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婉並不知道莫緋漾這個不要臉的玩意,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臥房里,又稀里嘩啦地說了一堆聶謹言的舊事,這其中暗含什麼意思。就如莫緋漾這人的身份一樣,匪夷難測。
這背後的種種她無心猜測,她只知道若是被林長海抓到莫緋漾出現在她的屋子里,她徹底不用活了。
在溫小婉走後不久,宜慶宮里,聶謹言快速地處理掉了謙美人劉氏身邊的幾個宮女和太監,尤其是那個招供的長升,更不能留。
口供畫押對好,齊貴妃與嚴肅妃連夜去了晉安帝龍耀所在的乾清宮。
這個時候,晉安帝龍耀剛剛起來,英俊的面容上卻不見半分疲憊。
三更過半,四更將始,這位年輕的帝王已經早早梳洗過,正處理朝政,也正等著四方消息。
睡眠這種東西,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在他的身上不足兩個時辰。都以為做皇帝是個好差事,卻不知要想做個名君,是比苦行僧還累的活計。
養心殿的御書房里,晉安帝龍耀听完自己兩位妃子的上奏後,眉頭微蹙,心思翻江倒海一般,真沒想到那人的手竟然已經伸到了後宮中,比薄氏母子伸得還要快。
晉安帝龍耀有那麼一刻陰冷得連最受他寵愛的齊貴妃,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而嚴肅妃的表現更直接——她默默地退後了半步。
龍耀沉聲問完,「聶謹言怎麼處理的?」瞧到自己兩位妃子噤若寒蟬的模樣,不由得聲音放柔了些,又說︰「這一夜,你們也辛苦了
能留在宮中,升到妃位嬪位的,除了順妃氏這個和親而來的,幾乎都算得附合龍耀心意的了。
這個心意有很多種。
比如齊貴妃的嫵媚天成,滿足了他做為男人的□,還為她生育了孩子,顯示出了他男人的雄性雄風並未折損。至于還未得子,那只是時間的問題。
嚴肅妃這種道姑模式的,卻極其安份識相的,也是後宮必不可少的穩定因素。
最最主要的是嚴肅妃從潛阺跟著他到現在,從未表示出對太後的諂媚,也從未表示出對自己的爭寵,淡然地存在。這樣省心的,他沒道理不抬舉些。
許是自小身世坎坷,活得不易。龍耀在某些方面,還是頗為寬容的。他的女人,但得入了他的法眼,他基本還是以寵為主,很少嚴厲的。只是這種人,一旦翻臉,那就是不認人的主兒。
「聶謹言著人處理了那些不干淨的奴才們,但謙美人是有位份的主子,他一個奴才哪有資格……」
齊貴妃柔儂軟語的聲音,在燈色不是很足的御書房里,像流動而來的空氣,撫面清風,多少消了晉安帝龍耀心里的煩燥戾氣。
聶謹言長年一張面癱,又加上背景不干淨,晉安帝龍耀從來都是看不上的,但有一點晉安帝不得不佩服。
這麼多年下來,聶謹言一點錯處也沒讓他抓住,辦事從來都是合乎規矩,叫人說不出來一點毛病的。
哪怕不是他的人,也從來沒有違背過他的意思,每一件事都處理得當,與情與理,通透如光。
這次亦然。
聶謹然很清楚這點事情,若是傳出去,必生大亂,快速地解決了知道這件事的所有人,獨留謙美人劉氏這個什麼也不知道的缺心眼主子,給龍耀正法,算是給龍耀留了可以自由發揮的空間,龍耀怎麼按罪名,都是可的。
聶謹言並不在乎跪在宜慶宮中小院落里,已經瀕臨死態的謙美人最後是怎麼個死法,他來回地踱步,從這邊走到那邊,一盞茶不到的功夫,已經走了幾十來圈了。
遠遠站在聶謹言身後的小壽子和小福子,互望了一眼,哪個也沒敢說話。
尤其是小壽子,他今天晚上這趟差事辦砸了,不但沒有查到那個刺客的藏身之地,還差點被林長海的人抓住小辮子。
按照以往,他早去慎刑司領罰了,但今晚似乎有些古怪,他們家司公,只是陰沉著一張本來也不喜感的臉,淡淡地問了一句,「林長海帶著人,往永孝宮去了?」
小壽子有些反應不及地點頭,「回司公,小的看到林長海帶著人往永孝宮那邊去了
小壽子膚淺的以為,要是叫林長海那幫人先找到那個刺客,他們司公在太後和皇上面前,是跌份子了。他們主子跌份子了,他們這幫下屬,還能好哪里,不由得有些急。
誰知道他們家主子的心思,根本不在林長海的身上,只是听到林長海去了永孝宮,麻木不仁的臉上,才有些裂痕。
小壽子不懂,已經為聶謹言辦過幾趟與永孝宮有關聯差事的小福子,哪里能不清楚他們家司公的意思。
雖然他並不相信溫小婉扯給他的與他們家聶司公是‘大爺佷女’的關系,但他本能地感覺到溫小婉與他們家聶司公有著非常不同尋常的關系,甚至是超過什麼大爺佷女這類的。
——難道是婉兒姑姑手段極強,已經認了他們家聶司公做干爹?
事實證明,小福子已經從某些地方,真相了。
「要不要小的過去看看?」
小福子生怕他們家主子再這麼走下去,會磨平了宜慶宮的青磚瓦,主動請纓。
聶謹言的步子停了下來,他斜睌了小福子一眼,「你去?」
小福子狗腿地點頭,一臉諂媚地笑,「為司公分憂,是小的職責
「你去了能為本公分憂?」聶謹言對待下屬,從來都是死板著一張臉,但真在他手下冤枉了的下屬,卻是一個都沒有的。
「這個……」
小福子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兩,覺得他們家子沒有說錯,他去了頂多就是被林長海扣住,然後等著自家主子去贖他——那樣非但毛事不頂,反而更跌份。
被小福子打擾了,聶謹言也就不來回左右一條直線地磨地磚了。他習慣背在身手的雙手,慢慢垂到了雙腿側,抬起了頭。
這時的天空,已經沒有溫小婉剛來時那麼黑了,烏黑的雲塊漸漸轉換成了流雲,已經遮不住悄悄露出頭臉的月亮來了,偶爾流光皎潔一下。
聶謹言就在那一下里,忽然有了主意。
永孝宮他是必須去的,就算想不到法子,他也要去。他不想承認他是為了溫小婉,不想那丫頭有麻煩。他安慰自己,他不過是不想看到林長海在自己的面前太囂張罷了。
「小壽子,你看好這里,小福子,你跟著本公,咱們去乾清宮面聖
聶謹言大步轉身,小壽子和小福子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的思想永遠跟不上聶謹言的腳步,聶謹言都要走到大門口,小福子才解凍呆瓜一樣,跟著跑了過去。
聶謹言到了乾清宮的時候,齊貴妃和嚴肅妃剛好從里面退出來,看樣子是請了聖旨,已經得了如何處理謙美人的方法了。
聶謹言對謙美人是去地獄十八層,還是地獄十九層,根本不敢興趣。
他按規矩給兩位娘娘行過禮後,說︰「小壽子他們守在芙蓉院,娘娘們如何處置,他們自會配合的,屬下這里有事向皇上請示,就不陪兩位娘娘回去了
齊貴妃和嚴肅妃都喜聞樂見。她們兩個或許在別的方面,沒有心意相通的時候,但在見到聶謹言如同見鬼上面,是不謀而合的。
由小太監向里面通稟過後,聶謹言得進了御書房。
知道自己身份尷尬,有些敏感的地方,聶謹言能不涉足就不涉足,其中就有這個御書房——雖然他掛的名頭是御前總管。
「什麼事?」
看著跪在地上,給他行過大禮的聶謹言,晉安帝龍耀的眼神明暗難測。
「回皇上,屬下思來想去,前兒皇太後壽宴上發生的遇刺之事,雖是人為,但天意未必有測,幸嘉嬪主子獻上來的《金剛經》其意大好,卻因著刺客一事,一直耽擱了,屬下覺得,既然皇太後有懿旨,陛下也有這個意思,安撫亡靈之事,還是早做早好
晉安帝龍耀沒想到聶謹言是為了這事來的,嘉嬪娘娘獻經一事,甚得他心,他從未有過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為他生母操辦過頌經法度一事——哪怕是沾著光的。
是以,聶謹言一提這話碴,龍耀立刻準了,「你說的是,這兩天朕忙著政事,卻是遺忘了,還是愛卿提醒得及時
聶謹言垂下的頭,唇角微挑,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一半了。
他又接著說︰「陛下,這事既是永孝宮的嘉嬪主子提起的,前段時間,她又失了一個孩子,好是傷心憔悴,屬下覺得,這事由嘉嬪娘娘來主理,最好不過了
聶謹言這個提議,龍耀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
這後宮里超度法事的事,本來就應該由後宮的主位娘娘們做。
雖說嘉嬪的位份低一些,但如今是皇後薄氏,他看不上眼,總覺得要是皇後來做,保不準會在燒紙的時候,念出什麼詛咒的話來,到時候別說超度了,怕是連輪回都入不進去了。
宜慶宮剛出謙美人的事,正當避嫌,而且齊貴妃還養著他的皇長女晴犀,沾了這樣的半白事,對小孩子多少是不好的。
嚴肅妃……,雖然這個妃子是他最信得過的,但一想到嚴肅妃那張臉,龍耀覺得他生母靈下有知,多少會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受了刻薄,過得不好。
至于另一個妃位的順妃氏,你敢讓個外國人去管天家的事?別說習俗不通,只說這麼一個高鼻梁、綠眼楮、白皮膚的人,往那麼多和尚尼姑群里一站,也多有違和啊。最後不一定辦成個什麼效果了。
聶謹言有一句話,直中了龍耀的心口。
聶謹言說得不錯,嘉嬪黃沛鶯剛失了一個孩子,是該好好在靈前頌頌經,為其子好好超度超度了,辦法事時,必然會盡心盡力的——既能想出《金剛經》,心里定是有這份慈悲的。
「屬下查過黃歷,今兒是初十五,雖是鬼日,但卻極適合做超度一事,陛下張榜布告天下時,也別忘了給永孝宮下個旨,屬下這就送去,四更頭上,開始操辦起來,到五更天亮菩蒂殿那邊,就可以籌備完畢了
龍耀覺得聶謹言這事辦得甚和他心意,卻並不知道他的親信林長海此時正帶著人搜永孝宮呢——聶謹言對他的忠心半分都無,和對皇太後薄氏一樣,不過是私心始然罷了。
「好,朕這就下旨,你即刻去永孝宮宣旨,還有……做法事選在菩蒂殿……好嗎?」
晉安朝例,菩蒂殿歷來是皇家天子禮佛法之地,若是公然做了白事,怕會引來非議。
「陛下多想了,陛下的這場法事,本就是為了天下蒼生的,本應是陛下親自主理,然則天下不寧,邊關生亂,陛下才則誠嘉嬪娘娘代理,菩蒂殿有何去不得,也只有菩蒂殿才配得陛下你親自過問的法事
聶謹言不動聲色地說完,沒有慷慨陳詞時的激昂語氣,卻給人一種壓得下去所有非議的力量。
龍耀很滿意,當即下了聖旨,全按聶謹言所說去辦了。
聶謹言拿著聖旨轉身離去時,彎起的嘴角,更深,卻一絲笑意都沒有,陰惻惻的,叫跟在他身後的小福子,莫明覺得後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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