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第六十章孽緣生千結(一)
在大街上神經了一把之後,我還以為今生就此與街頭巷道永別了,可事情並沒有按照我預料的方向發展,相隔數日後,秦王出宮依舊允了我伴駕同行.
說實話,在發生過那等讓秦王受「驚嚇」的事後,不但沒受責罰,還能一如既往地像個跟屁蟲一樣「參觀」加「逛街」……實在是一種折磨,我總有一種腦袋長得不夠結實的感覺,就像踩在鋼絲繩上,忐忑不安地熬度著每一個比受刑還難過的日子。
慶幸的是,巴丑告訴我丙顏沒能捉到那個巴人,當他提到「巴人」的時候,表情有一點不太自然,這讓我聯想到他的姓氏也是一個單字「巴」,由此得來他九成也是個巴人的定論。
現如今,我總算是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的,沒像小說里的穿越女們那麼獨單,在這個異時空里,至少還有一個和我一樣來歷的人可以牽掛,至于那個被林強從高空推下來的畫面,暫時還不能武斷什麼,畢竟林強也和我一樣出現在這個世界,所以,我不相信他害我。
這日行程簡單,視查過制作甲冑的官坊後,便沒有公務要忙了,在隨隊穿了兩條街後,我累極、也餓極,總算可以吃飯了,隊伍里最具發言權的人,選了據說是櫟陽最有名的一家酒館就餐。
直到酒館前,我才發現這家館子的位置竟然斜對著林強曾經出現過的女閭大院。
我心情毛燥地看了看斜對面的門房,沒有希望中的身影再次出現,只得空落落地跟在嬴祖宗他們之後進了酒館。
穿過座無虛席的一樓廣廳,走上二層的雅致隔間,幾個心月復再加上我在嬴祖宗落坐後,被他的目光逼著、圍在喏大個短幾前也坐了下來,這可是我首次與年輕的秦始皇同桌、同坐而食,不只我感到不舒服,在座的所有人、包括項平在內,都不太自然。
不只是與秦始皇同桌同坐而食是首次,就連下館子這也是第一次,看著這個所謂的「雅間」,我在心底支了支鼻子,這哪里是雅間啊?整層樓閣近三、四百個平方的面積里,以梁柱為界掛滿了帳幔帛紗,根本就不是我們現代意義上的那種全封閉式的包間,透過帳簾,內、外的聲音和景象可以毫無遺露的被彼此悉數知曉。
我坐在最臨窗的位置,對面是嬴祖宗,其余四人雖沿著我們兩人一字排成兩排,卻與我們間隔了一個人的空位,以示上下之分。我這才發現這坐法大有學問,趕緊抬起向隔著一個空位的蒙毅挪了一個位,這樣一來,嬴祖宗對面沒有人,我的對面也沒有人,如此這般總算是稍微安了安心。
等待上菜的功夫,為了分散不踏實的情緒,我豎起耳朵傾听著各個「雅間」里傳出來的閑語,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話題是櫟陽城內最近來了個說書人,而這個說書人不道古、不說今,更不論戰、不涉政,只講些個神話傳說予人解悶,最主要是這個說書人講書不收銀錢,只要店家供予素食即可。
于是,相隔一間的雅帳內開始了各式各樣的猜測,有人猜那說書人是個方士,另一人馬上駁到︰「不可能,方士哪里有光頭的?」。
方士?是道教的道士嗎?
好像不是唉,道教作為宗教是在東漢時期出現的,漢順帝時期(125-144年),張陵于蜀郡鶴鳴山創立了五斗米道,把儒家的敬天與百姓法祖總結匯集,並加入其它諸子的思想而成為一個嶄新的宗教,從此道教才在中國以一種宗教的形式進行發展傳揚。
所以,現在是公元前234年,距最早的道教成立時間還差三百多年呢,這個戰國時期只有道家這種說法,卻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道教、道士。
那……方士?
哦∼,我看了看斜對面的嬴祖宗,想起史上最著名的方士不就是拜他所賜,才「榮登桂頂」的那個徐福嗎?多年以後,他為了追求長生不老、得道成仙,受了那個禍害徐福的蠱惑,砸著大把大把的銀子,結果卻發現徐福是個騙子,最後身染疾患,郁郁而終,死在沙丘行宮。
說到徐福,他的主要工作就是養氣、蓄精、煉丹,這麼說起來,方士與道士還是挺像的,只不過道士是道教的教徒,道教的思想是道家思想,最早可追朔到老子、莊子的學家,而方士卻只是個人、或少數組團的個人行為而矣。
想起徐福,我又想起在兩千多年後一直糾結我的一個問題,既日本人到底是不是被徐福從秦始皇手上騙走那些童男童女的後代呢?
呃……是不是都好啦,我可不想為了驗證這麼個已成定局的小八卦,再在這里呆上二十幾年。
胡思亂飛間,那邊雅帳里又有人說那個說書人是個受了髡刑的,剛剛駁倒一個說法的人又駁道︰「還不如說人家是個方士呢,說書人不要銀錢,只讓備下素食,怎麼看都是個修行之人這個駁斥專家講起話來,倒是挺偏向于說書人。
髡刑?什麼意思?我畫了個大大的問號刻在心里,等待著有朝一日可以得到解答。可是,就在那個並不重要的答案離我越來越近時,我的小命也在向著末日一步步地挪蹭著,而我對即將要發生的一切卻渾然不知。
……
……
飯吃到一半,我就開始受不了了,腿麻、腳麻、麻,坐著自己的小腳兒吃飯,真是活受罪,最主要是斜對面坐著那張秦王臉,滲得慌。
減緩吃飯的速度,騰出端著飯碗的左手,偷偷溜下桌底撐著身體蹭了蹭,好讓血液流動流動。
不得不承認,嬴祖宗真的是個體察甚微的人,好像什麼都逃不到他的眼楮,什麼都會被他一眼、或根本不用抬眼就能看穿一般︰「清姬可以不用跪著的
他的唇角抿著不以為然,抬眼撩了一下我因他的赦免而愣愣的表情,便繼續吃他的飯,不再理我了。
怕他反悔,我連忙把雙腳盤到身前,因為動作太急,本來局部發麻的腳剛一盤過來,整條腿都麻了,禁不住這種酸麻不斷蔓延的感覺,雙手死掐著小腿,頭往下一垂,剛好砸到矮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隨即傳來嬴祖宗一聲低低的哧笑,除了趙高有些拘泥,蒙恬、蒙毅、項平也都各自強掩、卻又禁不住也都相繼露出笑意。
我額頭貼在餐桌上,咬著下唇緩了好半天,那麻勁兒才緩緩退去。
反應過來剛剛的舉動給一桌子人徙添笑料,我垂著的頭有點不知道怎麼抬起來才好了,尷尬之余心里暗斥︰那家伙是故意的,上次被牛追上樹就吃了他一憋,這才過幾天,又來?
我和蒙家兄弟還有項平已經混得很熟了,再加上從趙國到櫟陽城這一路來的相處,他們或多者少對我的意外狀況已經有一了點抵抗力,所以都不至擺出比趙高更忍窘的表情。至于做他們開心的佐料,我倒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可一想到嬴祖宗有故意的嫌疑,心情就不一樣了。
為了不讓自己消沉到尷尬地情緒里,我強迫自己猜想著那個說書人會不會講一些我知道的神話故事。
就在此時,樓下傳來兩個女子的嬉語聲,隨後那低低的嬉語聲夾雜著輕盈的步伐,踏著樓梯的木板,有序的向二樓閣廳而來。
我覺得其中一個銀鈴般的小聲音很熟悉,尋聲看去時,一張本根看不出真實容貌、完全被涂畫成和陶瓷女圭女圭一樣的白臉首先鑽出梯洞,唬得我險些沒被嘴里的肉塊給噎死。
我梗著脖子,眼看著那張只有在鬼片里才會出現的「面具臉」,走向隔道相對的雅間里落座後,才免強把沒來得及嚼爛的牛肉塊硬咽下去。
肉塊太大,堵在胸口卡得我直捶胸,一碗水被送到我面前,顧不上三七二十一,接過來「咕咚、咕咚」幾口飲盡,可算把那塊要命的牛肉給送進胃腸里去了,再下意識地將碗原路還回去時,剛想道謝,我卻嘎巴著不可能發出聲音的嘴,愣了……
嗯……那個啥……我真的很想說「謝謝啊」,可是對著這張秦王臉,我實在是表達不出本心的謝意,只得扯了一下唇角,皮笑肉肯定沒笑地把碗又順回自己這邊的幾面上放好,低頭繼續往已經裝不下東西的肚子里塞飯。
滿布帳幔的閣廳里悠然響起擺弄琴弦的調試聲,一陣小小的喧雜過後,引得各桌食客聞聲止雀,各個側起耳朵,拭目以待起來。
悅耳的琵琶聲載著歷史的深韻悠悠而至,拉扯著我的心神看向那方,原來是跟在「面具臉」後面的「小面具臉」精湛的彈奏。
好听,真的很好听,只可惜,嚇得我險些沒噎撅過去的「面具臉」所唱的詞我听不懂,而且這個調調實在是太……好吧,我也不損她如何如何了,或許在這個時代,這才是真正的流行音樂。
問題是我听不進去啊,形同嚼蠟似地听對方哼哼咽咽唱了十幾分鐘後,我摳了摳癢到後頸都跟著發麻的耳朵,產生一種想把她哄下去、替她吼上幾聲搖滾的沖動。
哎,真是太浪費給她伴奏的那手好瑟琶了。
其實,我唱搖滾也挺雷人的,用瑾瑜的話說就是先天不足,他說像我這種吐氣像游絲的類型最適合給敵軍助陣,只一聲就能把敵方的勢氣都瀉沒嘍。
哦,對了,除此之外,他還特別叮囑過我,千萬不要亂用我那「不鳴則已、一鳴則驚人」的暴破聲,對于這一點,我還是很听他話地,因為有前車之鑒啊。
還記得瑾瑜大四那年,我和他當時的女友一起去看他參加的xuba聯賽,那場比賽打得很激烈,雙方實力相當,比分也咬得很緊。當時他女友每次吶喊為他助威,他都會進球得分,于是乎,就在瑾瑜他們隊僅以兩分的優勢領先對方快到終場的最後時刻,他搶到了致命的一球,沉靜了一整場的我,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暴發式地喊了一聲「瑾瑜加油」……
很普通的四個字,卻造就了xuba史上最不普通的結局。
听到我從未發出過如此穿透力十足的吶喊聲,他挨著中線就把球月兌手了……
終場笛聲響起的前一秒,那個月兌手遠投的籃球竟然精準無誤、直接進了籃筐。
球進了,全場也因為這個既漂亮,又意外的遠投三分球而震驚得鴉雀無聲,隨後他完美的鼻子卻被自己的隊友沖了一拳,當時就流血了。
當他抹著鼻血,看向那個投到自己籃筐里的三分球後,郁悶透頂地耷拉著肩膀,用想掘個地洞鑽進去的眼神死盯著我不放,我當時捂著嘴巴、縮著脖子,在心里悶悶地發著誓,以後打死也不能再播放「超聲波」了。
結果,那場比賽以一個烏龍球被對方反超一分的悲慘結局收場了,他納蘭瑾瑜的名字也因為這個烏龍球而響徹大學生男籃、女籃界,就連職業男籃聯賽的xba里,也少有不知道他「大名」的人,直到他參加工作,偶爾還會因為遞出的名片上寫著「納蘭瑾瑜」四個字,而被認出「烏龍禍首」的身份。
當然,自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參加過籃球比賽,他總怪我結束了他的籃球生涯,其實我心里知道,他都畢業了,還打什麼打?至于不與他爭辯,只是不願意提起他最後的遺憾、給他添堵罷了。
嗯……這都是幾年前的事了,在那之後我曾問過他,為什麼不拖上幾秒等到終場?
而哥哥大人卻總是點一下我的鼻尖笑笑,什麼也不說,這讓我覺得他那一球大有故意的嫌疑,越發地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那個烏龍球投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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