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當晚留在了醫院,不知情的婆婆打電話過來詢問,心安只說自己的父親感冒住院自己要留下來陪護,婆婆說︰「你一個姑娘家呆在醫院怎麼行呢要不我叫顏格過來陪你吧?你說這小子到底在忙什麼呢從回來到現在一直呆在書房沒出來,你等著我這就幫你去叫他
心安連聲道不用,謊稱顏格明天大早到公司有重要會議,保證自己會小心注意後匆匆掛上電話,一個人躲在醫院的天台吹著冷風咬著唇哭出聲來。回到病房時眼楮還是紅的很明顯,給父親削水果時父親還打笑道︰「我們家小心安這是哭鼻子了吧?眼楮咋紅成兔子了呀?爸爸這不是有點小咳嗽麼又不是絕癥那你哭啥——」
「呸呸呸——烏鴉嘴心安啞著嗓子嘟嚷了一句,然後故意扯開話題,和父親聊起小時候的事,聊到大半夜老頭子還精神抖擻,最後被心安逼著吃了醫生配的藥丸洗了把臉才睡。心安關了燈在床邊寂靜無聲的坐了好幾個鐘,直到凌晨,才剛有點睡意,就有護士輕聲敲門進來,見老爺子還在休息,很體貼的用唇語告訴心安檢查結果剛出來,主治大夫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心安坐在辦公室時突然就想起父親幾個小時之前開的那句玩笑,「爸爸這又不是絕癥你哭啥」,她試著咬緊牙根,但眼淚根本沒辦法控制如同絕了堤的洪水一樣嘩啦啦的流下來,那張被她毫無血色的手指捏著發皺的檢測結果報告表上,白紙黑字冷漠無情毫不心慈的寫著,肺癌,晚期。
主治大夫是一個快要退休眉慈目善的老人,他站在病房內從容溫和的病床上面色蒼白的蔣父說︰「從醫生的角度我會建議你讓醫院為你進行全方面的治療,但從人情的角度來說,我只能告訴你,你的病情無論治療與否,都只剩下幾月光景,你自己決定一下這最後幾個月是在病床上靠藥物治療度過還是在家里順其自然
蔣心安當時就站在病房的陽台,隔著磨砂的玻璃,她沒有听見父親說半句話,卻仿若看見了這個男子布滿歲月滄桑的面孔上是一種怎樣觸目驚心的絕望。
那是蔣心安這輩子最為無助的時刻,遠遠勝過當時向顏格告白被拒後的感受,她蹲在衛生間里哭得喘不過氣,一遍一遍撥著顏格的電話。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她想要顏格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她想要顏格站在她身邊,她想要顏格告訴她這其實只是一個噩夢,可是她醒不過來,她想要他叫醒她。
可是他一個都沒有接,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站得遠遠的,只是為了吳琉當初離開的事。蔣心安突然驚覺,這其實是就是一個報應。她當初種下了那樣的因,注定要承受這樣的果。顏格的疏離,父親的絕癥,禍果然永不單行。
蔣心安用冷水洗了很多次臉,直到眼楮的紅腫在鏡子里看起來不那麼明顯才敢出衛生間,再三告誡自己待會在父親面前不可以流露出一點點負面情緒,強顏歡笑走進病房,半躺在父親在這個時候側過頭來,他的目光比蔣心安預想中的要平靜太多,他沖著自己的寶貝女兒笑,那是心安第一次看見,這個在商城上呼風喚雨打下蔣氏大半個江山的強者露出如此苦澀的笑意。他的唇瓣似乎有些干澀,他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張開唇,低聲說︰「心安,咱們回家吧
心安咬牙忍住了鋪天蓋地卷來的暗涌,艱難的揚唇回︰「好啊,爸爸然後趁父親低頭之際雙手握拳快速的轉身,帶著鹽分的液體順著鼻梁兩側嘩嘩往下滑,心安只覺得自己心髒抽搐得快要窒息死掉。
顏格在心安與父親回蔣家的路上給蔣父撥了電話問病情,她給他打了那麼多個電話他都沒接,哪怕當時真的有事沒能接到,但事後看到那麼多個未接電話也沒有回一個過來,連一條信息都沒有,而他之所以會打電話給她父親詢問病情,完全是作為一個女婿該有的禮貌與關心。她知道他怪她,亦或者是恨,扯上吳琉的事,他內心的想法她半個字都揣測不出來。之前一直因為拿錢讓吳琉走這件事對他的隱瞞而惶惶不安,現在這層丑陋的痂疤終于被吳琉添油加醋的揭開,她既沒有感到終于解月兌也沒有十分害怕面對,這一切本是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糟糕問題,在父親的病情面前,好像都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計較理會。
父親接電話時用很平常的語氣對顏格說沒事,只是一點小病而已,醫生說調養一陣就沒事了。父親沒有告訴顏格病情的真相,心安想是因為有開車的司機在,父親不願意讓外人听到。回到家在父親書房四下無人時,父親突然問她是不是和顏格鬧別扭了,心安低頭悶不吭聲,父親自然是看出了一點倪端的,昨晚她和顏格一起出去吃晚飯結果是她一個人回病房的,雙眼通紅,而且得知他病情後心安顯然是沒有告訴顏格的,不然顏格不會主動打電話過來問他。蔣父深知自己的寶貝女兒向來依賴顏格,若不是鬧了別扭,這種大事沒理由不告訴他。兩口子正年輕,偶爾鬧鬧情緒也算正常,蔣父也沒細問,只是伸手像小時候那樣撫了撫心安的頭,低聲道︰「不告訴他也好,他爸爸嚴格,讓他在顏家從底層做起,那孩子現在才剛在高層站穩腳跟,現在告訴他無疑是把咱們蔣氏的重擔也壓在了他的身上,別給太多壓力他,先別告訴他吧,知道嗎?」
心安紅著眼眶回︰「知道
父親又交代︰「先誰都別告訴,尤其是你伯伯叔叔堂哥堂弟們,你太稚女敕,顏格有能力但畢竟不姓蔣會讓他們鑽空子,我還沒給你們鋪好後路,別讓他們有了可趁之機,知道嗎?」
心安點頭,咬牙忍著眼淚,點頭︰「知道,爸爸
父親頓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心安吶,你也別太難受,人都逃不了死這一關——」
心安終究沒能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一把撲進父親的懷里,再也控制不住的悶聲大哭。父親像小時候哄她睡覺一樣輕拍著她因為抽噎而不停抖動的後背,語氣溫和的安慰︰「傻孩子,你哭什麼呢?有什麼好哭的,都說明天和意外誰也不知道哪一個先來,這麼說來我還是幸運的,有期限的生命總比無預兆的離開要好,醫生給我的生命加上了大概的期限,這就說明我提前知道了我的意外大概什麼時候來,這樣我還能在這有限的時間里策劃我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匆匆的丟下我們家小心安,還能這樣提前跟我們家小心安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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