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春夏秋冬
第12節上篇（12）
是夜，十五月盈，大陰日。薇華宮熄燈入禁，夜來深遠，墨一般在梁柱畫枋間纏繞浸漬，染透了整片宮闕。巡宮的皇家侍衛走到近處，突地覺出一陣陣陰寒，不自覺攏了攏衣領，闊步走開……
待到四周無人，原本靜如似水的謝妃寢室隱隱透出一抹光線，忽明忽暗的在窗欞上印出形狀不定的陰影。隔了少時，半空里一道白光剎那閃過，沒于薇華宮中，凡人不得而見。
謝妃宮室里一陣杰杰怪笑爆出，凡人不得而聞。
堂堂四季神尊，此時此刻正蓬頭垢面翹著二郎腿，沉著臉孔斜眼瞧著眼前一人——那女人衣裙雖只有黑白二色，樣式卻極是紛繁復雜，光是上頭的暗繡花紋，便是凡間絕無的。外加她那皮囊在天界也算是絕色，形容舉止自有一番嫵媚妖嬈，所以，她委實是個美人。
但我認識這麼多的神仙里，要說不著調的，我首推這一人，就說時下，作為她直屬上司的本尊落難，換了任何一人，他的反應絕不該如此——在我對面坐下，一手仍搖著她的破扇子，一手伸出來挑了一塊金絲芙蓉糕，白牙輕慢，咬下一闕，細細咀嚼，末了又端茶品味，一派悠然自在……
我忍了，現下我法力不如她，連斗氣的精力也供不上，看她吃的開心，只道︰「給我使個潔身咒，你便回去吧
她端著茶，一點放下的意思也沒有，只轉過頭來兩眼放光，說的第一句話便險些引爆了我瀕臨爆炸的心肝︰「小仙听說神尊剛給那十六絕生了個大胖小子兒？」
我想我此時的臉色必定是幾百年來最難看的一回，眯了眼，靠上椅背︰「待我回去，也給你生一個可好？」
甚滿意的看見白夜嘴角抽搐，一張笑臉勉強掛著︰「神尊，您這是威脅小仙……」
我懶得理她，又道︰「潔身咒
白夜擠擠眼，用破扇子遮了半張臉，做出一副期期艾艾的形容︰「白夜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婬，就算神尊強迫奴家，到了玉帝面前，奴家也要告的一狀，然後就算一死，也要留名于天下……」破扇子移開，蔥白縴指刮過絕色面頰，雙眸輕佻往我這邊拋送秋波，當真一副楚楚動人婀娜多姿……
幸好八百年來我已被她摧殘習慣了，不再像剛認識她時恨不得跳過去抓花她的臉皮。她的種種做為我已全不理會︰「潔、身、咒
我這人習慣很多，其中有一條就是凡事我若如此一字一頓的重復三遍，那便是到達了我的忍耐極限，若是此事不成，對方必定後果堪憂。
白夜終于做出些正經的樣子︰「神尊啊，不是小仙不給你用潔身咒，實在是……」見我不吱聲，連看也不再看她，白夜靠的近些，賠笑道︰「下來之前，玉帝特意給幾個神尊相熟的仙家降了特旨——誰敢在人間作法助你，便要責罰下界歷劫……」語氣一轉︰「神尊自己也親身經歷了，這個劫哪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好個皇叔……
這內室四角立了四只燭台，午夜點來，青光依依，中央一只銅盆，清水之中立一炷神香。此是最簡單的一個召喚法陣，四燭結界隔了外頭的精靈鬼怪，一香牽引，以我神思招引白夜而來。
為了這些個破物件，我廢了多大的勁，竟沒想到這女人來了白吃了我一盤子糕點，白喝了我一盞香茶，完事了？
我豈能容她？在她身上來來回回看了數眼，獨獨將目光落在他的破扇子上，定定看著。
白夜慌了神，一下一下硬把破扇子往袖口里塞，實在塞不進，又急惶惶的塞入衣襟里，待全不見了影子，額上竟出了一層細汗。
見她這副模樣，我這心情方才好了許多，起身往床上挪去。不經意往邊上瞧了一眼，就這一眼，看見的卻打壞了我僅有的那點舒服勁，我這心里登時咯 一下——東南角的燈，它滅了。
既然做了法陣的結界之燈，人間氣脈涌動之風怎能傷他分毫？但我雖仙力幾乎散盡，可天眼未瞎，這宮室附近數丈都沒感覺有什麼不妥。何況白夜乃是執掌晝夜輪換的神仙，一般來說在這里已是「法力無邊」，她坐在這里吃吃喝喝半天，卻也沒有任何反應。無知無覺的，那燈平白無故就滅了，我背後頗有些涼涼的冷意。
到底做神仙的都是有定力的，我們兩個誰也沒動。夜久無聲，連我都有些僵硬，平白喘了兩下，只覺得肺腑里寒氣凝重，漸漸咳起來，咳著咳著竟有些止不住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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