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一間中等普通的韓餐廳,李孝信帶著崔敏靜走了進去,跟服務員提起了在這兒聚餐的幾個檢察官。稍後,他們被帶到了一處單間,拉門被打開的一瞬,坐在正中位置的吳敏俊抬頭莫名地看著兩個突然出現的人,怎麼也沒想到會被打擾。
「你們是……」吳敏俊不禁奇怪。
另幾個人也轉向門口,只有文俊永驚訝地愣住了,他們,怎麼會來?
崔敏靜冷眼打量著這些象征著大韓民國公平正義的檢察官們,一水的黑色西裝外套掛在衣架上,身上穿著白襯衣、打領帶,正端坐在桌前用餐。盡管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餐飯,但在她看來卻十分刺眼,不知道他哥哥能不能吃上合口味的飯。
文俊永注視著崔敏靜的表情,听見組長問︰「是誰呀?」
立在門外的兩個人,崔敏靜眼神冰冷,旁邊的李孝信輕輕一笑,「吳檢察官,沒想到在這里巧遇,過來打個招呼,我是李孝信。」
李孝信……恐怕首爾所有支檢、檢察廳乃至檢察院,沒人不知道這個名字。他是最高檢察院檢察總長的兒子。
「哦,是您啊。」吳敏俊站起來,在坐的檢察官也都跟著站了起來,「我正在和組里的人聚餐。」
李孝信看了他們一眼,攬著敏靜走進房間,「我們打擾了。」
吳敏俊客氣地請兩人坐下,听李孝信與其他人的言談,看來是深懂檢察官們的處事之道的,所以更沒必要跟聰明人打啞謎。「都是有工作的人,你們先回到崗位上吧。」他觀察著李孝信的神色,說了一句。
「是,組長。」
幾位都準備起身,李孝信掃了吳敏俊一眼,轉向了他旁邊的人,「俊永呀,不跟學長打招呼就要走嗎?坐下聊兩句,怎麼樣?」
文俊永停下動作,只好又坐回原處。其他檢察官,一起告辭離開。
韓式單間里,只剩下四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期間,服務員進來收走了晚飯,重新端上來水果和茶。
現在的情況,對于文俊永和吳敏俊,很顯然,他們不是約好的才在這里出現,所以敏靜有些不明白,李孝信把她帶過來究竟有什麼意圖。
「有事的話,您請說,不知旁邊這位……」
「這位是宙斯酒店的崔敏靜小姐。」
吳敏俊一愣,提到宙斯酒店,大家都是精明人,不會不知道里面的意思。眼神動了動,他了然地撇了下嘴角,這根本不是巧遇,只是不知道李孝信突然來這里,是作說客還是要協商交易。
「如果是案子的事,我無可奉告,這種私下見面我也不接受。」文俊永生硬地說。
「是嗎?」李孝信沉了沉眼色,看著吳敏俊說︰「吳檢察官也是這麼想的?」
接下來的時間,文俊永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微垂著頭,不發一言。倒是李孝信和吳敏俊兩個人,你來我往,說了好多話。似乎是提到了宙斯酒店,但敏靜雖然仔細在听,卻完全听不出和宙斯酒店緊密關聯的事,甚至沒有提到她哥哥的案子。
敏靜的心里越來越著急,她沒有和檢察官打交道的經驗,所以只能瞪著保持沉默的文俊永。他最好不是因為高中時的陳年舊事玩打擊報復,不然,她絕對不放過他!
「其實今天來見您是有事拜托,關于英道的案子……」談了這麼久,李孝信終于言歸正傳,而文俊永听到這個,也抬起了頭。「我父親是檢察總長,我怎麼會不知道檢察廳的規矩,這麼說,只是出于關心,畢竟文檢察官是新人,吳檢察官作為組長一定要從旁監督指導,公正裁決。我要說的,只是這些而已。」
吳敏俊听完這番話面色不變,但旁邊的文俊永表情有些疑惑,卻還是肯定做了保證,「我只相信事實和證據,絕不偏私。」
「你說的證據是什麼,我哥哥到底犯了多嚴重的罪,故意傷人?李江民難道不是好好活著嗎!就算都是真的,也應該讓我們的律師針對對方的供詞展開申辯吧,為什麼要保密!」
听了崔敏靜的質問,文俊永皺了皺眉,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她提出的的確是合理申訴,「對方提供了監控視頻和醫院出具的證明……」
「說起來,我和崔小姐在七年以前見過吧。」吳敏俊適時打斷了文俊永的話,「七年前,在宙斯酒店接受全面調查、崔代表住院的時候,我們在病房里見過。」
「是,我記得您。」敏靜勉強笑了笑。
在他爸爸重傷時,一步不讓地問詢,冷酷、無情、針鋒相對,每次都迫不及待地要把宙斯酒店逼入絕境。這或許是檢察官的使命和職責,但作為家人,她無法接受。
「應該不是什麼好記憶,但,崔小姐,難道你父親不是以這種方式才找到了轉圜余地?所以說,正義和犯罪的對立,任何時候,檢察官的立場和做法都是可以理解的。在民眾眼里,掌握大多數財富的財閥們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無辜,我們的職責,就是告訴他們真相。」
多麼動听的慷慨陳詞,是不是想把心虛的人嚇住?崔敏靜比任何時候都要理直氣壯,她是在為家人辯護!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標榜正義,身在韓國政界的泥潭里,這些檢察官們哪一個不會因勢利導,如果真的那麼信奉自己的榮譽和信仰,韓國就不會有那麼多政治丑聞了。
她冷哼地看著吳敏俊,心緒起伏,正義?犯罪?他這麼快就給宙斯酒店和崔家下了定論嗎?
李孝信立刻按住了她因為激動抬起來的手,安撫地一笑,「要不要喝茶?」他把茶杯放進了她手里,緊了緊,告訴她要冷靜。
這樣親密的動作,倒是讓吳敏俊有些驚訝,「咳,實在抱歉,檢察廳還有工作,我們就先走了。」
「請慢走。」李孝信淡淡的說,沒有挽留,只是點了下頭。
文俊永把黑色西裝搭在手臂上,高高的個子挺直了腰背,跟著吳敏俊走出單間。他扶著拉門略停了一下,側頭看了眼背對著他的敏靜,嘆了口氣,最終,關上了門。
等人走掉之後,李孝信揉了揉肩膀,用叉子叉起一塊梨放進嘴里,神色松緩地吃起來。看敏靜還是冷著臉不高興的樣子,也叉了一塊遞給她,
「放輕松,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真是浪費時間,見這兩個人有用嗎?我看那個吳敏俊分明還對七年前宙斯酒店的案子念念不忘!我哥哥的案子在他們手里,一定不會放水的。」
李孝信好笑地看著敏靜,這丫頭明明很聰明,但有時說出的話還真是天真。「當然不可能放水,你以為檢察廳是什麼地方?現在情況不明,來見他們只是探听虛實。」
「那你探听出什麼了,我怎麼覺得你都在說廢話!」
「呀,崔敏靜!我是比你大兩歲的學長,忘了嗎?真是……」李孝信呼了口氣,這丫頭生起氣來什麼都忘了,本來還想說她質問文俊永的話正是時候呢。唉,不過也對,她並不太了解這些檢察官。「以現在看,你哥哥的案子並不是故意傷人這麼簡單,現在還沒有審訊,說明他們還在搜集新的證據,有可能打算追加其他指控。」
敏靜急切地問︰「為什麼?我不明白!」
「我剛才跟吳檢察官的對話,檢察廳近期的案件量沒有增加,我查過,檢察院方面也沒有大動作,但是他手下的檢察官們還要回去加班,這就是值得懷疑的地方。從程序上說,每個檢察官負責的案子完全獨立,但文俊永是新人……」
敏靜︰「你的意思,這件案子吳敏俊也參與進來了?」
「很可能是這樣,不過要動宙斯酒店是大案,連檢察院都不知道就只有一種可能,吳敏俊沒有足夠的證據立案,所以也沒有申報檢察院。檢察官都很執著,你說得對,吳檢察官肯定對清查宙斯酒店還沒有死心,還有一點,新人檢察官都有種無畏精神。」
敏靜仔細思索了李孝信的話,說︰「我不太懂司法程序,但我覺得你好像是在告訴我,吳檢察官有利用文俊永的嫌疑,讓他這個新人不顧一切地去查,但如果沒有絲毫結果,程序上的差錯或者招惹財閥的不良反應,都要一個新人來背了。」
「你想了這麼多嗎?」李孝信似笑非笑地彎了彎嘴角,他可以給暗示,但出自政界之家的他不能把一些東西說的太直白。大韓民國檢察官的正義形象還是要維護的。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以‘故意傷人罪’立案?這似乎和宙斯酒店的經營沒什麼關系,除非……」
李江民不會無緣無故的上訴,他手里一定有什麼把柄或者還有什麼後手。會不會因為那2%的帝國集團的股票,讓他有意陷害英道?
李孝信聳了聳肩,商場的事他不清楚,但起訴的李江民是信川金融的繼承人,他和崔英道之間的矛盾,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只是……「敏靜,檢察廳的動作還有現在的負面新聞,似乎都是針對宙斯酒店,也許現在證據不足,但你不能否認,你父母不在首爾,這是打擊的最好時機。」
敏靜的心有些發沉,爸爸不在、哥哥不在,真的是被人打擊、落井下石的好機會。她按了按脹痛的額頭,已經一天了,還在扣留的英道是不是也感覺到了陰謀的靠近。李江民,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
檢察廳的拘押室,崔英道閉著眼楮靠牆倚坐在床上。在這里的24小時,他已經反復考慮過整件事,直覺認為,跟李江民月兌不了關系。而且檢察廳方面的態度,恐怕他們之間還有什麼聯系。
哼,文俊永,當了檢察官這麼了不起嗎?即使要對付宙斯酒店,依靠的不過也是其他財閥的力量,骯髒卑鄙的交易而已。透過窗戶照進來的清冷月光,仿佛崔英道此刻冰冷堅硬的心。敏靜一個人怎麼樣了,她在宙斯酒店要頂住多大壓力,還有那些理事,肯定會欺負到崔家頭上……他握緊了拳頭,心里的憤怒和痛苦無處宣泄,只要等他出去,這些人就都死定了!
安靜的夜晚,傳來開門的聲音,有個人走了進來。
「崔經理,是我。」
「金檢察官?」崔英道皺著眉看著陰影處的人,這個時候,他居然冒了風險來見他。
「48小時過後,吳檢察官那組人就會開始審訊,有什麼話要帶給崔小姐,我會替您轉達。」
英道盯著眼前的人,現在的情況,他能相信這個人嗎……
……
第二天,陰雲密布,首爾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在去宙斯酒店應付一些事之前,崔敏靜去了一個地方。
地上濕漉漉的,保鏢站在身後為她撐著傘,敏靜站在k樓下,抬頭望著頂層辦公室的窗戶,腳步卻怎麼都邁不開。她有她的驕傲,所以曾經對樸律師說過那些話,現在,情況卻變了。但為了她哥哥,必須要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