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番外篇
第51節春花秋實（8）
我在屋里昏昏躺了一天一夜，倒不是自怨自艾消極生死，只是身上太過勞累，加之心思不寧，睡的不踏實。正想著白夜那女人怎麼這麼好心放過我，這麼久沒來折騰？院子里一陣雞飛狗跳，這女人就自己跑進來，哭嚎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出大事了！你現在是府中唯一一個男人，怎麼還不起來！」
我被她一把拽起來，邊听她說便披了外袍，待她說完我已有些懵住——這事果然不小。
神尊跑到玉帝王母面前講理，要為四神使開月兌，正趕上天斥在場，一言不合險些出手。駕前失儀，陛下大怒，一道諭旨斷了四神仙根，欲要天雷滅頂。
神尊拽著王母撒潑打諢，又有太白求情，玉帝改判了個打落人間，受生生世世輪回之苦，永不得踏上天界一步。神尊原要就此作罷，玉帝卻不依不饒了，只等太白、命格、掌劫商議後，罰她即刻下凡歷一世劫難。
我從人間而來，知道人生一世乃是重頭到尾的新生，所有的事物均有人重新教導她。所以倒不像白夜擔心的那些，什麼「神尊不會洗衣服怎麼辦」，什麼「神尊不會做飯還不餓死」，什麼「她連草紙都不認識可怎麼活著」……
我擔心的是，白夜說，玉帝另命天斥同去給神尊保駕……他不拆神尊的台我就謝天謝地了！神尊大概還不曉得天斥的陰險，我卻是以身試法的經歷過，知道他是個怎樣的惡魔。神尊此行，必定有驚有險啊！
我這顆心簡直要操碎了，從中午想到半夜仍不能睡。又隔了幾天，等太白命格掌劫商議完，神尊即刻下凡的消息傳來，我想了三日，只有一個辦法，這法子對我來說雖有些危險，但卻是最簡潔有效的。有了計較，我心下大定，花了幾日安排手頭公事，留給白夜一個字條，扭身出府。
我走了一趟命格仙君的府邸，賠盡笑臉，套了半天的話，總算打听清楚那兩人各自的命數。主要是神尊歷劫，天斥奉命適當幫助——在我看來他就是去下絆子的。而我解他絆子的辦法，就是跟了他們下去，從旁保護神尊罷了。
我是下了決心守護神尊一生順利安康的，但凡間一遭十余年……在她十六歲那年，她命運轉盤開始旋轉之時，我因嫉妒成魔悄悄伸腿絆了某人一個跟頭……除此之外，我其實什麼也沒做。
不是我不想做，只是……
看著暗自思慕的女子由稚齡孩童積日累年成長為一個二八美人，她風采依舊，我卻覺得自己快要不是原來的樣子，我這是心魔日重。明知我與她生生世世的無緣無份，卻貪念她的生動鮮活，每日每夜把她的一絲一毫慢工雕琢的刻畫在心底。
所以我的那點暗戀心思，沒因時日流失而減淡，反倒是愈來愈甚。神尊十六歲上第二次春游，命根安排好的機緣踫撞——我便伸腿，她命中那個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摔了個跟頭，堂堂豪門王爺自覺臉上無光，一氣之下甩手回家。
我隱在花叢後頭偷笑的功夫，神尊這倒霉的女人，對「卓卓偉丈夫」天斥一見鐘情……我知道後在神尊家房梁上欲哭無淚，也是一氣之下，找到天斥頭上。
從此以後就什麼也不能做了——我當時是化作一個書生去他家的，其實也不知道見了他該說些什麼，所以傍晚時候還在大門口轉悠。
我心里有事，只顧著低頭踱步，身邊有人抓的我兩肩生疼時才抬頭。一個將軍面上全是寒霜，眼里卻神光凜凜，他身邊一個道士模樣的驚叫︰「一定是他！將軍命中帶煞，唯有這人身上的靈力可以消弭，若能時時陪在身邊，則……」則孟于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我看這將軍眼熟的緊，費神想他是誰的功夫已被人捉進府里，待綁了手腳扔在黑漆漆的錦被上時才想起來——天斥這張標志的臉孔，我怎麼就總也記不住呢？
而後的事情很是簡單，道士別的能耐沒有，畫陣卻極是厲害。他雖不知我是真仙，但看的出我靈力非凡，在我身上下了一個束縛陣，我十年都在研究破解，卻十年都是毫無辦法。有那麼幾次被天斥捉回來，險些霍弄到死，辛虧了我是真仙，才勉強保住小命。
他說那都是我自己鬧的，我若不天天想著逃離他，他不會這樣對我。可若他只是拘禁了我自由，其實我也就忍了，不會那樣死命掙扎逃命，只是——轉世為人，天斥果然是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骨子深處大概是記得我是他的獵物，抓到我第一天就按在床上，夜久寒涼，桌上一根紅燭燃的淒慘，我的心火燃的更是慘烈，他整整折騰了一夜。
之後他去邊疆投軍，帶著我折騰；他因小人誣陷死了全家被迫投敵，也帶著我折騰；他連升職領兵，與神尊大戰還是要帶著我夜夜折騰！
十年，十年對我三百年的生命不過是幾個眨眼的功夫，可我卻耗盡了生命熱情般，最後已是日日躺在床上不得動彈。一面是因仙靈消耗太甚，幾乎維持不得靈體的日常動作，偏偏天斥還夜夜索歡；一面我自己都不願承認，那時我心下時常想︰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
懼生而求死，過去曾是我最以為恥的一種人心，彼時才能通透明白，那些人心底究竟要絕望到什麼程度才會有這樣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