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遠半躺在床上,斜眼看窗外的細雪,「奉先,別睡了,起來準備下我們去江東吧。」
呂布光著上身趴在修遠腿上,聲音里還帶著些許沒完全睡醒的迷糊,「也沒什麼東西要準備啊,我要不要帶上方天畫戟,」
修遠用微冷的掌心在呂布寬闊的脊背上畫圈,「我們這次走水路去江東,不騎赤兔的話,戟也不用帶了,只是去湊湊熱鬧順便過個暖冬,不需要喊打喊殺的。」
「入冬了,走水路很冷吧,江風又大又急,何必去趕著吃這苦頭?」
「我們這次去江東原來就只是去打探消息,沒人知道才好。更何況走水路的話沿途關卡檢查也會松散許多。你別忘了,我們可是沒路引的。」
「有鬼面營的探子們在,偽造幾張路引還不是易如反掌。你身體好不容易好了點,我還是覺得從陸路走好,不僅可以沿途欣賞江南的風景,還可以一直都窩在馬車里。」
「難得出一次門,一直縮在馬車里算什麼事,好了別廢話了。趕緊去鬼面營里挑幾個手腳利落的帶上,我先去交代一下西涼城的布防問題,有賈先生和子龍在,沒什麼好擔心的。」修遠說完也不等呂布回話,就自顧自的下了床找賈詡去了。
修遠一走,呂布自然不會還在床上賴著,也只好去和張遼高順他們說一聲。
北地的硬雪砸在內城的青石板上發出 啪的脆響,賈詡生了地龍在房間里看書,樊稠坐在他右手邊,抓著一把干果,時不時的遞幾顆過去,兩人嘴邊都掛著淺淡的笑意,顯然心情不錯。西涼城地廣人稀,經過賈詡這兩年的有意經營已經比原先富庶了許多,再加上漠北和西羌的馬賊都已經被呂布趕了老遠,整個西涼總算是有了一方樂土的雛形。
「文和,這麼冷的天也起這麼早?」修遠雙手攏在袖子里,遠遠的就開口打招呼。
「明明是軍師偷懶,辰時都過了好一會兒了,怎能說是早起?不過有侯爺在,也難怪軍師不願意動就是了。」賈詡把手里的書冊隨意扔到一旁,往身前的案幾上又添了一根蘇合香進去。
修遠見狀大笑︰「過了這麼些時日,賈先生到底還是面皮薄,樊將軍都還留在房中沒走,幾根燻香恐怕連院子里巡邏的兵士們都瞞不了吧。」
「軍師不會單單是來看賈某人笑話的吧,天冷了不好開窗通風,也不過是點幾根燻香散散味道罷了,不知軍師對此有何高見?」賈詡這麼一問,修遠反而尷尬起來,半響不知道怎麼回話,最後還是賈詡給他遞了個台階︰「這是樊稠早上從集市上買回來的新鮮栗子,軍師要不要嘗嘗?」
修遠倒也不客氣,抓了一大把握在手里︰「沒想到還是地道的紅糖炒栗子,樊將軍有心了。」樊稠一臉憨厚的撓撓頭,又推了一把板栗到修遠那邊︰「既然軍師和文和都喜歡,我這就去集市上再買點回來。你們慢慢聊,有什麼東西要帶的麼?」
「既如此就勞煩樊將軍順道去錢莊換些銀票回來,給我和侯爺在路上當盤纏用。」說著修遠把一顆暗紅的瑪瑙盤扣放在樊稠掌心。樊稠點點頭,出門去了。
賈詡給修遠的杯子里斟滿茶水,開口發問︰「軍師打算什麼時候走?」
「若是城中防務先生已經安排妥當的話,我和侯爺今天就從水路下到吳郡去。」
「軍師此番前去江東,打算帶哪位將軍同去?」
「帶幾個鬼面營的小子沿途跑跑腿就好了,又不是去攻城還帶什麼將軍?」修遠沒料到賈詡會有此一問,隨口應了句就坐等下文。
「軍師不妨把馬超將軍帶上。」賈詡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把一大顆栗子丟進嘴里。
「馬將軍自從歸降,不是一直都放在金城做郡守麼?先生何出此言?」
「曹孟德有可能親自去江夏,郭嘉在吳郡的消息,我已經派人遞到曹營去了。」
「賈先生莫不是想效仿荊軻刺秦之法?」修遠听賈詡這麼說難免有些吃驚,畢竟賈詡一向思慮周詳,不像是行事莽撞的人。
「軍師此言差矣。文和此前曾說過,若要得人忠心,有取道、取心、取信,上中下三策。侯爺安排馬超在茂陵舊地駐守,不過是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取了他信任。若要讓馬超這樣經過了大變故,防備心極重的人真正死心塌地為西涼辦事,還需要下一番功夫。若要取之,必先予之的簡單道理修遠自當明白。」
修遠的視線越過賈詡青白的側臉,默默看著窗外的新雪,磨蹭半響才直視著賈詡的眸子反問︰「賈先生處處為西涼精算謀劃,思慮良多。修遠反倒記不清先生是何時得了侯爺信任,一直在破落的西涼城死心塌地呢?」
「正因為侯爺還沒有完全信任我,我才要更加盡力的為西涼謀劃,反過來說,侯爺和軍師的忠心,我還未曾取得。」
「先生篤定我和侯爺有朝一日會棄城而去?」
「若是于吉仙師借軍師之力過了命**劫,軍師以為他還會安分留在西涼城中麼?」賈詡並未正面回答修遠有些咄咄逼人的問題,而是不著痕跡的把話題轉移到于吉身上。
修遠把視線從賈詡削瘦的面頰上移開,輕輕把茶杯放在案幾上,長嘆一口氣已然敗下陣來︰「賈先生算無遺策,倒是修遠唐突了。先生分明是一直是在為自己謀劃個盛世江山,自然不余遺力,至于我和侯爺不過是先生的陪襯罷了。」
賈詡苦笑著呷了一小口茶到喉嚨里潤潤嗓子︰「大智如愚,大勇若怯。如果現下坐在賈某人對面的是侯爺,恐怕文和已經人頭落地了。在任何時候,侯爺都不會讓什麼人能越過軍師去。在下所倚仗的不過是軍師足夠聰明罷了。」
兜兜轉轉說了這麼多話,修遠手中的茶水早已冰冷如冰,就連樊稠留下的糖炒栗子也已經不復方才的柔軟,修遠什麼也沒多說,起身離開了賈詡住的院落。
剛一出門,就看見呂布大步流星的往這邊趕了過來,修遠扯了扯身上的狐皮裘袍,沒由來的覺得有些冷,知道看見呂布口唇間呼出的熱氣,心情才開朗起來︰「奉先,和張遼高順他們都交代好了麼?」
「當然,高順還幫我從鬼面營里選了四個格外機靈的跟著,現下已經去準備船了。」
「既然沒事,奉先和我一道去茂陵看看馬超吧。」
「要騎馬麼?」呂布有些意外,修遠在這個時間還要特地去茂陵一趟。
「不如侯爺背我去?反正小時候奉先也經常給我當馬兒騎,權當是重溫一下那些沒煩惱的日子吧。」
呂布敏銳的察覺到修遠語氣里的苦澀,自然好脾氣的笑著應承一下,當即就把他背在背上,疾風一般掠出城去了。
「奉先,你不問我原因麼?」修遠趴在呂布背上,聲音越發低落了些。
「我問了,你心里會好受些麼?」
等到兩人出了城,呂布把速度慢了下來,專心和修遠聊天。修遠重重拍了呂布的腦袋兩下笑罵道︰「全天下就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傻兒過的歡月兌。」
呂布歪著頭,注視著修遠的眼底有亮光閃過︰「我的心肺全都交給清河一人了,其他的事自然都是沒心沒肺的,所以我一見你不高興,心里就疼得很。」
修遠把冰涼的手指插進呂布頸間,心里的郁悶就如同被溫暖驅散的冷氣一般很快就消失在呂布毫無預兆的情話里。
「奉先,等江東的事了了,我們就隨便找個地方去隱居吧。」修遠仰起臉看了看天上灰蒙蒙的雲塊,聲音里有毫不掩飾的疲憊。
「嗯」呂布答的很干脆,隨即整個人都柔軟下來,恨不得現在就把肩上的人含在嘴里溫存一番。不知什麼時候,雪停了,修遠細弱的呼吸聲逐漸勻稱起來,竟是才起來沒多久又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