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瀾 外番同系列︰影婚(四)

作者 ︰ 單影孤戀

在公安局里是莫斐然做的筆錄與口錄,我從頭至尾保持沉默。那男人是個本市正在追捕的殺人犯,沒被台燈砸死,這會兒已經醒了。我跟在莫斐然身後,當他銬著手銬抬頭瞥了我一眼後低聲對審查的公安說了一句「認錯人了」時,我恨不得隨便拿個什麼再上去砸他一下,這次一定要再砸狠一點。

听到這話審查的公安大叔倒是樂了,轉過頭來對站在莫斐然身後的我打笑著說道︰「染丫頭,怎麼這種認錯人的事老是發生在你身上啊?」

說話的公安大叔我認識,和我爸是中學同學,以前和我們住一個區。莫斐然聞言似乎回頭看了我一下,我低頭沒吭聲,另一個審查的公安倒是好奇的問了句︰「什麼叫老發生啊?咋回事呢?」

「你去年才調過來大概不知道,都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南區那邊的中學發生過一起特大綁架案,有一個外省的越獄犯逃到我們市,準備綁架一家有錢人的女兒勒索一筆逃路費,結果也是認錯人了,綁了染丫頭,最後歹徒當場被擊斃了,可嚇壞了好多娃兒公安大叔將頭又轉向我,略帶關心的詢問︰「染丫頭,你今天沒事吧?我可記得那時候你嚇的可慘啦,你爸還帶著你去看了好多次的心理醫生呢,哪有現在這麼鎮定啊,哎,那時候還是個小不點呢,一眨眼都這麼大了,膽也大了,最重要的是沒事就好

我勉強的扯了扯嘴角,低頭退出了審訊室,莫斐然跟在我身後,伸手裹住了我冰涼的手掌。我沒有甩開,我覺得自己很冷,就像掉進冰了窖里一樣冷,而他的手心那麼溫暖,我舍不得甩開,我真沒骨氣。

計程車才剛駛進盛世的路段,沉默了一路的我開口執拗的說︰「我不要去那里,我不要去那個房子莫斐然什麼都沒說,只是摟著我腰的手緊了緊,聲線平淡的向司機報了另外一個地名,我不曾听過的。

我沒有進過這所公寓,這里的氣息是專屬他的,與我無關。莫斐然抱著我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我蜷縮著身子,幻想著自己還是一個胎兒,正躺在母親的里,與世間塵囂毫無關聯。

這是當初看心理醫生時經常被催眠的一招,我夜夜不能寐,閉眼間全是那凶神惡煞的男人滿頭是血倒在我面前,他猙獰的臉,睜大的眼,一幕一幕全部刻在我的記憶神經里。醫生用極其溫和的聲音對我說︰放輕松,閉上眼,你還是個剛成型的胎兒,此刻你正躺在你母親溫暖的里,你被保護在里面,外界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傷害到你,你可以盡情的睡……

他之後還說過什麼我不知道,因為在那個時候我基本都已經被他溫和的嗓音催眠到睡著了。如此反復治療,終于能自覺入眠,醫生說,每個人的腦袋里都有兩個袋子,一個叫記憶袋,專門用來儲存讓我覺得快樂的事情;另一個叫回收袋,所有不想記得的事情,都可以交給它處理。

我現在很想問問那個醫生,為什麼那麼多年前我扔進了回收袋里不想記得的事情,現在卻比我放進記憶袋里的那些片段,還要清晰?猙獰的臉,睜大的眼,布滿血跡的頭。莫斐然抱著蜷縮成一團的我,他用力的將我埋在胸前的頭抬起來,他用手鉗制我的兩頰不讓我去咬自己的下唇,他抬高我的臉逼我看著他的眼楮。他墨黑的眼瞳里溢滿的,類似心疼。他低頭,親吻我的眉眼,吻干我眼淚的源頭。他貼在我耳邊低吟,聲音暗啞而性感,他說︰「筱染,你在怕什麼

他說︰「筱染,你在怕什麼,我還在呢

他說︰「筱染,別怕,我陪在你身邊

睡著之前我唯一的想法是,原來莫斐然的聲音也是可以催眠的。休息一晚,心里的驚濤駭浪終歸風平浪靜,昨晚被嚇得離家出走的理智也隨即回歸身軀。我要回去,我知道昨晚又摟又親之後一覺醒來就要清高的回到之前的分離關系,確實太過矯情,但如果這樣就重歸于好的話,那我寧願矯情。莫斐然跟在我身後,未出聲,亦未挽留。然後,在我的手還沒觸到門把時,房門被從外推開。

門外的女人看見房內的我們,正確的來說,是看到我時,先是詫異,隨即三步並作兩步徑直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無比激動的開口︰「哎呀,是筱染啊,你怎麼才回來啊,我都好久沒看到你了啊,斐然說你被公司調到外地培訓去了,怎麼培訓了這麼久啊?要我說你就不應該參加什麼工作,養你是我們家斐然的責任和義務啊!哎呀呀,我倒沒注意,你這孩子怎麼把那麼長的頭發剪成這樣啦,多可惜啊,哎呀你看看,這都才工作幾個月啊,都瘦成這個樣子了,將來生孩子很辛苦的,不要再去上什麼班了,斐然你也真的是,又不是沒錢干嘛要讓筱染去上班呢?我看不如——」

「媽身後的莫斐然終于出聲打斷了眼前這個中年婦人的喋喋不休,我有些尷尬的抽回被她緊握著的手,輕喚了聲︰「媽

沒錯,這就是我的前任婆婆。正確的來說,按照我和莫斐然還沒真正結束的婚姻關系,她依舊是我現任婆婆,待我極好的一個人,就是有時候熱情的讓我有些吃不消。婆婆白了我身後的莫斐然一眼,不滿的開口︰「怎麼,我才說幾句就嫌我煩了?我好幾個月沒見著我兒媳婦了我高興不行嗎?哪像你這個沒良心的,這半年來叫你去外省接筱染回來吃頓飯你都有找不完的借口,她回來了也不打個電話通知我和你爸,這都臘月二十七了,就快過年了你知不知道?我要不來催你你是不是都不帶筱染回去過年了?每年都要筱染一個人先回己搞到大過年那天才回來,這才結婚多久呢?有你這麼對待媳婦的麼?我跟你——」

「媽——」莫斐然再度出聲打斷了婆婆的家訓,我眼楮的余光瞥到他正在無奈的揉眉心,要換往日,此刻我總要替他說些好話亦或者說些別的事情轉移婆婆的注意力,但是今時今刻,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只是詫異,我們半年前都鬧到離婚那一步了,他居然還是瞞著他父母的。

婆婆不由分說,下定決心今天就要領著莫斐然和我回家里去準備過年,催促我們快點去收拾一些行李,我愣著沒動,莫斐然亦是如此。婆婆氣急,直接奔臥室自己去收拾了,結果不到一分鐘又如一陣風般奔了出來,臉上盡是疑惑,看著我輕聲問︰「筱染吶,怎麼衣櫃里沒見你一件衣服呢,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鼻尖莫名酸了一下,很不爭氣的紅了眼眶,極快的低下頭掩飾自己的異樣。身側的莫斐然突然伸出手摟過我的肩,低聲解釋︰「這邊是鬧區,我晚上睡得不是很好,決定過完年就搬回之前盛世那邊的房子去,筱染的東西已經先全部搬過去了頓了頓又說︰「媽,你先回去,我們明天再回來

估計婆婆已經看出了一點倪端,因為我不復往日的熱絡,而莫斐然對待我的態度卻又是與往日恰恰相反。老太太終究也只是跺跺腳走了,出門前丟給莫斐然一句︰「要是明天不把筱染領回來,你也甭回來過年了!」

我在莫斐然從停車場開車出來之前自己招了輛ai走了。車開出不遠,司機先生回頭問坐在後座的我︰「姑娘,你看後面那輛車上不是你的熟人吧?一路跟咱們開過來的

我朝後瞥了一眼,黑色的轎車,不是我熟識的款型,但那個車牌,我始終記得。我轉回視線面無情緒的回答︰「不是

關于我和莫斐然還有凌瀟瀟三個人之間的恩怨,估計作為過來人的婆婆看得比我們當事人更清楚。婆婆剛開始是喜歡凌瀟瀟的,後來更疼愛我。我知道,婆婆愛的,只是真心對待她兒子的那個女人,剛好我就是那個傻女人。當初莫斐然會娶我,多半是因為她的施壓。婆婆是個心眼不拐彎的女人,其實她知道自己兒子愛的是誰,但她接受不了背叛過自己兒子的女人,所以她寧願要我當她的兒媳婦。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對待我看似彬彬有禮實則不冷不熱,她怕我覺得委屈,向來極偏袒我。現在想想,這段婚姻能維持三年,她功不可沒。

ai在我家樓前停下,黑色的轎車在五米開外跟著停下。我下車付錢,司機先生看了看一路尾隨的黑色轎車里走出來的男人,又看了看面色平靜的我,眼中泛著疑色,終究沒有多問什麼,接過錢發動車子離開。

我站在原地等莫斐然走近,看著他,認真說︰「莫斐然,隱瞞終究解決不了問題,我在正月初十之後才離開這里,中間你隨便挑個日子,我陪你回去一起向你家人解釋

他低眸看著我,墨瞳深沉,劍眉緊蹙,嗓音低迷︰「都說人總是要等待失去才明白珍惜,這句話我信了

「那都是些犯賤的人琢磨出來的道理我淡笑著反駁。

「那麼,我若說我犯賤了,你——」

「我不會陪著你一起賤我半玩笑半認真的打斷他的話。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良久,似乎輕嘆了一口氣,有些妥協的開口︰「趙筱染,給我一個可以讓你原諒我的方法

我承認,我動搖了。昔日的莫斐然在趙筱染面前何時這麼低聲下氣過?何時這麼溫柔認真過?何時這麼心疼體貼過?可是莫斐然,為什麼當我心甘情願做你深愛的二分之一的凌瀟瀟時,你可以視而不見,當我終于下定決心只做自己的趙筱染時,你又能這麼放段溫聲求和?你要的,究竟是那個扮演著二分之一凌瀟瀟的趙筱染,還是現在這個十分之十趙筱染的趙筱染?

我沒有辦法再維持我得體的笑容,和他相比,我的道行差太遠太遠,再糾纏下去,我只會敗得一塌糊涂,所以我必須速戰速決。我盯著這張自從當年那無意的一瞥就讓我魂牽夢縈了七年的俊顏,一字一頓認真開口︰「很抱歉我沒辦法給你合適的建議,原諒我沒有背叛過愛我的人的經驗

莫斐然臉上的波瀾不驚瞬間被瓦解擊碎,原來,我的話,偶爾也是可以影響他的情緒的——在我離開之後。

年三十我和莫斐然回了他家,我們攜手並肩,對公公婆婆以及所有來辭舊年的親戚微笑以對,那模樣被人記錄下來的話有很大的機率會獲得模範夫妻獎。年二十九時莫斐然在樓下等到了出門陪母親大人買新裝的我。他極其禮貌的跟我母親大人打了招呼,喚的是「媽」,我那位對糖衣炮彈毫無抗體的母親大人就被這麼一個不中用的字收買,毫無義氣的將我丟在了原地,自己翩翩然上了樓。其實莫斐然那天等了我極久,卻只說了極簡單的兩句話。

他說︰「筱染,你是主動和我回去吃頓團圓飯,還是要我用做生意的手段來對待你?」他說這話時,眼里寫滿了,勢在必得。

我知道,我們從法律的角度而言,還是夫妻。他手里有太多東西可以羈絆我,只要他願意拿出做生意的狠手段。于是,我幾乎當場就繳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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