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婉默默地躲過了靖王爺的熊抱,閃身到一邊的時候,端身肅正地做了一個全身宮禮,朗聲道︰「永孝宮從六品淑宜婉兒,參見靖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這處時空里,處于小說情節中,溫小婉隨時記得宮禮的用途,總是在最該用到它的時候,毫不吝嗇地拿來就用,用得恰到好處、天衣無縫。
隨著溫小婉這份端莊恭敬的大禮,跟著靖王爺一起來的那些個大小官員,是何等乖覺,自不會叫行禮這等好事,叫溫小婉一個人包攬了。
在溫小婉這個大禮落成之後,這些人立刻響邊鼓,幾乎是所有人齊聲叩拜,一起跪了下去。
「臣等參見靖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靖王爺是晉安朝皇家的超一品親王,是晉安帝龍耀的親叔叔,身份尊貴,而如攸州這等僻遠州縣,別說超一品的親王了,連個正三品的大員,都沒有來過。
是以這些官員,在初見到靖王爺的時候,那簡直和看到龍王爺一樣,雙眼冒火花,饒是靖王爺見多識廣,忽然看到這麼多冒火的眼楮,也有些不淡定。
好在靖王爺是個除了在衣服面前掉架子,其它地方都擺架子的王爺,總是能抗得住的。
好比此時,由著溫小婉起頭,這些人跟隨著的一應叩拜,打擾了他心頭的興致,他也只是沉到了一張王爺該有的神色而已,然後,迅速做了一件,同樣可以壞了溫小婉興致的事。
靖王爺並未搭理,一齊給他行大禮的眾官員。他扭身,沖著跟在他身後的老太監擺擺手,老太監立刻會意。
老太監態度謙卑,舉止極恭敬地退身到靖王爺之前坐的那頂轎子處,由著旁邊跟著的一名大宮女挑開了轎簾子。
老太監進去,再轉身出來時,手里面已經捧著一個紅木瓖金邊的長木盒子,盒子里面呈著一卷黃澄澄的東西。
溫小婉別的東西可能不認識,但在宮里混過一遭的人,那聖旨怎麼可能不認識。
溫小婉心頭快速跳了一下,覺得有什麼東西可能不太好,心底隱隱慌了起來。
果不其然,在靖王爺點頭命令後,那個老太監立刻宣讀起那卷聖旨來。
所謂的聖旨,無論在哪個朝代,都和天朝的《新聞聯播》一樣,起頭結尾,都沒有什麼大區別,不過是中間更換一下想要說的事情罷了。
溫小婉一套「溫慧秉心,柔嘉淑德,婉賢有儀……」地听下來,腦袋都听糊涂了,她還以為這些都是夸哪位聖母或神仙的呢。
到了最後敲錘定音的時候,溫小婉才听明白,這聖旨上前面說的那一堆她听得雲里霧里的詞,都是夸她的。
是晉安帝龍耀表彰她在塘州棧道,舍身救靖王爺的義舉,稱她忠烈孝義,又有靖王爺上表呈情,表示願收溫小婉為義女,晉安帝龍耀在此聖旨中,加封她為‘溫婉郡主’。
這麼大一塊餡餅,從天上砸下來後,溫小婉直覺頭昏目眩,連著那些個在听完聖旨又有靖王爺眼神示意,此起彼伏給著她行禮說恭喜的大小官員,都顧不得理了。
恕她見識淺薄,溫小婉是真沒有從這件事里,看出什麼恭喜來……
溫小婉惟一慶幸的是聶謹言在老太監頒完聖旨時,還沒有從里屋出來呢——屁/股沉的好處,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看出來了。
聶謹言這個時候不出來,是極好的。反正他有腿傷在身,完全可以以不能行走為理由,持續趴窩一段時間。
靖王爺著老太監宣完聖旨後,立刻追加了他的口諭,今天他不打算兼程回攸州了,要在小刑村入宿。
靖王爺這麼一說不要緊,那邊跟著的如灰塵一樣低埃的小刑村村長刑土根,簡直要驚得背過氣去了。
偌大個小刑村,古往今來,接待過最高級別的官員,就是縣城的七品知縣,連著攸州牧都沒有見到過,如今,一位超一品的親王要入住他們這里一宿,這對于刑土根這位村長來說,壓力是空前巨大的。
因著靖王爺要入住,那些個跟著靖王爺一起來的官員們,自然不可能走。他們沒有誰敢出言相勸靖王爺,只能苦逼地跟著一起留下來。
之前宣旨的那個老太監,在把聖旨遞給神魂麻木成一攤泥似的溫小婉後,退到了轎子前面。
正這時,攸州牧已經和刑長根一通命令下去,叫刑長根快速把村里最好的房子收拾出來,一個時辰之內,為靖王爺提供出最好的服務來。
刑長根一張忠厚的臉孔,已經悲傷得仿佛死了親爹一般了——村里最好的房子,除了刑氏祠堂,就是他家了。
攸州牧這個命令剛說完,靖王爺乘的那頂轎子里,忽傳出一個聲音。
那人說話的語氣是淡淡的,「冬天坎卦氣旺,離卦氣衰,坎為水,離為火,水向旺,火向衰,水火不相融,少陽歸屬東方,形象為青龍,性質為木,然則水生木,木乃為陰消陽長之狀態,王爺八字所向為林中木,所落宿之地,必為東方才好,西方絕對不行,與王爺生辰八字相克……」
這坐在轎子里的那人,陰陽八卦、生辰八字一通說下來,在場所有人都驚呆成一排傻子。
連著那邊捧著聖旨,被砸暈乎的溫小婉,都被說得暫時回魂了。
溫小婉是通曉陰陽八卦、五行經易的,也被這人頗神棍的說法,弄得直有些迷糊。
這樣停頓大約有小半柱香時間,攸州牧實在抗不住了,直接用袖口抹了抹額上的虛汗,對著轎子里坐著的人,虛心請教道︰「那依您看……」
他並不知道轎子里坐著的人是誰,但他心里卻很清楚,能坐在靖王爺轎子里的人,必不會是簡單人物。何況又說出這麼一套高深莫測的話來呢。
轎子里的人沒有回答,只輕咳一聲,站在轎旁的大宮女立刻撩開簾,他從里面探出身來。
這是一個身穿白色素棉布道袍的男人,這人的個子很高,身材修長,又因他幾乎是披頭散發的,只掬了左右臉頰各一小縷頭發在發頂,斜斜地用玉箍扣在那里。被冬日的冷風一吹,顯得整個人很有點仙風道骨的意思了。
這人的皮膚很白,因為皮膚白,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涂了胭脂般紅潤,一雙顏色略顯淺淡的眼楮,看起來既充滿寫意又暗含風情。
這人緩緩走下轎子,先是似有若無地瞟了溫小婉一眼。這一眼里,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不明其意卻也不帶好意。
然後,很快,在溫小婉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時,這人款款走到攸州牧的面前,挑起輕薄的嘴唇,彎出一個深深的坑度,依然是之前那種語氣,淡淡地開口。
「貧道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屬于這一片的東方,而剛剛大人所提的位置,則屬西方了,貧道以為王爺下榻之地,簡陋與否並不重要,安全才是首位吧
這位自稱‘貧道’,其實很不像‘貧道’的人開口後,徹底難為住了攸州牧。
依著眼前這位‘貧道’的說法,靖王爺要下塌到眼前這間院落里面,因為全村里,只有這里最屬東了。
只是這里的環境……,攸州牧步刑土根後塵,找到死了親爹想哭的感覺了。
對于這位‘貧道’提的建議,攸州牧不敢不听又不敢全听,他是不敢直接把目光對向靖王爺的,只能怯生生地把目光瞥向跟在靖王爺身邊的那位老太監。
老太監正抬著頭,一副無語望青天地翻著白眼,在感覺到攸州牧眼神朝他望來,他還算厚道地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攸州牧笑比哭還難看了。
同樣笑比哭還難看的人,亦有溫小婉。
她恨死眼前這個滿嘴胡說八道的‘貧道’了,要不是這位‘貧道’多嘴,如今這時靖王爺可能就已經去了刑土根他家,完成他每一個時辰換身衣服的癖好了。
若是靖王爺這個時候進屋,別說刑四爺有沒有收斂起他那副怪脾氣,只說還在聶謹言屋里的紅狐狸精莫緋漾,該要如何向靖王爺解釋啊?
溫小婉這里愁眉不展,一點兒沒有榮升為‘溫婉郡主’的高興勁,靖王爺仿佛看不到似的,還湊到溫小婉身邊,問了一句,「咦,本王怎麼沒有看到聶總管?難道他……」
溫小婉生怕靖王爺的烏鴉嘴里,說出什麼不吉祥的話來,連忙接口道︰「回王爺千歲,聶……聶司公傷了腿,如今躺在屋子里養傷,請恕他傷重,不能親接王駕,婉兒在這里,替他代禮了
溫小婉說著,又行一禮。
禮還未成,靖王爺已經伸手扶住她了,「你我父女還有什麼好客氣的,你肯為他說話,為父什麼都恕了
溫小婉為了靖王爺這句‘為父’,差一點吐了出來,堅持了幾下,最終沒敢。最後,竟憋得雙淚盈眶。
靖王爺大為感動,還以為溫小婉已經感受到她濃濃的父愛了,伸手模了模溫小婉的頭頂,手剛踫到溫小婉的頭發,就快速地退了回來,顫頭手指道︰「你……你怎麼梳婦人的發式了?」
不知怎麼的,听了靖王爺這句,溫小婉懸著的心,竟然大落,她平鋪直敘地道︰「婉兒念感聶司公臨危之時的救命之恩,又則婉兒與聶司公在宮里,已是對食,便……」
溫小婉在這里頓了一下,靖王爺氣得一張老臉,都泛出青白來了,「便……便怎麼了……」
「便……以身相許了,」溫小婉羞答答地垂了頭,她以身相許這麼久,終于做出一副小媳婦樣子了。
以前在宮里,為了避嫌,溫小婉和聶謹言的對食關系,要隱著藏著,方便聶謹言不被掣肘,也方便聶謹言更容易護著她,但此時則不同了。
一個‘溫婉郡主’的名號壓了下來,事情就會變幻莫測了,她若這個時候不說,怕是回去以後,更沒辦法說了。
再說,也到了該公開她和聶謹言之間關系的時候了。
「胡……胡鬧!」
靖王爺狠狠一甩袖子,白析頜下的三縷墨髯都氣得劈叉了。
屋里某人卻笑得如沐春風、喜不自勝,像偷吃到了干煸小黃魚的老貓。修長的眉毛,挑到飛揚。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你看,是不是出來個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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