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倚著窗戶仰望著夜空中的一彎殘月。朝朝暮暮,歲歲年年。異鄉的月亮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回,那懸掛在藍黑天幕上的殘月,灑下淒冷淡然的光輝。
其實夜空還是一樣的夜空,月亮還是一樣的月亮。不管在哪個時空,哪個地方,所看到的月亮不可能會有區別,唯有觀望的人的心境不同,所以才會產生些許不同吧。
伊姆希切城由于是防御城鎮,城內隨處可見武器庫和堡壘,那懸掛在斑駁牆壁上的武器在月光下透著一絲冰冷。夜越來越深,斜倚在窗戶邊上的易君心卻還了無睡意,她透過窗戶,仰望著夜空中的冷月,眺望著這座透著一股子冰冷的城鎮。
易君心並不喜歡這個處處透著冰冷的城鎮,尤其是在這樣的夜晚,徐徐夜風拂過臉頰,更增添幾許陰冷。
「小君,還不休息?」
哈納斯從易君心的身後輕輕環抱著她的身子,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摩挲著她濃密的秀發。
「我在想伊茜娜會告訴我們怎樣的未來?」易君心望著窗外的夜空喃喃地說道。
「你在意?」
易君心回過頭,明亮的瞳孔對上哈納斯的幽深的雙眸,淡淡地說道︰「說不在意是騙人的。我也是平凡人,身為一個脆弱的人類,對于命運總會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有時候也會想,要是知道將來發生的事情,然後做些措施,說不定就會改變既定的未來,不是嗎?」
哈納斯淡然地笑著,他抬起一只手輕撫上易君心白皙的臉頰,觸手的滑膩感讓哈納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他似乎很享受撫模著著柔滑肌膚的感覺。
「沒有人可以知曉未來,除非是神。世間王族有祭師,民間有佔卜者。他們用自己的知識,或者與生俱來的能力為世人佔卜、解惑。但相對的,揭露天機就會受到相應的懲罰。就像一些巫師,他們會利用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巫術害人,但同時巫術也會反噬他們
「你是說伊茜娜也是這種情況?」易君心問道。
「她是天生的佔卜者,眾神賦予了她能力,也要從她身上收回報酬,使她擁有心眼,卻永遠失去可視的光明
「伊茜娜真是可憐,她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今後一生也只能這樣過了吧易君心垂下眼楮,感覺到胸口悶悶的。
「這世界上又有誰能夠選擇自己的出生
哈納斯冷淡的聲音在易君心的頭頂上響起,易君心抬起頭看去,直直望進哈納斯如霜般冰冷的眸子。
是啊,又有誰能選擇出生?不只是伊茜娜,還有哈納斯、納布,他們生于王族,注定了不平凡的一生,就連死也不能選擇。至今為止,納布慘死的樣子依然清晰地浮現在易君心的腦海里,偶爾的午夜夢回,那雙帶著血色的琥珀色眸子在她的眼前晃動著,嘴角浮起她曾經熟悉卻痛苦的笑容。
「小君!」
注意到易君心有些恍惚,哈納斯出聲叫喚道。
易君心猛然回過神,對哈納斯虛弱地笑了笑,說︰「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
「累了就休息吧哈納斯看易君心一眼,扶著她的身子躺下。
凝望著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易君心感到一陣安心。哈納斯就在自己的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離她而去。
易君心緩緩閉上雙眼,放松自己的身體,任由意識漸漸遠去。
清晨,易君心被一陣嘈雜聲驚醒,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身旁早已經沒有哈納斯的身影。她翻坐起身,豎起耳朵听著屋外的動靜,外面有好多人的聲音,其中有大大咧咧的男人粗狂的聲音,听著有點耳熟。
易君心慢騰騰地穿上衣服,她的腦子還渾渾噩噩的,沒有完全清醒。簡單地梳洗過後,易君心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在本來就不寬敞的外屋里擠滿了身穿著獸皮戎裝的士兵,他們或站立在一邊,或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邊,大聲吆喝著。而伊茜娜的婆婆,那個老婦人則雙手垂落在身前,謙卑的低頭彎腰,任憑著粗魯的士兵對她大聲喝罵著。
易君心環顧著外屋里的人,沒有看到哈納斯的身影。這時在士兵中坐在桌子邊上的人轉過頭來,銅鈴般的大眼一眼就望見易君心,他的身子因為過于驚訝從凳子上彈跳起來。
伊威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那女孩的外表和身邊的人都不同,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烏黑的瞳孔水波流轉,似有無形的絲線糾結住眾人的目光。
好一個特別的女子,眼楮里的清澈純淨仿佛從天而降的不染塵煙的女神,就這樣一個女人禁不住搔弄的伊威心癢癢的。他轉頭看著自己的部下,一個個都瞪大眼楮,有些嘴角邊還流淌下詭異的銀絲,那樣子簡直像餓極了的猛獸,巴不得就這樣將易君心吃下去。
「咳咳!」伊威猛咳一聲,他的屬下被隊長的咳嗽聲給嚇了一跳,連忙轉開頭不敢再看。
伊威粗暴地踢開擋路的桌椅,他幾步走到易君心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易君心。靠近他才發現,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嬌小,而這嬌小的身影怎麼看怎麼眼熟。
伊威審視地看著易君心,易君心下意識後退幾步,雙眼警惕地看著伊威。
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伊威嘴角浮現出大大的得意笑容。
「我說這是誰呢,不就是昨晚躲在那老婆子外甥後邊的人,如今看來的確是個水女敕女敕的女人,難怪會被藏著
伊威猥褻地笑著,他上前跨出幾步,將易君心逼入牆角,無處可逃。一只肥大的手輕佻地捏著易君心的下巴,抬起她的頭,逼迫她的雙眼直視著自己。
易君心厭惡地皺著眉頭,那捏著自己下巴的手讓她感到一陣惡心,忍不住狠狠地瞪著伊威。
「不錯的眼神伊威無視易君心挑釁的眼神,他的眼中燃燒著一簇簇火苗。這火苗易君心不會陌生,因為她也常在哈納斯的眼中看見過,那是在想要獨佔自己的時候。難道這個男人對自己……思及此,易君心感覺到脊背微微發涼。
「這女人我要了伊威得意地仰起頭,對著他的屬下大聲說道︰「把這個女人和那個小佔卜者帶回去
「是
士兵大聲應道,他們分成兩撥人,一波人向著伊茜娜的房間奔去,另一波人留在外屋中。
「不!不要!」
原來溫順低著頭的老婦人突然像抓狂一般扯著自己的頭發和上衣,她發瘋般沖向那群想要靠近伊茜娜房間的士兵,整個身子仿佛如守護神般把住房門,不讓任何一人靠近。
老婦人渾濁的雙目此時竟好像放射出一絲光彩,憤怒和絕望相互交織在這樣的雙眼中。
「我的孫女已經不再為任何人佔卜了,我們只想在這里平凡過一生!為什麼不放過我們?為什麼要讓這麼小的孩子痛苦!」
老夫人悲憤地怒吼聲在屋子里回蕩著,震動著每個人的心房。
「你媽的!」伊威啐了一口,他放開易君心,轉身向老婦人走去。士兵們自從讓開一條道路,伊威走到老婦人面前,鄙夷的雙眼注視著老婦人皺紋橫生的臉龐。
「哼!你說你孫女不再佔卜?身為佔卜者卻不再佔卜,那就和廢物沒什麼區別。不佔卜的佔卜者沒有生存下去的價值伊威冷酷地說著,他抽出自己別在腰間的石刀。
「不要!」
易君心驚恐地捂著自己驚呼出聲的嘴巴,她烏黑的雙眼直直望著那頹然倒下的身軀,鮮血恣意在地板上流淌著。
「你怎麼可以如此視人的生命為兒戲?你為什麼要殺了她?」易君心憤怒地質問著。
伊威緩緩轉過頭,看著眼里染上怒火的易君心,沾著血的臉上揚起詭異的笑容。
「嘿,你同情她們?你是生氣的樣子真美,再耐心等等,我會把你帶回我的宅邸,然後你會在我的身下享受到極致的快樂伊威嘿嘿笑著,他舉起沾著血漬的石刀,伸出舌尖順著石刀聲的血痕舌忝去。
易君心脊背緊貼在牆壁上,她雙腿發顫的幾乎站不住了。她勉強支撐著自己的雙腿,在這個可怕的男人面前,她不能倒下,更不能示弱。這個時候哈納斯究竟去哪里了呢,快點回來啊,易君心在心里祈禱著。
就在這個時候,有些興奮的士兵一腳踢開緊閉的門扉,叫囂著涌進那窄小的房間。
易君心臉色蒼白,驚懼的雙眼直直盯著伊茜娜的房間。那房間里卻出奇的寂靜,既沒有哭鬧、也沒有大罵的聲音。就在易君心感到奇怪的時候,伊茜娜從房間里慢慢走出來,她站在倒在血泊中的老婦人身邊,蹲子,一只手模索著撫模著老婦人漸漸冷下來的身軀。
伊茜娜的雙頰微微泛著蒼白,她嘴唇哆嗦著,似有話要說,最終卻咽下肚子里。臉上淡漠的神情看不出失去親人的悲傷,她那撫模了老婦人尸體的手染上粘濕的鮮紅,然後雙手小心捧著在懷中的水晶頭骨站起來,晶瑩剔透的頭骨被沾著血污的手撫模,染上一層血色,更顯得詭異異常。
空洞無神的雙眼直視著前方,伊茜娜看不到周圍士兵臉上什麼神情,更看不到伊威臉上揚起的嘲諷的的笑容。他踏過老婦人的尸體,無視周圍的眾人向屋外走去。
當從易君心面前走過的時候,伊茜娜停下腳步,她低著頭,似乎看著手中的水晶頭骨,卻又像通過她的心眼看到某種未知的東西。接著她宛如吟詩般輕聲道︰「風兒吹,光照耀。風與光交織出七彩光芒,勝利女神站在雲端招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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