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位于王朝的中部,這里氣候宜人,百姓富足,民風極好。這里因為四通八達,來往的商人走夫很多,平日里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繁華程度不亞于京都。
忠順坐在馬車中,感受著封地上的這些百姓的喜悅,莫怪古代聖賢皆說百姓是最容易滿足的,他們只要有飯吃,有衣穿,便能從心底溢出幸福來。
青州的忠順王府已經修建了很多年了,不過忠順卻極少回來住,平日里倒是只讓人守著。剛來的那一天,忠順便嫌棄大門上的朱紅色不夠鮮艷,硬是讓人拆了重新弄了扇更加騷包的大門。
「王爺,到府上了。」
車外傳來管事的聲音。
忠順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楮,這幾日為了處理事情,已經好幾日未曾好眠了。
踩著馬凳下了馬車,忠順抬頭看了看那扇大門,心里也亮堂了。住的地方本來就該弄的鮮艷點,要不然得多膈應人啊。哎,這日後估模著要在這里長住了,這樣子還是不甚滿意,回頭得讓他們再好生休整休整,最好把京里的那些東西拿過來。
府上的長史早就迎了過來,「王爺,您回來了。」
「嗯。」忠順從鼻子里冒出一聲。便直直的往大門走去。
長史跟在後面,動了動嘴唇,幾番欲言又止,卻又想到那張明晃晃的太後令牌,心里邊便打消了心思。反正自己就是個奴才,哪里能去違逆太後娘娘的旨意。
王府內的結構和京都的忠順王府倒是很相似,只不過範圍要更加寬敞些。早年才分了地盤的時候,這座青州內是沒有親王府的。先皇沒有幾個兄弟活下來了,所以很地方都沒有分配給親王作為封底。青州這塊肥肉,自然也被先皇緊緊的含在嘴里了。皇帝疼愛這個弟弟,太後又寵愛,所以修建青州忠順王府的時候,便更加下了心思。忠順也不是個節約的主兒,凡是都要用最好的,還硬生生的在後面的大院里修建了一個十幾畝大的小湖泊來,上面又修建了亭子、大橋,湖的周圍種植了許多名貴樹種,看起來頗為壯觀。
忠順最喜歡的便是坐在這亭子中吹著湖風,感受著這人工湖泊上的美麗。
亭子中放著一個靠椅,忠順斜躺在上面,輕輕的搖晃著椅子,迷迷糊糊的睡著。
半睡半醒間,他似乎做了個夢,夢見流蘇來了,還帶著他們的孩子。孩子啊,當年那個孩子真的是他的,可是自己卻誤會了她的一片真心,硬是沒能見著她最後一面。現在好了,她和孩子都來了,以後一家三口都能好好過日子了。再也不去管那些朝中的事情了,不管政治,不管陰謀,只要兩人好好的守著。
「臻哥哥……臻哥哥……」
是流蘇的聲音。
忠順睜開眼楮,眼前一片朦朧,似乎有個人坐在自己旁邊。慢慢的,眼前清明起來,旁邊坐著一個女子,發髻高挽,巧笑倩兮。
「流蘇!」忠順驚喜的坐了起來,緊緊的抓著女子的手。
「臻哥哥,我是墨雪。」
墨雪……
忠順眼中露出幾分暗淡,他慢慢松開陳墨雪的手,「原來……我還以為……」一樣的裝扮,一樣的模樣,甚至是一樣的眼神……
「你如何會她的裝扮?」忠順站了起來,走到亭子邊上,看著遠方。
陳墨雪亦是站了起來,走到忠順的身邊,眼中滿是輕松。原來只要想開了,自己真的可以承受被當做影子的,只因為身邊站著的是這個人。
「是雲母教我的。」
「雲母?!」忠順驚的轉過頭,直直的看著陳墨雪。雲母和流蘇的關系多麼親密,忠順自然是清楚的,他以為當日流蘇走了,以雲母的個性如何都不會離開茜香國的,如今又如何會來到京城,還遇到墨雪。
「雲母她來京都找你,卻將我誤認為了流蘇。」說著回頭向後看去,只見一個灰衣中年婦人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女圭女圭。那孩子怯生生的模樣。
「奴婢見過王爺。」雲母屈身行禮。
忠順連忙伸手相扶,驚訝道︰「雲母,真的是你!」乍然見到流蘇身邊的人,忠順心里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雲母緊緊的抱著孩子,心里也有些酸澀,總算不負女皇陛下所托了。
「王爺,奴婢此次是奉了女皇臨終之令,帶小主子來尋您的。女皇陛下拼死方才護住了這個孩子……」
忠順聞言,臉上血色全無,他低下頭,看著雲母手中的孩子,嘴唇動了動,「孩子,這是流蘇留給我的孩子……」
「王爺,陛下當年成親,是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她從未背叛過您。」
忠順驚的退後一步,嘴唇顫抖著,他想要伸手,卻覺得連手指都抖動得麻木了。
「蘇蘇……」此時只覺得心都被挖的鮮血淋淋,深埋在心底的記憶慢慢涌現,當日自己那般對流蘇,卻原來自己深深辜負了她。「蘇蘇。」
雲母抱著孩子,走進一步,「女皇陛下給他取了小名——元寶。」
元寶……
那時候自己還瘸了腿,躺在床上,那人趾高氣揚的站在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床上的自己,然後指著自己的肚子笑的格外得意。
「呵呵呵,姓元的最好取名字了,要是以後有了孩子,我要給他取名元寶。」
當時也只是翻了翻白眼,只覺得這女子枉費了女皇的一世英名,取名都取的這麼沒品。沒想到,她真的給自己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孩子,元寶,元寶……
看著雲母手中顯得有些怯生生的孩子,忠順心里柔軟成了一灘溫水,溫溫熱熱的。他顫抖著雙臂,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雲母手中的孩子。當踫到那柔軟的身子時,忠順只覺得心里的某根弦端了,砰地一聲,心重重的一條,有些喘不過氣來。眼楮熱熱的,似乎有什麼液體流了出來。
孩子雖然有些怕生,卻並不排斥自己親爹的擁抱。他滴溜溜的一雙眼楮,偷偷的打量著這個緊緊抱著自己的美人。
「元寶。」忠順輕聲喚道,聲音哽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可惜元寶卻像是未曾听到一般,怯怯的不說話。
雲母見狀,眼中帶著愧疚,突然跪在地上,哽咽道︰「王爺,是奴婢不好,沒有照顧好小主人。當日女皇讓奴婢帶著小主人和幾個暗人偷偷的出了皇宮,沒想到出了內鬼,將我們的行蹤告知了賊人,一路上奴婢們帶著小主人東藏西躲,小主人是早產,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連日的奔波和驚嚇,到了如今,都,都未曾發出過聲音。」
「什麼?!」……沒有聲音!忠順驚的退後一步。
看著懷中一臉沉靜的元寶,只覺得心被深深挖去了一塊。自己不止辜負了流蘇,還虧欠了自己的親生骨肉,若不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沒有盡責,那些人又豈能傷害到他?!
收緊手臂,將兒子緊緊的抱在懷中,這個柔軟脆弱的生命是流蘇拼了命留給自己的骨血,「元寶,爹爹日後再也不讓你受人欺負了,再也沒有人敢動你分毫!」
元寶被抱的緊了,不舒服的扭動著身子,突然發現了站在旁邊的陳墨雪,圓圓的小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兩只小胳膊,拼命的掙扎。
陳墨雪見狀,忙伸手去抱孩子,「臻哥哥,你抱疼他了。」
孩子的動作越來越大,忠順心疼的松開手,任由陳墨雪抱過孩子。原本流光溢彩的狐狸眼中滿是暗淡。
元寶,爹爹會為你出這口氣的!
雖然這孩子與忠順有些生硬,但是到底是血脈相連,處了幾天後,倒是能夠親近親近。書房里,忠順靠在桌案後的椅子上,拿著流蘇的丹青圖,那畫中女子笑眸如花,眼中卻依然帶著一絲愁色。
「蘇蘇,我會好好照顧元寶的。」
突然,忠順眼眸由柔轉寒,全身釋放出的殺氣溢滿了整個書房。他抬起眼來,看著桌案的那頭,原來房內悄聲無息的多出一個黑衣人跪在案前。
「王爺。」
忠順無言,未曾說話,只是放下丹青,站了起來。寬大的袍腳隨著一步一步的動作輕輕擺動,紫色的袍子在這殺氣森寒的房內,顯出一種妖異的美。
「砰」的一聲重響,黑衣暗人倒在地上,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顯然傷的極重。
他奮力的爬了起來,繼續規規矩矩的跪著。
忠順走進了一步,又是一腳正中那人的心口,聲音森寒道︰「你為何不報?!」
暗人躬身低著頭,緊緊咬著牙,「奴才並不知那孩子是小主人,奴才以為她辜負了王爺,再不配得到王爺的庇護。」
「砰」又是一腳,暗人重重的撞到門上,又落在地上。
忠順從未如此動手,但是今日他已然怒火中燒,若不是這些人瞞而不報,元寶又如何會變成今日的樣子。所以,他們該死!
忠順提起那暗人的衣襟,眼含殺氣。隨即臉色一變,重重的將人摔在地上。
那人趴在地上,再沒有站起來的氣力。知識從嘴里不停的涌出血來。
「高齊,你跟著本王這麼多年了,但是卻忘了身為一個暗人的基本。私自做決定,違逆本王之令,實在該死!念及你多年效忠,本王給你個痛快。」說著丟下一枚深寒的匕首。拂袖提步走了出去。
外間早有新的暗人首領候著。
忠順抬頭看了看遠處的方向。「查明那些人,格殺勿論。」
「諾。」新任的暗人首領迅速隱沒而去。
王府的長史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王爺,您之前吩咐的匠人們都找齊全了,明日就能動工了。」
「嗯,」忠順輕輕點頭,隨即又問道︰「元寶呢?」
「啟稟王爺,小公子和墨雪姑娘去了後面的園子去玩了。」
忠順的園子里面的珍惜品種雖比不上御花園,但是比之其他王公貴族的府上來說,也算是一絕。天南地北的奇花異草可謂是被搜羅了個遍,有些硬是栽不活的,也想方設法的找了人來種活。若是肖容那日來看到這園子,肯定要咂舌,然後大罵一句「敗家子!」
此時雖然入秋,可是園子里卻絲毫沒有蕭條的落敗之景,鮮花綠草猶如初春之盛景。
假山上的亭子里,陳墨雪抱著元寶,臉上布著溫柔的笑意。
桌子上放著一張丹青畫,畫中一男一女,男子風華絕代,女子清秀可人。
陳墨雪伸手指著畫中的男女,「元寶看,這是爹爹,這是娘親。」
元寶骨溜溜的睜著眼楮看著畫中人,卻如何也不願意開口。
「元寶,你下次見了爹爹,一定要喊他哦,要不然爹爹會傷心的。」
元寶依然不說話。
忠順怔怔的站在亭外,如魔怔了一般看著亭子里的二人。他仿佛看到了流蘇抱著他們二人的孩子,笑的那般開心恣意。
一旁的雲母見到忠順,連忙站了起來,「王爺。」
陳墨雪回過頭來,見到忠順來了,亦是笑著道︰「臻哥哥,你快來,我正教元寶喊人呢。」
忠順從魔怔中清醒過來,心底慢慢的失落。他勉強一笑,絕色的臉上帶著幾分無奈。提步輕輕走了過去。
元寶這幾日和忠順相處的多了,也沒有了怯意,只是依然喜歡賴在陳墨雪的懷里。
陳墨雪哄著小元寶︰「元寶,爹爹來了哦。」
忠順亦是彎著腰,伸手撫著小元寶的發頂,動作輕柔,嘴角含著最溫柔的笑意。
亭子里一時無語,只是靜靜的享受著這溫馨的時刻。
半響,忠順終于放下手來,背過身子。
「墨雪,你回京城去吧。這里不適合你待。」
墨雪聞言,面色突然慘白,她站起身子,咬了咬唇,「為什麼我不能待在這里,這幾日不是很好嗎?」
忠順沒有回頭,眼楮依然看著遠方,那里是東方。「你尚未出閣,這里不是你能待的。」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我給不了你什麼承諾,你走吧。」
「我不走。」陳墨雪倔強的偏過頭。
忠順深深嘆了口氣,聲音低沉道︰「墨雪,你還小,尚不知情愛,日後你便會想清楚的,你此時的奮不顧身,只是你青春萌動時的一場夢,夢醒了,你便再也不會這般了。」
陳墨雪抱著孩子,緊緊的咬著唇,「不,我已經懂了,臻哥哥,不管如何,你日後都要娶妻,我亦是要嫁人,為何我們便不能在一起。我不管我是誰的影子,我只知道我要做你元臻的妻子,日後和你白頭到老的人亦是我陳墨雪。」
忠順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一無反顧的女子,「你……」
陳墨雪走進一步,眼神堅定,「我從不愛自尋煩惱,我只認定我想要的。臻哥哥,便是你不愛我,只要成為你的妻子,我亦是欣喜的。」
「墨雪……」他已經辜負了一個女子了,如何還能再傷害眼前這個女子。這一生一世,自己都不可能忘了流蘇,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姑娘來說,太不公平了。
「娘。」懷中的孩子突然喊了一聲。
二人聞聲微驚,陳墨雪一臉驚喜的抱著孩子走進忠順身前,「臻哥哥你看,元寶竟然會喊人了。」
懷中的小元寶似乎倍受鼓舞,拉著陳墨雪的發絲,格格格的笑了起來。「咯咯咯咯,娘。」
忠順顫抖的伸出手,模著元寶女敕女敕的臉頰。輕柔的,小心的。這個孩子長的很像自己,竟然絲毫找不到流蘇的影子。流蘇,流蘇,我該怎麼辦?
「娘,娘。」元寶竟然叫的異常歡樂起來。
陳墨雪欣喜的抱著孩子,忍不住親了親小臉,「元寶你看,這是你爹爹,快叫爹。」
興許是父子天性,這幾日里又混的熟悉了。元寶竟然沒有絲毫的怯意,伸出兩只小胳膊,笑咯咯道︰「爹爹。」
忠順緊張的伸手抱過軟綿綿的孩子,看著這孩子純真的眼神,心里的一腔父子之情便慢慢的流露出來。
似乎極為喜歡美人的懷抱,元寶樂呵呵的自娛自樂,「爹,娘,咯咯咯。」
退至亭外的雲母看著為情所困的二人,嘆了口氣,「王爺,小主人之前從未開口說話,今日這般,想必也是女皇陛下在天之靈。女皇對王爺和小主人都放心不下,想必她也不希望日後王爺孤獨終老,小主人沒有母親愛護。墨雪姑娘與女皇模樣神似,必定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王爺何不順應天理,以免兩人日後生了遺憾。」
再一次听到流蘇,忠順眼中露出痛楚。
墨雪看著忠順痛苦的神色,心里亦是酸澀,可是到底如何,自己想要的就是和這個人白頭偕老,其他的還能在乎什麼?
「臻哥哥。」
「也許這一生一世,你也只是一個影子而已。」
「我早就想到這個了。」
忠順抬頭看著眼前神色堅定的女子,半響,終于啟唇道︰「墨雪,我也是自私之人。今日你承諾了,我終身都不會放手,你可想清楚了。」
「臻哥哥,墨雪終身無悔。」聲音堅定。
「好,我亦是承諾你。」
雲母含著淚微笑的看著三人,心里默道︰「女皇陛下,如今您最愛的兩個人都獲得幸福了,奴才也會一輩子守著小主人,您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
建元八年,忠順親王立長子為王世子,名元殊
同年,忠順親王迎娶成安侯府的嫡次女為王妃。
建元十年,忠順王妃陳氏產下長女,取名元熹。
作者有話要說︰頂著鍋蓋躲過……這是我能想的最好的結局了,實在不忍心讓忠順美人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