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番外篇
第52節春花秋實（9）
曾有一日，天斥一夜風流滿意而去，我這心思卻重到已非不清身在何處，只恨不得即刻自行撞到桌角尋死，看著尖尖的稜角發了半天呆才想起——撞上其實也死不了，我這是真仙之體，現在身在人間，除了疼痛流血，估計就算腦袋撞出個大洞，想入地獄也是沒門。
此可見我當時已經瘋了，但大略是孟于這人承受能力還是很強的，所以沒瘋徹底。天要黑時，院子里傳來一陣吵嚷，雞飛狗跳的全不似往日安寧，有個大嗓門喊︰「將軍吩咐了這里必須嚴密把守不得有誤！敵軍里那個長得像女人似的娘娘腔叫什麼來著？他女乃女乃的專會偷襲，防不勝防！」
又一個答︰「叫什麼雲清靈！真是羅剎轉世……」
我腦子有些恍惚，隱約記得十年前我偷偷下凡是為了一個什麼緣由，只是十年磨難，把我的銳氣磨光，也把我的目的磨滅。現在才慢慢記起——此時在對面軍鎮中的雲清靈，不是什麼羅剎轉世，她是女扮男裝投軍效力，專門與天斥做對的，天界四時府的四季神尊轉世。
那個影子驀然間跳現在眼前，印象里清麗颯然的佳容模模糊糊，唯有一個背影，卻也極是陌生了。我的腦子里又有些恍然，十年而已，孟于竟能將滿心愛戀的女子，忘得這樣徹底。
反倒是那個一開始就記不住，相逢時又折磨摧殘我的男人……即使他的相貌我依舊隔日就忘，但他這個人，卻似一片烙印，如燒如炙的印在我心底，時時提醒我他的存在。
想忘？用刀剜了也是一片血腥刺痛，叫人如何再敢忘了他？我默默笑出了聲，此是自嘲罷了，實在沒什麼特殊意義。
院子里慢慢安靜下來，有小廝喂了我兩口稀粥，實難下咽，我盡數吐了。小廝伺候了我兩年，早已習慣，默默收拾了就走。半夜里天斥還沒回來，此事很少見，可以猜測今日一戰他必定要耗費不少心思。
我忽然有了些精神，爬起來穿了衣架子上的外袍，默默等了一會，凝聚些氣力，試著穿牆。其實是近日才發現，畢竟年深日久，當年那道士在我身上結的法陣有些松動了，我雖還是受制，但已有些余地。
穿牆可以，隱遁卻不行，好在幾十個兵卒防外不防里，我雖拖著個病體，但到底仙家靈巧，穿出院牆緊跑幾步便離了他們的視線。只是這幾步跑的……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因我近年臥床不起，所以屋子里的衣服都是擺設，輕且薄，絲毫抵不得冷風。偏偏彼時已是一年之秋，半夜霜露清寒難忍，我跑那幾步又出了一層虛汗，薄衣全貼在身上，隔了一會就已陰寒入骨。
走出五里路途，便有戰場殺歌——兵戈交接，人馬嘶鳴，鑼鼓相和，一聲催一聲聲聲震天，一陣趕一陣陣陣刺心。這些聲音傳進我耳中時，我已支撐不住，跌了個跟頭，掙扎幾下只翻個身而已，我委實沒了力氣，唯有靠棵樹坐著喘息。
我當年害神尊的命定之人跌跟頭，他失顏面甩袖離去，從此神尊命盤大變。如今我僅僅是心血來潮想見她一面，卻也是因跌了個跟頭而爬不起來……
這真是報應不爽！那一時，從前過往的種種情景都被這一個跟頭勾起，一一在我眼前連環而過。畫面里有一個痴心的傻冒，由一幅畫而愛上一個神女，從此「此恨綿綿無絕期」。故事中間另有一個神將，把這傻冒當作床上工具，任意凌辱從不客氣。
最後只看見那傻冒痴痴呆呆看著神女遠去，伸出手徒勞無獲的想捉住什麼，卻是兩手空空。又有另一雙手裹住傻冒的，仿似仔仔細細的模索包容，情意綿綿。
靈識不受控制，一早月兌離了我，自由自在回憶的竟是十年間的日日夜夜。其實那男子經歷過很多事情，對一個凡人而言，他的一生不可謂不坎坷，死里逃生食不果月復，但無論如何他都一意孤行帶我到任何地方。
曾有一段日子，他唯有一件秋衣，卻裹在我的身上；他唯有一個干餅，卻送進我的嘴里；他什麼都沒有，卻抱著我在深秋的夜里取暖——因怕被人發現，他實在不敢取火。那一夜我發燒昏沉，隱約听見什麼人說話︰「我不怕被抓受死，只怕孟于受辱……」一聲輕笑宛如鴻毛︰「你不知道你長成了什麼樣子呢……」
可是，他就是一萬個好，那和我有什麼關系？能抵消他折辱我的罪惡麼？！
耳邊忽然就響起某次天斥縱欲失神時，肺腑里振動︰「……孟于……」當時只以為這樣真心實意，動心動情的輕喚是我耳鳴錯听。即便我當時也意亂情迷回應了他什麼，那亦是**所至，與本心無關。
但此時此刻我心里再明白不過，正在在我對那神女死心的一瞬過後，有個男人所有的好一頁一頁忽飛而來，最後那一聲「孟于」一遍一遍回響不止，滿滿的竟全是如有實質的痴痴纏綿！它刺的我頭腦將炸，震得我心肺欲裂！
難道我這是……
可這又是為什麼……
人間早有俗話——犯賤，是沒救的惡疾！本仙一向識時務，即便遇上這樣的滅頂巨變也猶自鎮定了一會，其實是十分不甘的想︰我堂堂男兒，因何就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何況他還……
我神識內海里傳出一陣顫抖，少時就傳遍全身，幾乎要使骨肉月兌離般，抖動愈演愈甚。恍惚又想起春夏秋冬那四個損友，斷袖一病，真是比瘟疫還駭人听聞呢，可笑之極。
想笑便笑。到最後，我身上的一點力氣全用來哈哈大笑，我自覺聲嘶力竭笑的暢快，其實在這戰場邊緣，這點聲響全淹沒在殺氣彌漫血光凜冽的大背景里。
笑夠了那一刻，我仿佛將死之人回光返照，竟一躍而起，直奔向戰場。邊緣處，隔著風影重重就看見那男裝的女子，銀甲崢嶸，風姿驚世。
這麗影，真的與我絕世無緣了……
我看的入神，全沒注意自己邁開步子搖搖晃晃走去，血雨腥風千軍萬馬，其中唯獨一個我薄衣蕭索。行行復行行，竟也每一個人拿刀砍我，我自是不知後來野史中說︰
「……有地仙顯聖……青衫磊落，肅然哀百姓之傷；風姿蕭寂，悲然憫世人之愚……步履所至，兵卒不爭，伏拜慕仙；衣袂所及，風雨悉寧，花開朝聖……」
真是哭笑不得，當時的真實情景其實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心底大概只是想再走近些，最後看一眼那女子。只是後來身後有人大喝震天，驚我回神——天斥滿臉是血，憤怒到雙眼通紅，這樣子頗為好玩。
他身邊另有一人，彎弓搭箭，我沿著他箭頭所指看去，像是神尊的方向。我腦子里忽然就冒出一個想法︰若雲清靈被射死了，不知天斥能不能回天上去？若他回去了，又不知能不能連著把我也帶回去？
沒成想，一念所至，那人長箭離弓，激得天斥陣中弓箭齊發。對面那銀甲先鋒正遭十余人圍攻，應接不暇，竟活生生的……被流失射死……
過去怎麼從沒發現我有這等非凡能力——惡念所至，無有不成！
——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往下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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