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與太後幾乎面對面,但南宮烈卻沒有朝她看去,深邃的眸光只定定地落在真涼的身上,冷冷道,「敢問母後,朕為何不能帶走朕的皇妃?」
這話問得太後幾欲噎住,仿佛明擺著在斥責她管轄了不該管轄之人。
太後定了定心神,理直氣壯道,「涼妃對哀家不敬,哀家不過是讓她稍跪一會兒而已,皇上犯得著這般動怒麼?」
真涼渾身無力地朝著太後白了一眼,她這幾個時辰跪下來也能稱為稍跪?分明是長跪不起好不好?
南宮烈抱著真涼朝著門口走去,直接越過太後,直至站到太後的背後,這才停住腳步,以一種背對背的姿態啟口道,「皇弟兩日前已向母後求過情放過涼妃,母後既已親口答應,怎麼才過兩日,就如此出爾反爾?」
因為真涼在場,南宮烈刻意沒有提自己也替真涼向太後求情的事,一來,他覺得他的作用對太後而言並不大,二來,他並不想讓真涼知道他對她的半點關心。
南宮烈避己不談的行為並沒有使太後感到奇怪,因為在她的心里,確實跟南宮烈所想的一樣,小兒子南宮羽的話才能真正起作用。
只是這一次,她這兩個兒子同時為一個女人向她求情,她嘴上雖然答應了,可行動上並沒有答應,也就是說,她食言了。
「母後,鑒于你只是讓涼妃不吃不喝地罰跪,朕就當委屈了涼妃,不跟你作計較,但是,類似的事,尤其是發生在涼妃身上的事,朕希望以後都不要再發生
南宮烈這些話冷冽如冰,鏗鏘有力,沒有人敢在他說話的時候朝著他看去,只是真涼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部神情,那是一張陰鷙到沒有一個部位沒有被隱忍的怒氣所侵蝕的臉龐,雖然仍舊不改俊逸,卻讓見者內心生寒、顫抖不已。
「……」南宮烈當著那麼多奴才的面指責自己的不是,太後氣得張大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兒子雖然對她有諸多不滿,可無論是在人前還是在人後,皆從未這般言辭犀利、態度冷硬地待過她,而她的面子第一次在人前丟盡,罪魁禍首竟是那個該被千刀萬剮的丑女!
南宮烈抱著真涼穩步下了大殿的台階,一步一步地仍舊沒有回頭,聲音卻又沉又冷地響起道,「母後懲罰涼妃之前怎麼不事先想想,皇弟若是知曉這件事,會有如何的反應?依照他的性子,他對母後,會跟朕一樣,只是說幾句話而已麼?」
「……」太後好不容易閉上的嘴頃刻又張得極大,但還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太後心中的憤懣與不甘暫且擱下,腦袋里盤旋的全是小兒子南宮羽那正直不阿的俊逸臉龐,皇上這話說得著實沒錯,若是南宮羽知曉這件事,一定會對她這個母後極其失望,言辭恐怕比皇上還要激烈,甚至會做出什麼偏激的行為,譬如,以後進宮的次數會越來越少,甚至即便是進宮了也故意不來看她……
雖然對涼妃的厭惡與痛恨因此更加深重,但是,太後對今日的行為,還是涌起了相當大的悔意,她應該狠狠地懲罰涼妃,但是,不應該懲罰得這般直接,弄得人盡皆知不說,更有可能傷害了兒子的心,真是吃力不討好的一件錯事。
慈寧宮外,除了恢復歡快的真奇,沒有人敢緊跟著南宮烈前行,因為誰也沒臉去打擾皇上與涼妃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親近!
對于那些長居宮中的人而言,他們這絕對是第一次看到皇上與他的女人在白天如此貼近!
在這之前,皇上與後宮的女人,從來沒有在人前表現過親密的舉止,哪怕是簡單的牽手、依偎、摟抱之類。
眾人皆以為,這不過是皇上性情內斂的緣故,不願意在人前與女人表現親昵,影響他冷峻孤傲的做派,就是晚上,也必須熄燈不準交談,是以誰也沒有想到,或者說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會改變長久以來的習慣,並且,第一個讓皇上改變性情特殊對待的女人,居然是新進宮不久的丑女!
真涼微微閉著眼,安安靜靜地躺在南宮烈寬厚的懷抱之中,每當他的腳步略有變化的時候,她都會皺起眉頭忍痛,可漸漸地,她發現南宮烈頎長的身軀依舊挺拔,只是腳步變化的幅度越來越小,是以,從膝蓋傳來的疼痛也越來越少、越來越小。
緩緩睜開眼楮,真涼朝著南宮烈感激地看去,眸光直接而坦率,只是,南宮烈明明能輕易地感受到她的眸光,卻目視著前方沒有低頭回看她哪怕一眼。
真涼眨了眨眼,盯著南宮烈如雕刻過般的精致下巴,心中不由地慨嘆,這男人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他明明有心細的一面,卻故意不想讓她知道,可惜,她已經感受到了,他為了使她膝蓋少受一些苦,是以非但步伐越來越穩健,而且,抱著她的手臂盡量保持一動不動。
微微地抿了抿干-澀的唇,真涼側過臉朝著外邊望去,想到南宮烈在慈寧宮對太後所說的話,冰冷了半天的心覺得很是溫暖,這還真是第一次,在他說著特別難听的話的時候,她听起來卻覺得極為動听爽快。
方才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是以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隱忍的憤怒以及對她誠心的維護,雖然他應該是因為她的爹娘而護著她,但是,在她孤單與痛楚的時候,他像是一陣解救她的風及時地出現了,並且勇敢地將她帶離了那個她很有可能會任性闖禍的地方。
真是不敢想象,若是南宮烈沒有到來,若是一個時辰過去,膝蓋已經跪傷的她究竟能不能扶著牆離開慈寧宮,究竟又會惹得太後如何得看她不順眼,甚至帶給她更大的懲罰……
她不得不承認,正是由于他的降臨,避免了她沖動不講禮節地無視太後的權威而任性離去,避免了她與太後直接產生沖突,避免了她的膝蓋傷得更重……
正是由于他的降臨,讓她突然領悟到,在這個皇宮,除了瓊玉宮那些對她忠心耿耿的人,還有一個更強大的人能夠保護她,使得她免于被傷害或迫害。
也正是由于他的降臨,讓她意外地發現,南宮烈並不是那種愚孝之人,他與太後的關系,並沒有南宮羽跟太後的關系那般親近和諧。
不經意地望到路邊那大片大片誘人的積雪,真涼干涸的嘴唇不由地更加干涸,喉嚨里就像是突然冒起了黑煙,仿佛若是再不立即補充水分,她就要被口腔里的火燒渴而亡。
對于實在是難以忍受之事,真涼只能厚著臉皮選擇不再忍受,望著南宮烈堅毅的下巴,輕聲道,「皇上,麻煩放我下來
抿唇的幅度極小,她只是感到嘴唇干涸,可一開口說了這麼一句,大概是被南宮烈抱著在外面風吹日曬的緣故,早就喪失血色的嘴唇隨著她過大的動作而蠕動,幾條血絲毫不客氣地從她干裂的唇瓣上綻開,即便她看不到,也能感受到那場景的殘酷與驚心。
南宮烈一俯首,看到的便是真涼的嘴唇綻開血絲的剎那,立時,他的喉嚨一緊,雙臂一僵,心中沉悶得不行。
很多人說他狠辣無情,他以為他這是遺傳自母後,可今日,他卻覺得,他的狠辣遠遠及不上母後。
望著那幾條血絲越越綻越大,南宮烈心中竟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與沖動,想要用他的口水去直接滋潤她那雙淒慘無比的唇瓣,給她水分,給她溫暖,直至血絲愈合、唇瓣恢復往日的柔女敕嫣紅,這才松開。
但這樣的念頭也就一閃即逝,南宮烈自覺這個念頭實在是難以啟齒,俊臉微僵地撇開眼,滿嘴不屑地對著真涼道,「你這個樣子走得了麼?」
別說走了,就是站一站,恐怕也是站不住的。
南宮烈實在是不擅長表達對女人的關心,是以這話听在真涼的耳朵里,明明就是在嘲諷她沒用,仿佛在施舍他對她的憐憫。
屈辱上心,真涼對南宮烈的排斥感立即恢復甚至更甚,方才對他的感激頃刻蕩然無存,不顧唇瓣撕扯的疼痛,咬牙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南宮烈不依不順,真涼便惡狠狠地瞪著他,嘴里不斷地重復這四個字,對于干渴至極的人而言,所有能解渴的東西都能夠暫時戰勝一切虛浮,而她也不可能忍受哪怕片刻的時間到瓊玉宮再喝水。
當然,真涼不會傻到在南宮烈的懷里拼命掙扎,就是微微地掙扎,她都沒有使出,因為她不會拿自己已經疼痛不已的膝蓋開玩笑,是以,只能小小地犧牲一下已經裂開的嘴唇了。
眼看著真涼的唇瓣像是要被血絲蔓延直至滲出鮮血全部染紅,南宮烈實在是不知她為何這般堅持著下地,只當是她極度厭惡他抱著她,心中的惱怒不由地愈來愈多,但最終還是在血絲的強烈刺激下,俯身將她輕輕放下。
說是放下,其實不是簡單地一下,而是南宮烈估模著真涼雙足已經著力在地的時候,這才頗為不放心地松開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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