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番外篇
第48節春花秋實（5）
有仙婢掌燈，照亮滿室。圓桌上幾盞香茶，另有一只玉盤，上盛著我今日采來的仙果。神尊看了甚久，食指扣住眉心道︰「這真是……」白夜搖扇吃吃笑︰「要倒霉啊……」
我這心里頓時起伏不定。倒不是替自己擔心，我一屆新來的小仙，當時受那樣的威脅沒有退步，自然做好了一切心里準備。即便天斥之父是奉天大神，母親是王母之妹，我也是全不在乎的。只是現在見神尊如此，我很怕會波及與她。
一時默然，若因一個小小的孟于，致使四時女神受了什麼影響，此是我一千個一萬個悔不當初的。正在盤算是不是該曲眉折腰與天斥賠罪，神尊卻道︰「如此也好，我這里正有樁事須得求他，明日便親自走一趟吧
白夜很不以為然︰「他看不慣你神位早定，你看不慣他眼高于頂，如今四時府又出了這麼個事……」我最不愛看白夜嘖嘴的模樣，每回看都想過去一把扯了。神尊似也如此想，打斷她道︰「要不你去？」
白夜似笑非笑，一雙眼輕輕瞄著我︰「這不是有個現成的人在麼神尊看過來，撫掌微笑︰「那也好，就孟于吧
此是為趕鴨子上架。後來我才知道，我迷于楓林那麼個功夫，四時府已出了大事，不知是誰告的密，春夏秋冬斷袖一事，傳至玉帝耳中，那四人即刻被關押在原罪殿等候發落。
主審之人，便是天斥神將。所以我此行目的，已由單純賠罪上升至私行賄賂……
臨行時白夜交代︰卑躬屈膝不足惜，但願四人能圓滿。我固然也是這樣想的，穿了件白袍子，打算在天斥面前跪黑了回去給神尊看，但被他家小廝領著進了花園，獨自站了一個時辰，我便已心頭冒火——好歹本仙打著四時府的名號，你就是想給下馬威，也不能如此毫不遮掩吧？
我所幸信步走去，看看這大戶人家的花園子與四時府有何不同。看得多了，終于看出，果然是不同的——這滿園移步換景，怎麼處處都是果樹？凡間原有的，或者書中記載的，再或是我從沒見過的，委實算是個大果園子！
果園子里另飄了一層酒香，兩年的、五年的、十年的，甚至有百年的烈酒，又不知那一縷最飄忽的，是不是過了千年的？我嗅著這香走去，漫漫青翠里一汪清池，四角翼然的舊亭子，果有一人執壺煮酒。
那人墨青的錦袍，一根玉帶微微扎腰，一派閑散悠然。我卻看著他情不外漏的側臉，甚久才想到，這人是天斥。頃刻間我有些恍惚，為何我明明昨日才見過他，今日便好似不認識了一般？我本不是健忘的人，偏偏就是這一人……
他遠遠的看見我，卻不給我機會細想，喚我道︰「倒是不用我去請了——過來吧我捧了裝著珠璣果的錦盒，努力裝出一副奉承嘴臉，到他面前頭也不抬︰「昨日實在是小仙不知禮數，還望神君大人不記小人之過，原諒一二……」
這幾個字，實在是白夜逼著我背了半夜，連用什麼語氣語速她也管，直至神尊困的打瞌睡，才勉強放了我。故而在天斥本尊面前，我說的十分暢快，一口氣說完。
但昨夜白夜設想了他無數個反應，就是沒有現下這一種。天斥依舊煮他的酒，將一盞清酒放在我面前，水汽氤氳中一雙眉眼模糊不清，句子里卻隱約有絲笑意︰「秋日風寒，一盞溫酒，聊以暖身
實話實說，他笑的比秋風還涼，我听得只覺一陣冰涼順著後腦爬下背脊，又由背脊擴散至全身。怎一個惡寒了得？偏偏我還得壓制摔盒子走人的沖動，硬逼著自己重復︰「昨日實在是小仙不知禮數，還望神君大人不記小人之過，原諒一二……」
這也是白夜教導，若情況有變，只需重復這一句，直到天斥心煩答應我為止……這前提便是天斥毫無耐心的性格，果然才說第二遍，他已隱隱不快，收起假笑，垂著眼皮看我。
他的眼刀絲毫不比我那死了三百多年的師父差勁，我明明低著頭不去看他，卻能感覺到他若有實質的目光，全不似一個人在看另一個人，而似——一個凶獸漠然冷眼，在研究一個獵物……
待他研究夠了，我險些拔腿要跑，他終于道︰「你還有別的事吧？」和他說話果然暢快，連拐彎抹角引題的功夫都省了，我記起白夜教的下一句話︰「我家神尊說，若是神將法外開恩，稍稍寬容一下那四個不長進的……」
「呵……」這廝完全听不出重點在哪，反問我︰「你家神尊？」我亦听不出他的重點在哪，但上訴那句話再行重復又似乎不太合適，沒奈何只有默默不語，等著他的下話。
天斥取了我手中錦盒，旋身坐下，開蓋撥弄露水猶在的仙果，終于說到重點︰「那四個不成器的？春夏秋冬四位神使？」
這真是多謝您高抬貴手，不再與我說些我答不上來的話，可我這邊才松了一口氣，準備與他好好聊聊那四個不成器的，他竟又跑題千里︰「斷袖啊，果真新鮮……三界盡知，私定終身是有違天道的大罪，何況粉桃斷袖？你家神尊叫我如何法外開恩？」
我代表了四時府站在他面前，與他之間較好比是一樁買賣——我有事求他，他自去想辦法，若辦成了我便付錢，若辦不成他直接推月兌就是。可如今他一不推月兌二不答應，只要來問我︰這事我接下來的話我該怎麼做？
我若是知道該怎麼做，還用得著來求你？他這是為難我！我心下火起，沒制住性子，月兌口就道︰「那還不都在神將心中？」說完了才知後悔，這話有些直白了，換了一個小心眼的恐怕就要發火。
我僵硬住，耿著脖子等了一會，天斥倒像沒發覺我的不敬，舉杯從容，閑話一般問我︰「我心中固然有自己所想，可滿天神佛也有他們的公斷——不知孟于仙君心里又是怎麼想此事的？」
我自然想那四個全都被雷劈死！害神尊煞費苦心，害我遭這活罪！但我不能這麼說，天斥面前，不是開玩笑說氣話的地方。我得好生措辭，盡量表達得圓滿才好︰「小仙心里……覺得世間萬物順其自然，天道也不外乎自然之法，他們粉桃斷袖固然是世間罕見，但存在即為有理。退一步說的俗一些，他們自己樂意，並沒傷天害理，誰管他們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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