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對這一點非常明白,那就是對眼前的情況不能老是一本正經的。♀何況和夢大州這種江湖人士打交道,更要造營一種吊兒郎當的氛圍。這樣就從而找到一種感覺,那就是可以回憶起少年時代的光景,無拘無束,自在逍遙,更能讓對方放松警惕性,而且還可以混水模魚。
「哎,OK,大作家……找到了……是你想要的東西。」
夢大州從另一個處書架之間擠出來。喘著粗氣,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象是剛剛洗過澡一樣。他把一本資料遞給劉宏以後,又說道︰
「這是一份慰安婦的原始資料,她是朝鮮的女人,她的名字叫金根姬……這里面有不少葷段子。嘿嘿……」他笑的很開心。
劉宏接到這份資料,一下楞往了。那是一本《懷遠縣調查團調查報告》,小標題是「關于金根姬系日本特務全部材料」。這是1959年以前,懷遠縣調查團下派的專案組,在郭剛集安灌河工程管理處,審查金根姬時整理出來的全部資料。這是一本厚厚的書,用農村婦女納鞋底的棉線,裝制而成。紅色封面上,有用毛筆寫出的大小兩道豎標題。他隨手翻開幾頁,看到金根姬……慰安婦……日本特務……等字樣,幾乎每一張紙都能看到證人和當事人的紅色手印和公章。他用手掂一掂挺沉,雖然說如此破舊的資料,足足有三百多頁,而一個字也沒有少。
「大佷子!真沒看出來,這份檔案你是從哪搞到的。」劉宏吃驚地問道。
「嘿嘿……想知道嗎?在淮北這一帶,收破費紙的商販都是咱的朋友,都是咱的供貨商,懂了吧。送來的好東西,咱出好價格,不哄他們,干主一行靠的是人緣……不然咱這套房間怎能稱得上淮北第一庫。」
「切!什麼淮北第一庫,這本資料不值什麼錢,看上去不美觀,不是印刷品……要是好東西的話,早就出版了……這、這、這都是瞎編亂造。」
劉宏非常藐視地把那本資料合了,然後,朝書架上拍一拍資料上的塵埃。)隨後,他故意地問了一句︰
「什麼?……她過去是慰安婦,還能當上什麼勞模?」
「什麼勞模,不知道,在那個時候縣長都尊敬勞模的,不象現在有獎金呀!……啊!大作家你別考得我,」他突然大叫起來,「你是寫小說的,又是研究歷史的大作家,勞模的事情,我比懂得多……你你你不是在套我吧。」
劉宏無話可說,但表情仍是自然的。
過了一小會兒,劉宏又說話了︰
「大佷子,你這本資料我要了,多少錢,你說個價吧。」
這個時候,夢大州兩眼亮星似地,閃閃望定他,半天真半挑逗的語氣說,「不賣,是朋友不談錢——你開始不是說,要拿看一看嗎?」
然後,他非常自豪地扭頭去,用五指擤了一把鼻涕,用力地甩在地上。
劉宏堅定地說,「那我一定要買呢……大佷子。」他的這種堅定,比夢大州剛才擤鼻涕還要堅定。「怎麼弄的,你不賣給我,你想賣給誰?」說著話,他把那份資料放進皮包中。
「徐**!是朋友就不能談錢——談錢傷和氣,」夢大洲看劉宏沒有什麼反應,于是說,「這樣吧,咱一物換物,你把你家里掛的一副戴傳彪的《梅花圖》拿來換,這樣可以了吧。」
劉宏的心就點亂了。這個小子幾年不見長見識了,對民間國畫欣賞水平夠高的。戴傳彪的《竹梅圖》曾有人出價大幾十萬,自己也沒有忍心割愛。
「我沒有什麼竹梅圖呀!我哪有那個東西……不過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找畫家畫一幅給你,你看怎麼樣。」他茫然地說道。
少年那是一個真誠的時代。至今回憶往事,劉宏仍舊尋覓不出自己內心中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虛偽。現在不同了,是買家與賣家的較量,思維方式出現了巨大的轉折,他已經把真誠的東西早就拋到腦後了。
「大作家別來這一套,十年前我就在你家見到過那幅畫,你的東西能瞞得住我嗎?」說過,他的臉伸向劉宏的臉上,「我是干啥的,嘿嘿……」
從夢大州的這種笑,可以看出來,那是江湖中的笑臉。也可以看出他對于繪畫藝術全無那種內行人的眼光,但對于畫家戴傳彪的《花梅圖》金錢價值,十分的敏感。
「行,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你得再我找一枚治淮勞模獎章,這件事情才能成交。」劉宏挺起胸,赴湯蹈火般地說道。
——劉宏來的主要目的,仍是那枚勞模獎章。
「好!咱一言為定,走下樓我給你拿一個,樓下就有……不用到處去找,那枚獎章的品相極佳,我去年的時候到懷遠縣收到的。你來!看看就知道了,象新的一樣。」
夢大洲似乎覺得佔了點便宜,樂得合不攏嘴。下樓的時候,還一只胳膊搭在劉宏的肩上,擔心劉宏下樓後,會突然變卦。所以一直沒有把胳膊放下來。
劉宏接過那枚治淮勞模獎章,心里格外的激動,終于可以圓了勞模媽媽三十多年的心願。那枚獎章是沉甸甸地,用一塊嶄新的紅綢緞包裹著,可以看出來近三十年來,很少有人打開過。劉宏用他那如此內行的眼光,認真地、仔細地看了幾眼,隨後便說道︰
「你這個東西是從哪兒搞到手的呢?」
「徐**!」夢大洲又開始把嗓門放大了,有點不耐煩,「看值就要,看不值就是要,別問這問那的——費話!」
夢大州曾自認為具有「歷史的眼光」,可在這小小的現實面前,他的眼光卻缺乏足夠的穿透力。
「——來路不明的東西我不要的,我不拿不明不白的東西。」劉宏斬釘截鐵地說道。
說實話,為了證實這枚勞模獎章,是金根姬老人榮獲的,他故意采取欲擒故縱的手段,讓夢大州說出實情來。可是,夢大洲軟了。當時講話的聲音由粗大的嗓音,一下子變成一種娘娘腔,表情也很溫柔,態度也變得很親切。
他這樣一字一句地說道︰
「去年的時候,我到懷遠縣去收購一把宋代的銅壺,在湖宋鄉街上吃飯,認識一位姓張的酒暈子,當知道我是搞收藏的,這個家伙非要和我交朋友。于是,跑回家拿出這枚治淮勞模獎章當做面禮。說句實話吧,他拿的這個東西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收藏價值。但盛情難卻——而且這是面子的事情。當時的情況是熱面對熱面,你說不要吧,那就等于看不起人家……」
「那個家伙還在宋湖鄉街上住嗎?」
「是,後來听說是什麼湖宋鄉張秘書的小兒子。你如果不信,可以到宋湖街是問問去。」
「噢!知道了,真有那麼一點意思。」
「不哄你吧!」
「不哄我。大佷子,你不愧為江湖中的夢大仙。」
劉宏說道,滿意的朝夢大州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子。
一副《梅花圖》,換來一枚金根姬的勞模獎章,還意外得到了一份關于金根姬的資料——值!
但那枚獎章屬于金姬老人的,屬于她一個人的,而那份資料應當屬于我,屬于我!不,應當屬于大眾的。想到這些他激動了,一陣欣喜,那是一種無從說明而深刻的愉快之感。這次到夢大州這里來收獲不了,確實應驗了江湖上的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咱走吧!四叔,你別瞅了,我得接小孩來……哪一天得閑我到你那去坐坐,咱爺倆多少年沒有在一起了。」
「好!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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