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色 第一章 靈堂怪事

作者 ︰ 花下青童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整個小窯村都沉浸在黑暗中。

杜銘川跪在靈堂正中的草墊子上,听見屋外的靈幡在風中簌簌作響。供桌上沒有任何供品,只有香爐里的三根香燃起的青煙裊裊,繚繞在空蕩的屋子里。昏黃的油燈忽明忽暗,極力要在生命燃盡之前,給世界留下一點光明。可這種努力顯然是徒勞的,除了勉強讓人看見布幔上那個大大的「奠」字外,它連牆上掛著的遺像輪廓都照不清晰。供桌後面沒有靈柩,一塊門板搭在兩張長條凳上,門板上沒有尸體,也沒有被褥,卻放著一只一尺多高的玉壺chun瓶。

青se的釉面流淌著一層淡淡光暈,恍如夜幕中朦朧的天空,而瓶身上有一抹血se,如紅雲在天,顯得極為突兀。這是整個靈堂里唯一的亮se,即使燈光昏弱,這只瓷瓶的se澤依然堪稱美艷。

十三歲本應是個滿是青蔥和燦爛的年紀,而十三歲的杜銘川卻失去了這一切。西方人說十三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因為耶穌的第十三個弟子背叛了他。據說有些國家的樓層里沒有十三層,酒店的房間沒有十三號,杜銘川覺得很好笑,原來西方人在傳播科學的同時,比我們還要迷信。可現在他卻不得不懷疑起十三這個數字來。

十三年前,他的父親和母親一起來到了這個江南小鎮,他隨之降生于世,到今年恰好十三歲。父親是個燒瓷工,在這小窯村開了個瓷器作坊。他清楚地記得,父親每年都要燒一批奇怪的瓷器,無論準備多少個瓷坯放進窯里燒,開窯後燒成的準是十三個。

除了這些,杜銘川仔細算算,他在這間靈堂里守靈,已經是第十三個晚上。這麼多的十三,怎能不讓他懷疑起這個數字的意義來。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于死地,亦十有三這是很小的時候,父親就讓他背的《道德經》里的一句話。過去,他無法理解也不會去推敲這些深奧艱澀的文字,現在,他卻不得不思考起生與死的意義來。

頭上的白麻布纏得他腦袋有點發沉,草墊子雖然很厚,跪著的時間久了,膝蓋也會生疼生疼。油盞里的燈油已經不多,火苗變成了黃豆大小一粒,燈光漸漸黯淡下去。杜銘川保持著跪姿不變,輕微挪了挪身子,提起地下的油壺,往燈盞里添油。

火苗就像被放大鏡罩住了一樣,一下子變大了幾倍,可以清楚地看見供桌上放著一塊小小的碎瓷片,顏se和床板上那只玉壺chun瓶一模一樣,只是外面多了一層包漿,那是因年代久遠而留下的歲月痕跡。瓷片的旁邊還有一顆泛著烏光的子彈,如半截小拇指大小。

仇恨的火焰如添了油後的燈光一般燃燒起來,杜銘川捏住子彈,狠狠攥在手心里,指甲因為用力而陷進了肉里。但子彈的硬度豈是**能夠破壞的,他深吸了幾口氣,將子彈放回到供桌上,輕輕模了模暗藏在腰間的匕首。

一把匕首,一個少年,有機會對付帶槍的人嗎?盡管希望渺茫,他依然決定一試。

屋外的風在盤旋,他知道那人一定會來,也許就在今晚——這第十三個守靈ri。

里屋傳來幾聲輕微的咳嗽,在寂靜的靈堂里听得格外真切。杜銘川的身軀抖動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來。父親走後,母親就病了,這幾天一直躺在床上。杜銘川不得不用他那還稚女敕的肩膀扛起這個家的重擔,一邊辦理父親的後事,一邊悉心照料母親。每天晚上,他都要等母親入睡了,才到靈堂里來守靈。他知道,只要一咳嗽,母親就一定會醒來。

體弱多病的母親躺在里屋的床上,而父親的靈魂就在這靈堂里。該去照顧活著的母親?還是留下來守著父親的靈魂?杜銘川握著腰間的匕首,猶豫著。他覺得今晚一定會發生什麼,那兩個逼死父親的人會不會現身呢?會的,一定會的。他們留下了碎瓷片和子彈,不就是想要那只玉壺chun瓶子嗎!

安靜了片刻,咳嗽聲又驟然響起,一聲接著一聲連成了一串,比剛才劇烈得多。杜銘川的心揪了起來,比自己咳嗽還要難受。他連忙站起來,再也顧不得這邊會發生什麼,急步穿過靈堂,往後屋走去。

里屋沒有開燈,杜銘川在黑暗中順著牆壁模索,找到了那根電燈開關繩,輕輕一拉,二十五瓦的白熾燈泡亮起來,橘黃se的燈光將房間照亮。他看見母親已經坐起來,靠在床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se。

杜銘川在青瓷杯子里倒了點熱水,端到母親面前,輕聲問道︰「媽,您哪兒不舒服?」

母親接過杯子喝了兩口,示意他坐下,說︰「我沒事,就是做了噩夢醒了,睡不著

杜銘川稍稍放下心,把青瓷杯放到桌子上,回身給母親拉了拉毯子︰「晚上天涼,您別著涼了

母親點點頭,說︰「我曉得的。你也別去守靈了,坐這兒陪我說說話吧

杜銘川有點猶豫,但還是在床沿坐了下來。母親嘆了口氣,說︰「銘川啊,已經十三天了,你也別再守下去了,石匠師父的墓碑都送來了,就拿些你爸的衣物葬了吧

「媽——」杜銘川想說什麼,又不想讓母親擔心,喉頭不禁有些哽咽。

「我知道你在等什麼母親打斷了他的話,「我不阻止你,是因為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可你想想,你爸選擇這麼走了,還不是為了我們娘倆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怎麼對得起你爸在天之靈?」

杜銘川的右手下意識地模到了腰間,仿佛那把尖銳的匕首還沒有扎到敵人,卻已經扎進了自己的心,一寸一寸。他顫抖著聲音說︰「我知道了,媽!」

母親的臉se終于緩和下來,目光變得更加慈愛︰「知道就好,那你去吧,守足了今夜,明天就下葬吧。如果今晚他們來了,你別沖動,要拿什麼就任他們拿,記住他們的臉,將來總有機會

杜銘川回到靈堂的時候,油燈已經滅了。據說靈前的香火是不能斷的,那是為了接引yin間來的使者,一旦斷掉,死者很可能將成孤魂野鬼。好在油燈雖滅,香還在燃。但令杜銘川奇怪的是,他剛才添過燈油,按說不至于這麼快就燃盡,而門窗都關得很好,不可能有風吹進來。

他不敢開電燈,老人們說那會驚嚇到死者的靈魂。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杜銘川小心翼翼地走到供桌前,跪倒在草墊子上,模著火柴盒,劃亮了一根,看清燈盞里果然還有半盞燈油。

油燈重新亮起,杜銘川驚得跳了起來,急切地在四周尋找著。大門上插著門栓,窗戶也從里面反鎖著,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人進來過,而供桌上的碎瓷片和子彈卻不見了,再看床板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碧血玉壺chun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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