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根姬步伐加快了。陽光已經普照大地,有紅太陽指航向,自己是不會迷路的。她低速登上了安灌河的堤壩,然後面向東方,一溜小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地喊︰
「俺要回家嘍,俺要找找俺的親人……俺的媽媽,爸爸、弟弟和妹妹……」
太陽從東方升起來,再向西方落下去,這是一種自然現象。然而,就在太陽快要快要落下去的時候,金根姬從東方已經返回到西方——又一次回到到了沙坡村。
此時的金根姬已經變的衣著不齊,精神愈見昏慢,一副狼狽不堪。走到村頭的橋上,只想坐下來歇一歇腳……
「哎喲!勞模嫂子你到哪里去了,讓咱們村上的人,到處好找你……都快找瘋了?」全隊長見到金根姬就吃驚地問。「你看看你,病剛剛好些,就別上外邊去了,好好在家養病吧!」
「你們不用擔心,俺坐在家里,悶得慌,」她慢條斯理地說。「俺是回朝鮮去了。到了秋收俺就回來的,不耽誤農活的。」
「朝鮮,哪兒的朝鮮呀?你你你走了多遠的路?」
隊長听到她胡言亂語,一下子欏住了,用懷疑的目光一直看著她。
「就是你的大哥全廷三犧牲的地方,今兒是第一次回家,走了一段路——不走了!等明天太陽出來時,俺再次回朝鮮去,」金根姬在橋墩上,咕咕嘰嘰地說。「不錯,今天我走到了懷遠縣的里安橋,一來一回走了七十里地,明天再走七十里地,那就是一百四十里地了……」
金根姬提到全大玉的哥哥全廷三時,全大玉難受的就想哭。最後她還是忍住了,說道︰
「勞模嫂子你做的事情,俺也你理解。俺以前也和你一樣的……剛听哥哥廷三在朝鮮戰場上犧牲的消息……那時俺也是難過的不得了,一邊哭一邊挑水,自己家的缸挑滿了,就給左右鄰居家挑,俺希望能從那口井中,見到俺的親哥哥,俺挑了一天一夜,把郭剛集家家戶戶大缸小缸,壇壇罐罐都裝了水,可井里的水還是沒有少,俺在朝鮮犧牲的親哥哥,也沒有從井里爬出來。……勞模嫂子俺理解你的心情……你要回,就回朝鮮去吧!只要你能知道回來就行了……俺們不攔你了。」
「大玉妹子,俺的好姊妹喲!你能理解俺,這比什麼都好……俺會回來的,有紅太陽給俺引路,等太陽快落的時候,俺們就回來了,不用你們為俺擔心。如果說……如果說到朝鮮之後,能見到全廷三的墳墓……俺一定替你們全家,給燒幾張紙的,俺會的。」
金根姬說到這時,全大玉始終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走吧!勞模嫂子,咱們回家,回吧,回去休息一下,明兒還要趕路呢。」
晚上,下放知青劉宏、婁慶華一起來到全大隊的家,兩位知青要和全隊長一起勸說金根姬停止回朝鮮的想法。
劉宏不帶來一張大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把它鋪在床上,然後圍坐在那張地圖周圍,他指著一塊地方對全隊長說道︰
「這一塊地方就是朝鮮,它像一只蘿卜,中間有一條慮線,就是三八線,在三八線以南的地方就是南朝鮮,三八線以北的地方就是北朝鮮,金根姬的家鄉在全州府,就是這里……南朝鮮。……這里還沒有解放,勞模媽媽既是你到了朝鮮也難以過三八線的……」
「噢……噢!是對的,」全隊長說道。「別說到了三八線了,就是鴨綠江她也過去不了。……咱們讓她回朝鮮吧,有太陽給好引路呢,她繞了一圈還會回到沙坡村的……俺也不清楚,她的過去……這是真的。可俺了解她的性格……那是一塊心病,她不會給社員們添麻煩的……這種事情咱就別向公社領導匯報了,你們知道嗎?」
劉宏和婁慶華答不上來了,便起身站起來,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言以對。——在劉宏和婁慶華的眼中,勞模媽媽已經不是當初的勞模媽媽了,看得出來,那麻木的心靈,對周圍的一切已經毫無反應。
第二天早晨,金根姬背著行李,迎著東方升起的太陽又出發了。她的大腦早已在時空中穿越了,與自然界溶為一體,听村頭的樹枝上鳥兒,嘰嘰喳喳地歌唱「再見了,歡迎再來!」,豆地中蛙聲依舊「媽、媽,媽,走啦!」這種語言只有天知、地知、她知。
她第二次踏上歸國的路,心中舒服多了,她不停地走著,她知道每走一步就會和親人的心貼得更近一些。回家的希望就更進一步了。
河堤上迎面走來一位撿糞的,他是大塞子的父親,一位到沙坡走親戚的老人。她叫不響他的名字,只是很客氣地向這慈祥的老人招手示意。老人背著糞框,沒有阻攔她的意思——為什麼要阻攔她呢?應當讓勞模嫂子出去散散心才是。
兩人走到對面時,撿糞的老人見到金根姬一本正經走著,便樂哈哈的說一聲,道別的話︰
「勞模嫂子,今兒又要回朝鮮去,路上多保重,累了就歇一歇,歇好了再走,千萬別迷路了。」
「知道了,他大叔,你放心吧,俺還來回到沙坡村的,等向日葵向西轉身的時候,俺就回來了。」
金根姬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出很遠的地方。老人站在河堤上轉身搖搖頭,無奈地自言自語地說道︰
「一個可憐的人,想家想的,看賣花姑娘著了迷。唉……現在的青年人都說,她有點精神失常了。……俺看不象,她出去走一走,就會好些。」
……當太陽快要西下的時候,金根姬又回到沙坡村。
她披頭散發,臉色陰沉,褲腿下端沾滿了污垢,好象是在路上摔了幾跤似的。她見到村上人,仍不作聲,匆匆地回到自己屋內,隨後啪地一聲把房門關上了。不一會兒,屋內傳出一個女人痛苦地哭聲。金根姬異常的舉動,讓人們感到有一某種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人們听到金根姬仍在痛苦地哭泣,趕緊把全隊長找來。
一個小時後,全隊長從屋里走出來了。從全隊長的走路的姿勢和輕松地表情來看,好象問題已經徹底搞清了。
「你們不知道吧!勞模早年參#**小說
幾天來的行走,金根姬的鞋子磨破了幾雙,腿也腫了,衣服也爛了,但她還是不停的走,攆太陽,向歸國的路上。沙坡生產隊的鄉親對此事,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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