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你認錯人了,我叫秦酒,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僕。」
秦酒話音未落,白衣俠士神色驀地一變,已是凶狠的五指成鉤朝修遠攻了過去。強橫的內勁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破風聲,秦酒避無可避只得轉身抬起右手舉重若輕的在眼前一拂。白衣俠士就青白著一張臉狼狽的倒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了身形。
他面色慘白的死死盯著秦酒光潔細致的修長手指,從喉嚨深處翻滾出一聲慘笑,瞬息之間已是被反彈的氣勁打成內傷,唇角溢出刺目的黑血來,「月影手,你若不是蕭臨,我現在便死在你面前。」話未說完,手掌已經高高舉過頭頂,作勢欲劈。
秦酒苦笑著彈出指尖的半根銀針打落白衣俠士頭頂的兜帽,露出一半絕美一半猙獰的詭異容貌來︰「青雪,你這又是何苦呢?」
白衣俠士听到秦酒口中說出青雪兩個字,月兌力的坐倒在草地上,捂著半張血色的怪臉失聲痛哭︰「蕭臨,我為你化萬毒,修邪功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後只換來你一句何苦?蕭臨,你好狠!」
秦酒死死扣著自己的掌心,指甲都陷進肉里也毫無察覺︰「青雪,你我之間又豈是愛恨兩個字能說清楚的?當初如果不是你偷了焚天日月訣,我無回宮又怎麼會一夜之間被扶桑死士屠戮殆盡?早知如此我寧願當日就和父兄死在一處,也絕不願意像現在這般苟且偷生。若不是大仇未報,我又怎會心甘情願隱姓埋名被人下了毒淪為傀儡?青雪你只為一己之私便置國家大義于不顧,漠北四分五裂,百姓流徙苦痛都是你一手造成。縱然我再為你欲仙欲死,也不會失了血性放任自己的子民被異族欺壓。曾經的蕭臨早已死在異族的毒物之下,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有影衛秦酒,你若無事便離開吧。」
秦酒頹然轉身,也不在乎青雪會不會惱羞成怒背後偷襲。他足底在草尖上一點,人已經消失在眾人視線里,只余下淺淡的虛影。青雪起身想追卻因為沉重的內傷又重重摔回地上,暮色漸起,草原上的風越來越大,在空曠的草地上來回盤旋,好似在虛空中的某處,有一只擇人而嗜的凶獸壓抑的咆哮著。修遠伸手在虛空中畫出兩個佛號,低聲呢喃︰「因果業報自有定數,你一生坎坷情劫反復到底還是害了一國子民流離失所,來世便化作這茫茫草原上的一株青草為漠北的復起盡一份力吧。」
隨著修遠的話,青雪身邊緩慢的漂浮出細碎的金光,不過片刻便將他存在的痕跡盡數抹去。若是有佛修在此,定會驚嘆修遠現世渡人佛法精深。等金光散去,只余下那支鏤空著祥雲紋路的羌笛,卻注定再不會有人吹響。
「奉先,陪我到湖邊走走吧。」也許是剛才的佛法太過耗費心力,又或者是他借青雪的眼看到的過去太過沉重。修遠有些疲憊,好在不管什麼時候抬頭都有一個人會護在他身前,遮風擋雨撐起一方天地。
銀白的月光落進湖心反射出夢幻的色澤,呂布背著修遠繞著小湖散步︰「清河,這也算功德一件麼?」修遠側頭去看呂布眉眼,修眉俊目,眼神一如既往清澈而溫和。突然他有些不忍心開口打斷這一刻兩人獨處難得的安寧。只是勾起唇角搖了搖頭,用手臂輕輕環住呂布脖頸︰「奉先走慢些,我想好好看你。」
秦酒在空曠的大草原上發足狂奔,暮色中唐小五一身黑衣黑褲,趴在赤兔馬背上睡得不省人事,嘴角甚至還掛著晶瑩的細線。不遠處的氈房里陸陸續續亮起燭光,隨風搖動的燭火落在小五平凡無奇的五官上,影影綽綽的看不分明。秦酒赤紅著雙眼急不可耐的把小五瘦小的身子緊緊塞進自己懷里,即便是在睡夢中,小五也下意識的往自己熟悉的溫暖處靠了過去。縴細的頭頸毫無防備的落進秦酒眼底,他終于按捺不住,捧著唐小五的面頰狠狠吻下去。
臉上突如其來的粘膩讓小五極不舒服,他習慣性的揚手朝秦酒的後腦勺狠狠呼了一巴掌︰「秦酒混蛋,好好睡覺,別鬧騰。」
這一瞬間,秦酒終于實實在在感覺到自己的世界又亮了。這個全新的世界里沒有扭曲悲慘的尸體,沒有萬蟻蝕心的痛楚,更沒有陰暗卑劣的欺騙和佔有,這個簡單安寧的世界只是一張平凡無奇的側臉和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死去蕭臨和重生的秦酒在看到小五邋遢睡臉的一瞬間同時都被救贖了。
馬超從始至終都隱沒在暗處,保護熟睡的唐小五以及思考「封王」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不管秦酒經歷了什麼而泣不成聲,至少他身邊還有一個毫無心機的唐小五,那自己呢?天下之大,求而不得不會只有他馬孟起一人,可為什麼他會這麼不甘心?
究竟是不甘心被人定下了以後的人生軌跡,還是不甘心滅門大仇未報,或者更直白點說,不甘心只有他是獨自一人?沒有了父母兄弟,除了仇恨到底什麼才是活下去的理由?馬超恍惚的看著氈房里飄搖的燭火若有所悟,如果說放棄意味著不能再每日看著那個豪爽雷落的人,那就選擇抓緊,至少這永遠都是一個光明正大留在那人身邊的借口,來日方長,為何不重整旗鼓,酣暢一戰?
細碎的金光從遠處破開黑暗,修遠趴在呂布背上朝馬超招手︰「孟起,快過來。」
塔圖的大帳內燭火通明,帳前卻無一人護衛。修遠懶洋洋的趴在呂布背上,眼皮都懶得掀開︰「多謝世子賜劍之誼,我和奉先還有要事待辦,先走一步。明日你以青虹劍被盜為由奏報可汗,請他延遲賽馬節時間。我讓馬將軍留下助你登上大位。」
塔圖眼角的余光掃到呂布腰間的青虹劍,又看了看隱藏在地形圖後面的影衛,有些猶疑不定︰「先生只留下一人,便斷言能助我升登大寶,是不是太過冒險?不如等先生辦完要事回來再共謀大業?」
修遠極其不屑的輕哼一聲︰「世子若不信我,只管派人到西涼去打听打听,西涼軍師修遠是個什麼人。天機莫測,我言盡于此,望你好自為之。切記,自作孽不可活。」
馬超急忙追著呂布出了大帳,明明有好多話想問,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只得手足無措的僵直著身體傻站著,修遠輕輕嘆氣︰「孟起不必過分糾結,若是你想留在西涼封王,便扶助塔圖上位,權當是為日後身居高位做的歷練。你若想走,只管找個機會殺了塔圖封了他的口就是,我自不會留你,封王為寇全在你一念之間,進退都是天命,曹孟德暴虐不仁,已是命不久矣。我只勸你一句,凡事不可執念太過,否則他日必成魔障,不可自拔。」
修遠說完也不等馬超接話就拍了拍呂布的頸窩,在他耳邊吹氣︰「奉先快走,不是還要去獵狐給我做件皮裘麼?」
呂布點頭,身形微動,帶著修遠一道消失在夜色里。
「清河,為何到最後你還要泄露我們的身份?豈不是反而讓塔圖對我們有了戒心麼?如果日後他真當上可汗,定會反過來對西涼不利,他雖然才能平庸,卻始終不甘人下,西涼助他恐怕要養虎為患了。」
「奉先與我朝夕相對,自不會被故弄玄虛的說詞蒙蔽。然鬼神之論由來已久,根深蒂固絕非你我能想象。塔圖只要一到西涼探听消息,必會得知我擅窺天機的名號,他性子怯弱多疑又豈敢與天機作對?你放心,只要馬超手段夠高明,他必不敢有二心。反過來說,如果馬超行事有什麼錯漏,那日後也算是自食其果叫他得個教訓也是極好的。塔圖庸碌,掀不起什麼波瀾來。」
呂布抱著修遠腦袋胡亂親了親,又把青虹劍拿出來翻來覆去的細看︰「清河果真神機妙算,能遇到你果真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
修遠小心把青虹劍放回劍鞘里︰「你道心已成,假以時日只需以劍證道便可踏入仙途,不可輕慢了這把劍。說什麼神機妙算,我不過是憑空比你們多出了千百年的時間而已,不做數的。賈先生才當真是運籌帷幄,算無遺策的典範啊,有他在西涼,至少可安定百年無憂。」
「我們現在不已經是神仙眷侶了麼?沒必要強求仙道,要是一個不慎和于吉仙師一樣,反而招來命劫就得不償失了。賈詡再聰明,不也乖乖為西涼勞心費力?好了,不談這些,侯爺這就給你打張虎皮回去做腳墊。」
呂布的話雖然直白,卻也不是毫無道理。修遠笑著把指節捂在呂布小月復上揉捏,心中溫暖熨帖︰「奉先盡說胡話,這茫茫大草原的,哪有什麼老虎?」听到修遠這話,呂布眼底閃過欣喜︰「原來清河還真想要找虎皮啊,從這里往北不遠便是西羌地界,多有猛獸出沒,要獵張虎皮還是容易的。」
修遠幾年前就把自己的修煉都丟給呂布,這幾天又沒機會雙修,折騰了大半夜,很有些乏了,模模糊糊應了一句,就趴在呂布背上睡過去了。呂布隨手把青虹劍丟在路邊,腳下生風往北邊飛掠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過渡章節有點卡,改了兩次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桔子只能說,盡力了。希望大家不要太嫌棄,捂臉逃,馬上就赤壁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