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春夏秋冬
第13節上篇（13）
寢室外終于隱約听見一聲嘆——卻是有個人。白夜這個平日里萬事皆不放心上的轉頭來看我，眼里難得有些驚疑的意思。我知道她想的什麼，但我咳得自顧不暇，自然沒空理她。
門外那人，氣澤涌動演化自然，雖氣象萬千卻又彷如與這皇宮的沉著莊重融為一體，若不是他自己嗓子出聲或氣息變化，他當真就是這宮中的一座殿、一處堂——我們這些做仙做妖的誰也別想感知到他。
白夜不知所以，神色都凝結起來。我擺擺手叫她無須擔心，那人是誰，我與他相處近一月，自然猜也猜得出——十六絕的神鬼之能，本神女早已見怪不怪。
門扉輕啟，借著一抹月華，門前一道白衣人影，果然不負我望，活月兌月兌一個半夜艷鬼。
非是我蓄意詆毀他，他那副尊容，白日里穿龍袍也就算了，多少有些肅穆威嚴之意。到了半夜，這件白袍子一披，幽幽游蕩在偌大的皇宮里，比女人更引人注目的一張臉，實在叫人……太上清淨咒第一句到底是什麼來著？「觀自在菩薩」？
白夜這個風流放肆慣了的都愣住了，回過神來，眼也舍不得收回來，輕輕與我道︰「皇帝駕到，你收拾收拾準備侍寢吧！」
我眼前一黑，氣的氣血都激蕩起來，咳得更甚，白夜想必是吃飽喝足也戲耍夠了，一道風轉出門，留下數聲笑，影也沒了。
白夜的靈體，十六絕縱使是皇帝，但畢竟一介凡人，不得而見。故而萬歲爺毫無所覺，看我咳得快沒了氣，進屋關門，立我床前︰「怎麼，見著朕，這麼激動？」
「陛下半夜還不休息來看臣妾，臣妾自然激動……」斷斷續續應承著他，咳得委實沒了力氣。
「哦？」十六絕眼珠子私下一尋，最後落在屋子中間那盆水上︰「愛妃也知道這是半夜？」
我順著他的眼看——妃嬪私人的內室里，擺了一個詭異的銅盆，半盆清水上飄著幾搓香灰，房間四角又有四只燭台……
即便是我久居天宮不常在人間走動，也知道人間的皇家最忌諱一些所謂「巫蠱之事」，輕則一人身死，重則卷起滿朝血雨腥風。
我這心肝頓時急速起落——眼下我屋里這詭異的景象，作為剛生了唯一皇子的妃子，我怎麼解釋？
白夜這個吃白食的，吃了我一頓撒腿就跑，什麼也沒為我做也便罷了，留下這個爛攤子我怎麼收拾？這真真是倒了血霉了……
咳得嗓子幾乎破了聲，也得堅持說話，硬著頭皮解釋︰「臣妾家鄉……早就沒了的習俗……天地間半夜的靈氣最旺……此時酬神……神明才好感知……」
幾句話說的斷斷續續，一則是因為喉頭實在難受，一則更是因為一邊瞎編一邊往出說委實不是我的特長。過去都是在四時府編的滴水不漏，再去皇叔面前講的……
我編的困難，出了一身冷汗，十六絕卻听的舒心，笑問︰「哦？那不是今日過來享用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是白夜那個忘恩負義的！即便月復誹無數，我也只能裝出笑來︰「乃是掌管日升夜降的仙姑……」
「不知這位仙姑長相如何？」身為一個皇帝好到天上仙女的頭上，你還想不想活了？你不知道仙女的報復心理有多強？紂王的下場如何，怎麼你們這些做帝王的就是學不乖呢？
我瞄了一眼白夜啃剩的半塊金絲糕︰「臣妾沒見過，不過听說是鐘馗的表姐，我家鄉那里從前還有貼出來闢邪的——專闢吞日的狗妖
十六絕愕了一下，大概是沒想過仙女也有長得丑的，臉上一副怪異，怎麼著？你還忍著想吐？
我倒是忍著沒翻白眼，听他又道︰「愛妃家鄉的風俗倒是和京城迥異，朕見過的這個仙女，穿了一身極是漂亮的黑白衣服，光華隱隱，人也長的傾國傾城，笑起來彎了眼角，別是迤邐動人十六絕自我陶醉似的，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眼角︰「這里還有一顆淺淺的淚痣
呃，白夜在人間畫像里的形象我真不知道，不過他形容的這個倒是很符合白夜的原樣，說道「淚痣」，我簡直要懷疑他剛剛是不是看見白夜了？白夜那個痣，顏色淺得換個角度都看不清楚！
嘿嘿裝笑贊美︰「宮廷畫師……畫的倒很是詳細啊……」
十六絕「唔」一聲，似疑惑，苦思狀問我︰「愛妃的家鄉卻又為何把她畫的那樣不堪呢？」
我嘴角欲抽，她吃姑女乃女乃一頓霸王餐，長得在好看在我心里也是丑陋無比的！無奈繼續編︰「老人都說她若來臨，家里便會無故少了許多糧食——大概心底里認為她面相也不善吧……」
「哈……」恍然大悟︰「怪不得低眼似無意看向桌上︰「這皇宮里吃的多，最不怕吃，也就沒人覺得她面惡了
我打眼看見桌上，心里又一個起落——真是流年不利，白夜你吃便吃了，為什麼留了半塊在那？好在十六絕沒經意，立起身道︰「夜深了，咱們歇了吧
我剛想應承，轉念一想，什麼叫「咱們歇了吧？」白夜這個烏鴉嘴，難不成一語成真？
十六絕走過來，見我在床邊僵著沒動，死死盯著他，忽的露出一個要笑不笑的嘴臉︰「愛妃，改習慣了？要睡在外側？」
此刻我只有一個念頭——再編個理由，我不要侍寢啊……但這一夜我編瞎話編的頭都痛了，半晌也沒想出什麼妃子不侍寢的正經理由！只得張嘴說什麼算什麼︰「陛下……臣妾，臣妾……身子還不好……不，不能侍寢……」
「侍寢？」沒想到受驚的反倒成了他十六絕︰「侍什麼寢？——哦！」恍然想起，轉而嘲笑姑女乃女乃一般笑起來︰「朕知道，不做什麼，就是太晚了，在這湊合一夜
不做什麼，就是湊合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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