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探親,卻沒有皇妃在母家過夜的規矩。薛寶釵自這席話後,便起駕回了宮。
晚上的時候,皇帝便到了鐘粹宮看四皇子元信。
皇帝來的時候,薛寶釵已經換了一身日常穿的紫色常服,頭飾都卸下了,只單單留下一只金簪固著發髻。簡簡單單,樸樸素素。正抱著四皇子元信在榻上玩鬧。
听外間喊皇上駕到,薛寶釵忙抱著孩子下了榻,去門口接駕。
「臣妾見過皇上。」
皇帝伸手虛扶,笑道︰「寶妃不必多禮。」
待薛寶釵站直了身子,皇帝細細一瞧,笑道︰「愛妃今日探親回來,怎麼臉色不大好。要不要傳御醫看看?」
薛寶釵慌忙掩飾道︰「許是今日路上奔波,有些乏了。」
「嗯,」皇帝牽著薛寶釵的手,往殿內走去,「若是有什麼不適之處,定要找御醫瞧瞧。」
「臣妾遵旨。」薛寶釵心里有些軟意。
二人相攜坐在殿內的軟榻上,早有人過來給皇帝換了鞋子。皇帝倒是愜意的斜躺在軟榻上,手撐著軟枕,顯得有些乏意。見薛寶釵仍然抱著孩子站在塔前,他招了招手,「寶妃抱著信兒坐在這,朕許久沒有來看你們了。」
薛寶釵受寵若驚,忙抱著孩子坐到榻上。
孩子倒是很乖,不吵不鬧,睜著眼楮溜溜的四處看著。
雖說孩子模樣變化快,可是不可否認在如今的存活的三位皇子中,唯有這四皇子長的肖似皇上,就連微微皺眉時候眉宇間的神色都極為相像。
皇帝細細的看著自己兒子,突然伸手過來,「給朕抱抱。」
薛寶釵挨近了把孩子遞了過去,皇帝輕輕的伸手接過,孩子依然乖乖順順的,滴溜溜的看著自己的父皇。
皇帝看著這孩子乖巧的模樣,笑了起來,「這孩子長的果然像朕,就連著性子也像。」
薛寶釵坐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夫君抱著孩子開懷笑著,自己心里也跟著愉悅起來,這便是老百姓所說的天倫之樂吧。只是一想到這夫君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夫君,這種百姓間最平常的天倫之樂在這里也這般精貴,便又覺得心酸。
她看著皇帝臉上的笑意,想著白天商議的事情,心里有了幾分不忍。待看到元信那純淨的小臉,她心里又狠了狠心,「陛下,過幾日便是信兒的三月之喜了,臣妾听說民間都有給孩子過三月的習俗,臣妾想著也給信兒熱鬧熱鬧。」
皇帝聞言,邊伸著手指逗弄著孩子的小臉,邊笑道︰「嗯,是該熱鬧熱鬧。不過卻不能像滿月時那般大鬧了,朕明日和皇後說說,讓她負責在後宮里面慶祝慶祝,寶妃覺得如何?」
「皇上,臣妾不敢這般鋪張了,臣妾想……想像民間那樣,由孩子的爹娘陪著一道過。」說完,她低下了頭,顯得很不好意思。
皇帝見她一副小女兒嬌羞模樣,笑著搖了搖頭,「想不到向來嫻雅淡然的寶妃做了母親後,也有了這些小女兒的心思。好吧,不過還是不能這麼冷冷清清的過。等那一天朕單獨來鐘粹宮陪著寶妃和信兒,讓皇後領著其他人去母後那邊熱鬧熱鬧。可不能單單咱們熱鬧,卻讓他們冷落了。」
薛寶釵听到皇帝那句單獨過來陪著自己和孩子,心里一動,有些酸澀。她抬著頭看著皇帝溫潤的眼眸,心里暖了起來,溫柔的笑著點了點頭,「一切听憑皇上安排。」
皇帝的辦事效率還是蠻高的,第二日便派了身邊的親信給皇後遞了口諭,皇後便開始為了四皇子元信的事情忙活起來。幸好皇貴妃的身子如今大好,皇長子也不需要人時時刻刻的跟著,倒是能抽出時間幫皇後分擔些事情。
宮里自年前四皇子滿月鬧了一次,倒是一直沒有再熱鬧過了,如今又要為這位皇子辦三月之喜,宮里眾人紛紛猜測皇帝對這位長的像自己的皇子倒是上心了。
肖容倒是沒有考慮其他的,反正兒子媳婦決定好的事情,自己跟著湊熱鬧就行了。早早的便讓長樂宮的人將長樂宮後面的大園子給整了一番,又配合著皇後的人過來一起布置聚會的場地。
到了元信三月這日,皇後早早的便來了長樂宮里給肖容請安。
肖容嗑著瓜子喝著早茶,見皇後來了,高興的拉著自家兒媳婦陪著自己一起喝茶聊天。
「這幾日辛苦你了,哀家剛剛去看過了,布置的很好,晚上再擺些明燈,就更好看了。」
皇後笑道︰「這也是母後前幾日指導了,兒臣才有了這些思路。母後喜歡便好。」
「哀家喜歡。」肖容笑著喝了口茶,笑道︰「你今咱們就關上長樂宮的宮門,熱鬧一次,到時候各宮那邊都要讓她們來,對了,那些小的也抱過來,小孩子就喜歡這些個玩意。」
「諾。」皇後溫順的應了。
婆媳二人嘮了會家常,肖容留著皇後一道用了午膳,到了晌午後,皇後方才出了長樂宮。
肖容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沉沉了。
崔嬤嬤服侍著坐了起來,幫肖容更衣梳頭,看著那頭上的幾許銀絲,心里酸澀。
「人老了,就貪睡,往日里可沒有睡這麼久的。」說到這,肖容突然想起崔嬤嬤和自己一般大,難不成她不睡覺?
「稱心,你平日里可曾午睡?」
崔嬤嬤邊梳著頭發,邊勉強笑道︰「奴婢從未有午睡的習性,況且奴婢還要侍候太後您呢。」
「不行,稱心啊,日後晌午後就讓紫書來侍候。你跟了哀家這麼久,也該享享清福了。隨即笑道︰「要不哀家在宮外給你賜個宅子,安排些人伺候著。再讓你族里給你過繼個孩子,日後也算兒孫滿堂了。」
話音剛落,便听到撲的一聲,崔嬤嬤已經手忙腳亂的跪在地上。
肖容驚的轉過頭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崔嬤嬤,「稱心,你這是作甚?」
崔嬤嬤低著頭,驚慌道︰「求太後娘娘別趕奴婢出宮,奴婢在這里待了四十年了,早已將這里當做家了,而且奴婢伺候您三十多年了,舍不得您。」
「好了好了,哀家不讓你出宮便是了,你快點起來。」肖容忙伸手去扶著。
「奴婢謝太後恩典。」崔嬤嬤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臉上還是有些沉重。
肖容笑道︰「哀家也是隨口一說,順便听听你的意願。你跟著哀家這麼多年,哀家自然不會讓你委屈的。」
其實自己又何嘗希望稱心出宮,只不過日後自己百年之後,皇兒們未必有這個心思去安排她,她在這後宮多年,無兒無女,族里也疏遠了。若不早做安排,日後也只能落得個孤單零落,連個送靈摔盆子的也沒有。罷了,既然不想走,日後自己走之前留下懿旨讓皇後來安排此事吧。
晚間的時候各宮的娘娘倒是早早的來了,加上宮里的幾個小子和一位公主,倒是極為熱鬧。皇後安排了歌舞表演,又加上民間的雜技,園子里眾人倒是其樂融融。
此時園子里的眾人並不知道,整個長樂宮外已經里里外外的圍住三層黑甲精兵,如銅牆鐵壁一般。
鐘粹宮中,精致的佳肴上了滿桌,香味四溢,還摻著酒香。數十只宮燈搖曳,讓殿內通明如晝。
薛寶釵給皇帝斟酒,布菜。她穿著最樸素的衫裙,只用一支荊釵插著如雲般的烏發。
皇帝拿著酒杯把玩,眼中有著戲謔的看著旁邊溫柔似水的薛寶釵,「寶妃今日的打扮倒是很特別,像是民間婦人。」
薛寶釵笑著放下酒壺,素手站在桌旁,臉上透著紅暈。「陛下,臣妾听聞民間百姓家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男耕女織,閑話桑拿。想來別有一番滋味。今日乃是皇上恩典,臣妾也想嘗試一次那民間最質樸的感覺。」
「哈哈哈,寶妃倒是別有情致。」皇帝爽朗的笑了起來,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信兒呢,今日可是他的日子,如何不見他?」
薛寶釵眼芒微閃,隨即輕輕笑道︰「臣妾想……單獨和皇上待待。」
皇帝溫柔笑道︰「你乃是他生母,今日你最大。」
「臣妾謝皇上。」薛寶釵紅著臉,低著頭給皇帝斟酒布菜。二人儼然如平常的夫妻一般。
長樂宮里此時已經停了歌舞,肖容興致來了,邀著宮妃們講故事。可惜這些妃子講來講去,都是列女傳。肖容覺得無聊,便準備給他們來段刺激的,便準備給他們講一段和皇宮有關系的「鹿鼎記」。
當講到康熙擒鰲拜時,「康王將手中的茶盞往地上一扔。「肖容突然將杯子往地上一扔,發出「砰」的一聲,驚的沉浸在故事中的宮妃們心里一跳。
皇貴妃催道︰「那接著呢?」
「接著就是主角登場的時候了,只見數十個布庫少年沖了過去,死死的抱住那鰲拜老賊……」
皇後听著听著,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擔憂的看了眼鐘粹宮的方向。
「砰——」鐘粹宮中發出重重的聲響。
放著美味佳肴的桌子已經翻了過去,滿桌的飯菜灑了一地,滿目狼藉。
皇帝站在殿的台階上,看著倒在下方,被數十名黑甲侍衛用刀困住的王子騰,「王愛卿算無遺策,可惜當日揚州之事,肖銘便查出你的行跡。他與紫燕喬裝入你府中良久,早已知悉你謀朝串位的野心。」
王子騰已經被打的滿嘴嘔血,他睜大了眼楮,怒目而視,憤怒道︰「昏君,你莫要說我謀朝串位,便是我老老實實給你做棋子,最後也必定落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如今功敗垂成,我王子騰何懼一死!」
皇帝冷笑,「可惜你一人之罪,你王氏一族日後再無出頭之日。王子騰,念及你當日勞苦功高,朕免去你族中子弟死罪,可是王氏一族世世代代為奴為婢,永不赦免。」
隨即冷眸一寒,「帶下去。」
「諾。」黑甲精衛們齊應一聲,將王子騰拖了下去。
殿內躺著數十具侍衛的尸體,其中大半都是王子騰的京軍。血肉模糊,殘肢斷體,薛寶釵就在這入地獄般的殿內趴著,瑟瑟發抖。
皇帝冷冷的看著地上的薛寶釵。即便當年為了籠絡王子騰,後來有心除掉王子騰,他都沒有想過去除掉這個女人。畢竟她為自己誕下麟兒,他可以在後宮給她一片安身之處。可惜……終究免不了權欲。
「你放心,日後我會善待信兒,不會讓他知道有你這般的母親。」
薛寶釵趴在地上,一身的狼狽。她抬著頭,一雙美目怔怔的看著自己這一生的良人。
「陛下可曾對臣妾有心?」
皇帝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背叛自己的女子,眼里早已生了厭惡,听了這個問題,他難得的露出一絲冷笑,「寶妃你當日進宮時,難道是因為情愛嗎?亦或是你如今企圖謀反,也是因為對朕有心?居心叵測,竟然還想要朕的心,簡直痴心妄想!」
薛寶釵心里一痛,早就料到如此,何必生這麼多痴心妄想。「哈哈哈,臣妾痴心妄想,痴心妄想……哈哈哈……」
突然,肖銘領著侍衛走了進來,低著頭道︰「皇上,找不到四皇子。」
皇帝凝眸看向薛寶釵,寒聲道︰「信兒呢?」
「信兒,我的信兒……」薛寶釵已經有些痴了,她紅著眼楮,苦笑著,「我送他去了安全的位置,他再也不用在這如狼似虎的地方呆著了。皇上,你找不到他的,你們都別想傷害他!」
皇帝見薛寶釵已經痴了般的模樣,再無心情應付,轉身往殿外走。一旁的大總管李公公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小心翼翼道︰「陛下,這……」
「賜死。」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