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茵綠,田間地頭那長勢喜人的禾苗隨著微風輕輕擺動。
遠處白龍河在正午陽光映照下,透出粼粼波光。
凌易站在爺爺墳前,將手中最後一張紙錢放進了火堆之中,然後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這才站起。
「轟隆隆!」
悶雷聲聲,不合時宜的炸開。
天空中烏雲彌漫,瞬息間席卷而至,籠罩了這方天地。
「倒霉!」
凌易心里暗道了一聲,眼看清明將至,遠在車城市的老頭子打電話回來,讓他記得給爺爺上墳,他趁著學校放月假趕回來,卻沒想到這四月的天,說變就邊,眼看著一場傾盆大雨就要落下。
回村里避雨最少得走上十幾二十分鐘,有那個時間,肯定會被淋成落湯雞,暮然間,凌易眼角瞅見了不遠處那一片殘破的朱紅牆身,還有那被雜草掩映,飛挑起的廟宇檐角,心中頓時想到了個辦法。
前方的古潭禪寺始建于隋末唐初,據說當初是為了鎮壓白龍河中的逆龍而落成,距今足足有千年歷史,如今江城市最負盛名的歸元禪寺足足比它晚建了五百余年,所以民間才流傳「先有古潭,後有歸元」這個說法。
每逢初一十五,信徒由四方雲集而至,寺廟中香火鼎盛,直上雲霄。
可惜古潭禪寺雖然是千年古剎,卻被毀在了抗日烽煙之中,僅余這大雄寶殿和後面的鐘樓,鼓樓殘存。
文革時大雄寶殿中的金身佛像被揭去了金箔之後推到,砸碎,寺中僧人,沙彌四散,一代名寺,就這樣徹底破落下來。
雖然眼前這大雄寶殿屋頂上的瓦片都少了大半,不過總有落腳躲雨的地方,不至于渾身上下被淋個通透。
暴雨如幕,遮得天地間一片昏暗。
幾乎是凌易剛剛走進這大殿的瞬間,傾盆大雨就伴隨著狂舞的電蛇灑落下來。
前些年這大雄寶殿里還住了個游方道士,不過據說去年就沒看見人影了,凌易也就逢年過節回村里走走親戚,卻是從來都沒見過那老道。
如今這大雄寶殿里已經看不出多少佛門的痕跡,文革之後,這里曾經有段時間被充作學校,約莫十年前才撤並,所以這殘存的廟宇,鐘樓,才能夠留到現在,否則早就已經徹底荒廢了。
「轟!」
一聲驚雷,在這大雄寶殿的正上方響起。
大殿猛然搖晃了一下,無數碎瓦從屋頂上墜落,仿佛這里隨時都會坍塌一般。
凌易有些心驚膽戰的走到門外,借著大殿外略有些殘破的屋檐躲雨,卻沒料到隨著又一聲雷響,支撐著他頭頂屋檐的那根次梁忽然斷裂,帶著那些碎瓦砸落下來。
慌亂之下,凌易慌忙朝著大殿里退去,卻沒想到忙中出錯,卻是一腳絆住門檻,摔在了地上。
正當凌易心中慶幸自己躲過一劫的時候,突然感覺到頭頂傳來一陣劇痛,大門里面這一側的屋頂收到那根斷裂次梁的牽扯,掉落下來的瓦片中,卻是有一塊重重砸在了他的腦門上,然後墜落在地,摔出蛛網般的裂痕,露出了一抹金屬般的光澤。
凌易被這瓦片砸得鮮血淋灕,然後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從他額頭上沾染的殷紅鮮血,化成一顆顆的血珠,涌進了瓦片的縫隙里。
片刻之後,瓦片的表層飛速龜裂,剝落,最後露出一個巴掌大小,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圓盤。
這圓盤上刻畫有無數復雜的紋線,一眼看去,就仿佛是風水師所用的羅盤。
不過仔細一看,卻能夠發現,圓盤與羅盤絕不相同,它的外盤上刻著十二地支,內盤除了刻著天機,太陽,武曲等主輔吉凶三十二星,顯得極為古樸神秘。
圓盤上閃耀著點點星光,幻化成一幕幕的星圖,升騰起來,變換不休,隨著外面再度響起一聲炸雷,這些星圖猛然間化成一抹流光,涌進了凌易的眉心之中,然後這圓盤就化成一抹青煙,突兀的消失在空氣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暴雨初歇,凌易悠悠醒轉過來,然後緩緩從地上爬起。
看著胸前衣襟上那幾點血跡,凌易這才想起自己暈倒之前好像被屋頂墜下的碎瓦擊中,他慌忙伸手模向額頭,卻發現額頭上並沒有傷口。
「難道是我記錯了?」
凌易微微搖了搖頭,索性不再去想,將身上的塵土拍打干淨,然後就朝著數百米外的公路上走去。
從村里回鎮上沒有班車,除了麻木之後,就是外號蹦蹦的三輪車。
今天這事情實在太邪乎,凌易坐上蹦蹦車,雖然被坑凹不平的道路顛得跌宕起伏,不過卻絲毫沒覺得難受,倒是一門心思的想著在古潭禪寺大殿里發生的事情,不信邪的模著額頭,心里總覺得怪怪的。
到了鎮上電影院外的十字路口,蹦蹦車停了下來,凌易跳下車,給了一塊錢車費,朝著糧店走去。
凌易住在糧店的家屬小區,父母原本都是糧店職工,只是這幾年糧店幾乎連工資都發不出來,所以他們才去了姑媽工作的車城市,開了家小餐館。
家里就只剩下女乃女乃照顧凌易,不過凌易如今已經高三,平常都在區七中住讀,一個月也只能夠回來一次。
眼前這棟六層高,三個單元的家屬樓,還是糧店效益好的時候蓋起來的,如今已經顯得有些破舊,凌易上到三樓,將門打開,然後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飯菜香味。
「小易,回來了,剛才下大雨,沒淋到吧?」
女乃女乃端著一盤噴香的糖醋排骨,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這間只有60平的房子客廳里擺著一張老式的人造革沙發,還是老爸老媽結婚時購置的,一直用到如今都沒出什麼大問題,以前的東西,質量的確沒得說。
沙發的對面,是一排半人高的組合櫃,上面放著台21寸的長虹彩電,看電視的時候,想要換台還得手動,比起現在可以遙控換台的電視,已經完全落伍。
「我在古潭寺里躲雨,沒淋到!」
凌易走到廚房門口,伸手在旁邊的餐桌上拎起塊排骨,塞進嘴里,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將嘴里的骨頭吐出來之後,凌易轉過身,準備去廚房里幫女乃女乃盛飯。
「嗯?這,……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凌易的視線投到了女乃女乃身上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了一陣暈眩,仿佛整個天地都在搖晃似的。
這個時間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不過當恢復正常之後,凌易卻是感覺自己的腦海里面,似乎多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麼?」
等到腦海里面的暈眩感覺消失之後,凌易發現,自己的腦袋里面竟然出現了一副深邃無比的星圖,這星圖變幻莫測,其中有數十顆星辰尤為明亮,每一次這些星辰變動位置,都會引得群星激蕩。
凌易在女乃女乃頭頂上約莫三尺的地方,清晰的看見了一幅浮現出來的星圖。
這幅星圖以地支為格,劃分十二命宮,主輔吉凶各安其位,一番變幻之後,靜立不動。
一行小篆,在凌易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來,雖然他並不認識這些小篆寫的是什麼,但奇怪的是,每一個字符的含義,他都能夠理解。
「易玉春,湖北江城人,生于1936年,家中兄弟三人,姐妹一人,有兩子兩女……,2003年秋,命里大劫,若能逢凶化吉,可延壽十二載!」
看著腦袋里面出現的這些星圖和文字,凌易頓時傻了眼,這行文字里面對女乃女乃生平的敘述詳盡無比,而且全中。
至于最後面這幾句,凌易卻是無從求證,因為現在還只是2002年的四月,想要驗證,還得等上一年半才有可能。
暮然間,腦海里的星圖與小篆文字全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凌易只感覺眼前發黑,仿佛天地都在旋轉似的,無數文字,仿佛潮水般涌出,仿佛被人以刀斧雕琢,銘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續道藏。天星定命真經》
凌易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這才發覺,自己的腦海中,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篇古怪的經文。
「小易,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看見凌易伸手扶著門框,女乃女乃端著盛好的飯走了過來,眼中浮現出擔憂的神色,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月,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夠生病啊!
仿佛幻覺一般,先前浮現在女乃女乃頭頂上方的那幅星圖,卻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似的。
「我沒事,女乃女乃,我幫你端飯!」接過女乃女乃手里的碗,凌易坐在餐桌邊,三口兩口,猶如風卷殘雲般的將飯吃完,接著就一溜煙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他的這個房間只有約莫十個平方,除了擺放一張單人床之外,就只有窗前的書桌和一個衣櫃。
凌易將房門掩上,然後一把躺到床上,開始研究去自己腦海里突然出現的這篇《續道藏。天星定命真經》。
經文整篇都用小篆書寫而成,不過凌易卻能夠通讀無礙,不過這篇經文高深無比,除了開宗明義第一章講述體悟天地,溫養元氣比較易懂之外,其余講述星辰主輔吉凶,天象幻化的那些,對凌易來說,無異于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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