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嬪娘娘的嘴里,如含著一顆苦膽,從嘴里苦到心里。若不是逼得她走投無路,她斷不會叫自己身邊的宮女去爬皇上的床。
這種做法,簡直是叫她自斷手足,用刀扎自己的心,贏也是輸,得不償失。
如同錦藍心里的糾結,她心里的矛盾簡直用語言無法形容。與錦藍不同,她的願意最終打敗了不願。
她不能再這樣被冷落下去了,眼看著又要到選秀的季節,新一批的鶯鶯燕燕,充入後宮,她這個舊人還有什麼翻盤的機會啊。
她被選進宮里,是要爭那一口氣,光耀門楣的,不是成為閡宮最大笑話的。
就在嘉嬪和錦藍,主僕兩個相對無言。整個永孝宮,比往日更加氣氛低沉,院內打掃的兩名低級宮女和太監,連喘氣都不敢大聲,悄無聲息地走過。
這份死寂,終于在溫小婉敲響永孝宮宮門時,被打破了。
迎著進入永孝宮後,各色人等的各色眼神。溫小婉的臉色十分平靜。她盡量保持著原主的性格和舉動,微垂著頭,不動聲色地走過。
溫小婉在回來的一路上,就已經想好怎麼答對她現任主子嘉嬪了。
小說里,溫婉兒是個沉默寡言,輕易不怎麼愛發表自己意見的人。她很有心氣兒,還有野心。隱忍、有心計。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最終還是被她出賣過的原主嘉嬪給陰了,所以說,在這深宮中,可以**,但絕對不能失心。
嘉嬪在看到溫小婉進來時,激動得幾乎都站起來了,幸好站在她身邊的錦藍一把扶住了她,穩住了她做主子的風度。
溫小婉進了內室,快速瞟了一眼嘉嬪和錦藍。這對主僕臉上的表情,變化得五顏六色,實在太喜感了,復雜到單反相機都拍不全。
溫小婉極穩重地給嘉嬪娘娘行禮,禮未及半,就被急得不行的嘉嬪娘娘給免了。
「快說說,事成了沒?」
嘉嬪娘娘抓著草香木椅子扶手的手指,指骨都凸了出來。
看著溫婉兒穿著不是昨天晚上走時的那身,而是規規矩矩整一套的宮裝,她整顆心避免不了地下沉,越發琢磨不到到底發生什麼了。
迎著嘉嬪期待又絕望、羨慕又嫉妒的眼神,溫婉兒輕輕頜首。
嘉嬪欠起的身子,重重地坐回了圓椅里。明知道這個結果是最好不過的了,可心里卻忽然像被什麼堵住似的,連呼吸都艱難。
好一會兒,她才說︰「既是成了,為何沒有皇封呢?」
受了皇帝寵幸,哪怕是個宮女,為了以後皇嗣,受寵第二天也要進入敬事房檔案。按慣例,會封為侍人的。除非皇帝上完後,不想理。那為了皇嗣的干淨,那基本就是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婉兒既然能活著回來,絕不是後一種了。
溫小婉眼波流轉,瞟了站在嘉嬪身邊的錦藍一眼,嘉嬪立刻會意,已經猜到這事必然有大說道。
「錦藍,你去內宮監瞧瞧,咱們宮里的冰敬什麼時候送到,本宮即使被禁足了,也是永孝宮的主位,皇封的六嬪之一。皇上沒說免的,他們膽敢克扣
冰敬和炭敬一樣。每到入暑和每到入冬,分到各宮的用例皆由內宮監管理。
今年的冰敬,也就是永孝宮用來消暑用的冰,在嘉嬪被禁足後,一塊沒有送來。如今眼瞧著七月份了,再不去催,怕是入了暑伏也輪不到她們永孝宮了。
錦藍不情願地點頭稱‘是’,退了出去。
她本來是想辯解幾句的,但嘉嬪隨後看向她的眼神很嚴厲。她沒敢開口。都是陪嫁來的宮女,憑什麼婉兒就能撈到承寵皇帝的好差事,她就要落得去吃人白眼、說小話的活計。
錦藍心里又氣又怨,出了嘉嬪的臥房,走到宮門口,沒好氣地踢了台階兩旁擺的青圓大花盆一腳。結果氣沒撒出來,卻把腳趾踢得好疼。
溫小婉在錦藍出去以後,謹慎地走到門口,把房門關上,再次返回到臥室內隔,眼瞅著地毯比較厚的地方,跪了下去。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跪什麼,有話你說啊,」
嘉嬪娘娘本就猜不透溫小婉昨天到底經歷了什麼,溫小婉又來這一出,她更揣測無度了。
「娘娘,奴婢……奴婢辜負了您的信任,」溫小婉把說話的聲調壓得很低沉,卻小而穩,「奴婢自小侍候在您的身邊,對娘娘您一片忠心,奴婢知道您對皇上一往情深,奴婢又怎能與娘娘您共享聖恩,奴婢……奴婢做不出這等背主之事來……」
溫小婉把自己的大腿都掐青了,總算把眼眶里逼出一點兒淚水來,顯出幾道盈盈波光,增添了不少視覺效果。
嘉嬪從昨天晚上就有的矛盾糾結的心情,一時半會兒算是消除不掉了。
在听到溫小婉的哭訴後,驚喜交雜、苦甜相摻,幾乎是咬著牙才說出,「誰說你這是背主,明明是本宮吩咐你的,你只管去做就好了,哪有那麼多的顧忌
看溫小婉的眼神也一副恨鐵不成鋼,但總比溫小婉最開始進來時,那一閃即過卻如毒的目光,好了許多。
溫小婉敏感地察覺到嘉嬪娘娘態度的前後變化,更加確定了昨天晚上她的選擇是對的——這世間,無論多好的姐妹閨蜜,不能共用的除了牙刷,真的只有男人了。
「娘娘,奴婢知道你心里苦,才會出此下策的,奴婢思來想去,都做不出這等對不起娘娘的事,卻也知道娘娘你面臨的窘境,主子受辱奴婢自當分憂,最終……」
溫小婉故意在這里頓了一下,吊足了嘉嬪娘娘的胃口,在嘉嬪娘娘幾次三番的催促下,她才說︰「最終……最終奴婢找上聶司公
聶謹言的名頭比溫小婉想像中的還要強大。
她這才說一聲‘聶司公’,嘉嬪娘娘就顧不得什麼形象了,把所有優雅嫻淑,都拋棄到太平洋去了。
整個人站起身來,上前一大步,半俯下來,雙手把到溫小婉的雙肩,眼楮都瞪圓了,「你說誰?你找上了誰?」
溫小婉很是無語——聶謹言啊聶謹言,你的威懾力到底有多強悍啊,連皇帝的妃嬪們,都為了你顫抖。
直到嘉嬪娘娘抱著她的雙肩,搖晃得她快要找到前世坐過山車的感覺了,她才反應過來。
「娘娘莫不是糊涂了,整個宮里,聶司公難道還有第二個?自然是皇上身邊侍候的御前總管啊
溫小婉輕眨雙睫,一副很無辜的模樣,直到嘉嬪娘娘的情緒穩定下來,問她︰「你是……你是怎麼找上他的?」
聶謹言這個人在後宮之中,不顯山不露水,從來不摻于皇帝嬪妃之間的爭斗,但無論得勢還是失勢的嬪妃,宮里混過一段時間的,誰不知道聶謹言是宮中最有勢力的大太監。可惜這人滑不溜手,任誰都拉攏不來。
溫小婉並沒有直接回答嘉嬪,而是轉向了另一件嘉嬪更為關心的事情。
「聶司公著我轉告娘娘,娘娘稍安勿燥,重新獲得寵愛之事,可從太後娘娘的六十壽辰著手
嘉嬪在听到溫小婉提及皇寵一事,前面所問的那個問題馬上被抹淡了,她凝眉說道︰「太後的六十壽辰?這……可行嗎?」
太後與當今聖上母子失和之事,雖表面掩示得很好,但這種公開的秘密,外人或許不知道,宮中都是人精,哪能品不到。
晉安朝尊崇儒道,以孝治國。對于父綱夫綱子綱、嫡庶之分等規矩十分重視,多年以來,強硬化管理,而對這種治理,最深一層的諷刺卻是來源于深宮中的。
晉安國自建國以來,傳承五代帝王,卻沒有一個嫡出的,包括這一代坐在皇帝寶座上的晉安帝龍耀,沒有一個是從正宮皇後肚子里,堂堂正正生出來的。
龍耀的親生母親是宮中一位低品級的妃嬪,生了龍耀,才位封至美人,卻在生過龍耀不久後,病逝。
那時的中宮皇後,也就是現在慈寧宮的太後,一直未孕。
她與先帝大婚十幾載,宮中後妃們一個接一個生,她這個位處中宮的皇後,卻始終不見動靜,抗得住一年、兩年,哪還抗得住十幾年。
在娘家和身邊近人的極力勸解下,她被迫認了剛剛失母、尚年幼不懂事的龍耀為嫡子,記在名下了。
晉安宮律有規定,凡是記入嫡母名下的,都按嫡子,與嫡母所生之子,享有相同待遇。這主要是為了防止中宮皇後不能生子,而皇位國本發生變動。這一條規定,因是宮律,所以只適于皇家。
當今皇帝就是撿了這麼一個便宜,因為生母早逝、生母娘家卑微,沒有任何背景,才被嫡母認做嫡子的,成為了名附其實的嫡長子。
天下沒有不要錢的午餐,撿了大便宜,若一直幸運也好,偏偏幸運這東西,沒有長久跟著一個人的規矩。
這位幸運的皇子被皇後認到名下,記成嫡長子,沒出三年,也就是在他五歲的時候,多年未孕的皇後,竟然懷孕了,而且還一朝得子,這就是如今封做睿親王的龍麒。
這倒霉孩子,明明是太後惟一的嫡子,最名正言順成為晉安國皇帝的人,卻成了王爺,而太後為了解一時之憂認過來妃嬪的兒子,反而成了皇帝。
——你叫這對母子,怎麼能甘心?
當年先帝在位之時,皇後就幾次三番尋當今聖上的毛病,想要廢掉這個與她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嫡長子,但因先帝出身與當今聖上相同,質疑當今聖上的出身,就如同質疑他的出身一樣。
先帝嚴厲禁止了皇後的要求,為怕皇後不喜當今聖上,會對當今聖上不利,還把當今聖上送到了他的嫡母也就是當時的太後宮中,代為撫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多年疾閡下來,這對母子早已經面和心不和,哪還有半分母子情份?
當然,不管私下里多麼互相瞧不上對方,面子工程還是做得很妥貼到位的,太後的壽辰年年做得都光彩萬分,好像皇帝他是天下第一大孝子一般。
「聶司公說,皇上那兒的面子,娘娘若幫全了,皇上怎能不惦記起娘娘您的蕙質蘭心
溫小婉猜聶謹言叫小福子傳給她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宮中人說話,沒有太直白的,轉著幾道彎,內里藏著的不定多少陰私險毒。
溫小婉入鄉隨俗,很快掌握了些皮毛,談不上運用自如,大體也有那麼一點味道了。
「聶司公是這麼說的?」嘉嬪還是有些不太確定,這次出擊直接關系著她以後的生死存亡。她不得不慎重。
「嗯,是的,娘娘,」
溫小婉從地上起來,扶住嘉嬪的手,把她扶到內間的湘妃榻上,「娘娘先做著,一部《金剛經》可有許多種獻法啊
嘉嬪娘娘略略點頭,覺得不錯。她本就聰明,經人提醒,哪還能想不透徹。
她拉住溫小婉的手,十分憂慮地問︰「你還未告訴本宮,你到底是如何找上聶司公的?」
溫小婉與聶謹言的關系,可以瞞任何人,但不能瞞著嘉嬪,否則,嘉嬪如何信得她說的話呢?
溫小婉拿出烈士赴死的大無畏精神說︰「奴婢……奴婢傾慕聶司公許多,昨晚已與他結成對食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中元節……,親們都早點回家,別在外面瞎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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