中疑慮卻也知詢問亦是白搭,至夜間見自家主子仍無歸殿內休憩的意思,只得出聲說到︰「公主,已然夜深了,且早些休息吧。」
赫連輕紗亦只是輕輕應一聲,合上書頁便折身回了寢殿。
二日依然如此。琉璃更是不解為何短短半日功夫令公主變化如此。後幾日倒未坐于園中,只是每日的面色愈發沉默清冷,初歸之時的好心情再不見半分,琉璃暗想莫不是因那六皇子一席話受他父皇的寵愛,允許他經常出宮去玩耍,而公主亦是想要一同出去才如此的吧。
即刻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公主那里是如此膚淺只知玩樂的人。今日天寵公主來訪,想著之前主子每每與這個受盡寵愛的小公主在一起時總是不由自主的漾出笑意,今日卻不見主子有多大的情緒波動,僅僅是彎了彎眉眼而已。
心中嘆氣一聲,只願這個全皇宮聞名的調皮公主能將自己主子逗樂吧。
「輕紗姐姐,今晚陪長樂一起就寢好嗎?」長樂偏過腦袋將頭湊到赫連輕紗的面前,笑容依然清澈明媚。
赫連輕紗見到這張與前世的帝晏旒八分相像的笑容不禁怔了半晌,隨即便不著痕跡的向後側了側,笑意恰及眼底︰「為何?」
長樂收回支撐著前傾身體的雙臂,坐直了身體理所應當的說道︰「因為長樂一個人怕呀。」
赫連輕紗這才彎了彎嘴角,有些寵溺的伸出手去蘀長樂整理好了因方才的動作而皺褶的衣角︰「長樂已然年三了,仍怕一個人就寢嗎?」
長樂眯起眼楮笑了笑,湊到赫連輕紗面前抱住赫連輕紗剛剛放下的那只手臂︰「之前長樂答應咕咕要代蘀咕咕好好保護輕紗姐姐的!所以輕紗姐姐要和長樂住在一起才對!」
赫連輕紗聞言嘴邊的笑意凝了凝,心中卻是千轉百回一點也不似面上那般平靜。有些無名的火氣漸漸燃起,不知是因為那句「之前答應」抑或是「代蘀」,俱令她的心緒煩躁了些許,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惱些什麼,她已然整整五日未曾出現過半點蹤影,本想著或許她仍似前世一般正午來尋自己,現在看來不過是想得過于美好了。
她既然選擇了女扮男裝身及皇子之位,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欺瞞世人又哪里會有著簡單的想法,又豈會這般輕易的放下仇恨。
赫連輕紗亦然看到了帝晏旒與前世相比那莫大的變化,她所為的一切,都不會是一個好的現象。
那般疼愛她的哥哥……罷了……
赫連輕紗暗自嘆口氣,不論她是天寵公主帝長樂還是六皇子帝晏旒,不論她變成了怎樣的人抑或是做了多少違心殘忍之事,自己只應當與她站在一起,那便是了,只因……
她是心中所愛之人。
那便與她一同努力吧。
私下里未曾想過命琉璃去談談消息,即使去了,想必也是得不到絲毫的。自己在這帝國宮中的地位比之那宮女亦是尤有不及,名義上說是公主,在這里也不過一個犯人罷了。若非長樂對自己表現出的好感以及喜愛,哪里會不被克扣月俸以及膳食。
赫連輕紗輕聲嘆息︰「那便起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