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止听得渾身直冒冷汗,似乎那一場前塵往事猶在眼前,不由自主也跟著顫抖起來。
他倒不是害怕,只是想到個中糾葛,似乎跟上歌有關,心中隱隱覺得不妙。
離躚說到這里,頓了一頓。
離止越發緊張,見廳中諸人盡皆沉默,人人欲言又止,心髒又是一跳。
大家都不說話,離止忍不住催離躚︰「爹,後來呢?你怎麼不說了?」
「哎,都是孽啊!」元安感嘆了一句,滿目悲愴地看向離躚,略微點了點頭︰「離躚,你說吧,不用顧忌我!」
離躚也跟著感嘆︰「罷了,總歸他們自己知道到底結在哪里,也未必不好。」
在那一場混戰中,崇恩受了重傷,不知所蹤。而魔族夙紗姑娘也在戰爭中杳無蹤跡,不知去向。魔族長老尋根究底,一個個問到底,模糊知道夙紗也受了些傷,有人最後看見她,是在離躚布下的結界前。
理所當然,大家都以為夙紗救走了崇恩。
就連離躚等另外四位上神,也信了這個消息。他們倒不擔心夙紗會對崇恩不利,只是想到這兩人都受了傷,怕行動不便,告辭了魔族,就開始到處找他們。
找自然是沒找到的,大家悻悻地回歸天界。
離躚跟崇恩關系不錯,十分憂心,上了紫瀾宮去找淵極借用乾坤鏡。淵極卻掐著手指算了算,半晌捻著一縷發絲高深莫測地笑了︰「崇恩的事情你無需操心,操心也操心不過來,天道自有定數,隨緣而已。」
離躚靜默在堂中,見淵極的確不肯多說,只得作罷。
崇恩跟夙紗都消失了近兩年。
大家也都漸漸習以為常,卻忽听有一日東方天際雷聲滾滾,閃電照得半邊天空明淨透亮,崇恩以雷霆之勢踏雲而來,一身血污進了東瀛山。
他進了東瀛山也不多話,拎了被弟子們供奉在東瀛山殿堂里的伏羲琴,又徑直下了山。
青丘離東瀛山還算進,離躚見了這般異象,自然聯想到是崇恩回來了。他出了青丘直奔東瀛山而去,到得山門前,卻見崇恩拿了伏羲琴,往西方而去。兩人錯身而過,他竟然連離躚都沒有看見。
離躚見崇恩滿身血污,冷目峻寒,似乎有極大的仇怨要報。
他心中大奇,不知崇恩這兩年都經歷了什麼,他見崇恩狀態不對,生怕他在誰手里吃了虧,連忙隱了身跟著他。
崇恩一路往西飛,越過了大荒,又往西飛了數千里,才停了下來。
這是一座無名小山,離躚以前游歷的時候也曾路過,知道里面荒原野林,野獸叢生,也魚龍混雜,什麼東西都有。听他父親說過,似乎在很久以前,這里曾被用來囚禁犯了罪的神仙,後來天界在虛無空間里開了流放之地,這個地方才棄之不用。
崇恩來這里干什麼?
只見崇恩落下地來,懷抱著伏羲琴,頭也不回地往里走,到了一個山洞前,忽然停了下來。
離躚隔得遠,並且听見他說了什麼,等走進了,才听到里面有個女聲冷冰冰地說︰「崇恩,你要殺了我為她報仇,那便動手罷。我夙紗若怕了你,就枉為魔族!」
離躚說到這里,幽幽嘆了口氣︰「我們都以為崇恩跟夙紗二人是一起走的,卻不料剛剛見到這兩人,就這般你死我活。想來他們消失的那兩年,定然發生了很多事情,雙方就鬧到了這般不死不休的地步。」
「後來呢?」離止越發的緊張。
崇恩在洞外默默站立半晌,只擺正了伏羲琴,冷聲說︰「出招吧。」
「哈哈,崇恩,你真不愧是出名的冷清神祇!」卻听夙紗在洞內淒然冷笑一聲,悠然道︰「我百口莫辯,不如不辯。你若要戰,那我便跟你戰到底!」
話音未落,夙紗從洞口走了出來。
離躚離得遠,只瞧見她一身黑色衣裙,衣領上的金邊在月下映著些許金色光芒。面容冷靜得狠了,反而透著一股冷然的堅毅,渾然不似一般女子那樣柔美婉約。她筆挺地站在洞口,手中的紫色長槍槍尖在地上一劃,帶起一連串火花。
她面容離躚瞧得不太清楚,卻不知怎麼的,遙遙瞧見了她的眼神,透出一股狠厲。
離躚心口一顫,只覺得這眼神,倒更像心灰意冷。
他還要看得更清楚,崇恩已經撥動了第一個音符。
伏羲琴乃是上古威勢驚人的十大神器之一,琴音就是殺人的利器。他彈起第一個音,霎時間樹林里風聲鶴唳,無根狂風平地而起,樹葉紛紛落下,裹在狂風里向夙紗襲去,沿路過去,被樹葉掃到的樹木枯朽一般這段,又變成了殺人的利器。
夙紗只是冷笑一聲,手中長槍一抖,飛身而起,揮出一槍。
兩股力道相撞,時間有片刻的徑直,隨即夙紗在半空中倒退幾步,一片黑色衣角隨風飄落。
崇恩也瞬間移動了位置。他原本呆的地方,裂開了一個深深地裂縫。
兩人這一次的交鋒,赫然是性命相搏。
離躚有心要來勸解幾句,腳步剛剛一動,卻立即被身在半空的夙紗發現。
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凌厲地掃過離躚,似乎覺察到毫無惡意,她隨即輕笑出來。
那笑容……意外的淒絕!
那是看透了一切,心如死灰的平靜。
那是面對執念無力去解月兌的不可說。
離躚緩緩搖了搖頭,嘆息著閉上了眼楮,心中難以平靜。如今就算想起,他已經不大記得那位魔女的臉,卻對這個笑容印象深刻。每一次一想起她那時候的笑顏,美艷如花卻如冷灰一樣沒有生氣,他就覺得揪心。
這種感覺,別人或許不懂,但離躚也曾經經歷過,感同身受。
他心中一顫,忍不住加快步伐,往這個方向靠過來。
沒想到剛走動沒幾步,腳步卻再也邁不出去。伸出手中,一道黑色的波光彈開了他的手。那是夙紗設下的結界,她用結界,將離躚隔在了她跟崇恩之外。她遙遙望著離躚,一邊躲閃著崇恩的攻擊,一邊掀動唇角似乎在對他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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