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番外篇
第60節春花秋實（17）
天斥感覺得到我渾身亂顫，雙臂勒緊，山一般的身軀隔絕了漫天戾風，我只能听到他胸膛振動︰「孟于，快到了，快到了
其實自從他帶了四十天兵捉拿神尊而去，我便只在玉帝大宴眾仙，慶賀儆尤神君蹬仙那日，他在門口攔我，我未曾搭理他，之後只遠遠的看見過他一眼。當時他正和幾個仙家把酒，嘴角擒一抹陰沉，偶爾一笑，我只覺得帶著無比的嘲弄。
我中邪般一心想︰他必定是在和人一起嘲笑我！在我家門前辱我不過癮，又跑到所有人面前細細訴述他究竟有多厲害，孟于又究竟有多！
若不是後來神尊叫我，我不能再想下去，我便幾乎快被自己慪死！現在回想，我那日的心情與現在何其相似？都是懷了一腔羞火怒火無處發泄，當初無人能救我，可如今，他叫我名字的一瞬……
他懷里的溫熱仿佛透過我的皮囊，直抵神識內海，絲絲縷縷滅了靈魂深處的熊熊大火，憑空的一陣安然漫上心頭，讓我猝不及防全然安靜下來！
我其實很清醒，但這突如其來的輕松安逸，致使我的腦子遲鈍了不只半拍，他放開我的時候，猶自愣愣抓著他的衣襟。大略是數日驚怒羞憤，郁郁近死，太多的苦悶居然在一時之間被這懷抱安撫，即便理智上不情不願，但又實在貪戀這點溫暖安慰，故而下意識的縱容了自己親近于他。若不是孫猴子杰杰怪笑大喊︰「丫頭！這只九頭鳥吃了你男人！」我大略仍不知道已到浮沉山。
過去一千余年中，因一些瑣事我曾到過浮沉山，記得是一座飄浮的空中山脈，四季變換一如人間奇偉名山，縱觀時瑰麗浩大，細看處精致迤邐。
只是如今，山已寸寸崩碎，化作無數石雨，被狂風卷起橫飛滿天。
天地間遠遠便傳來一陣陣淒厲鳴叫，分辨不清是什麼，只讓人兩耳刺痛，牽連得心神也不能安定。我私心里雖不願承認，但我仙根損壞，法力微弱卻是不爭的事實，天斥結界護身，連我也被他護在內，便只好默默承了他這恩德。
但此時的浮沉山方圓千里都是靈氣大亂，厲風橫飛如刀如劍的時候，即便是有他護我，我亦是有些承受不住的。勉強往下看，情景太過混亂，半空一個形似蠶蛹的龐**陣不動不搖穩穩懸著。
滿天的飛砂走石里，偌大一個身影，生著九顆鳳頭一對羽翼，正中一顆頭彼時正鳳喙大張，遠處飛來一道劈天般的白芒，直落入其中。
那妖物吞了白芒後，平白無故的，剎那間憑空涌出無盡的黑煙，連那顆大蠶蛹也不見了分毫影子。萬里月華照亮無盡河山，卻獨獨那一團墨煙彌漫不散，仿佛一個巨大而無形的惡魔擒住了什麼獵物，含在月復中漸漸消化。
這黑暗遮住一切之前的一閃，我看見地上有一人，白衣染塵，更染了無數鮮紅，呆呆傻傻目送那道白光歸去。她仿佛極是鎮靜，我卻知她一向如此，心念崩潰時，只有痴傻。
她在我的心里曾是一個極特殊的存在，為了她觸犯天條擅自下凡的事我也做過，即使如今……但照顧她保護她這心思，已根深蒂固成了我人生的信念之一。
我見不得她傷她痛，很想奔向她擋在她的眼前，遮住那些她不願看見的事物。我一心一念都想沖過去，但奈何……我眼前也有一人擋住了我不願看見的……
其實我眼中一片模糊，是看不見他的臉的，但我就是知道——天斥其人，正面無血色，定定盯著我，他目光中的哀傷、祈求，乃至茫茫絕望中的一絲希望，都如黑色火焰一般，燒的我混沌異常，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觀凡台前，他牽著夢三小姐走了那次，我其實也在旁偷听的，而且听的一清二楚——
那女子當真氣的渾身亂顫︰「你怎麼對得起他！你怎麼對得起他！我和你光 女圭女圭一起長大，怎麼就從來不知你原來是……是這麼個東西！」天斥一言不發，她繼續低聲斥︰「紫霞對你的心思你難道一點不知？喝多了酒怎麼還敢靠近她！」
天斥咬牙︰「她穿了一件藍衣，和，和他太像……我，我……」他竟也有口拙磕巴的時候，嘖嘖，這麼多年我竟全然不知。
夢三小姐怒火上臉，幾乎要踹人︰「幸虧最後……沒用的東西！我看你怎麼去解釋！」
天斥沒了耐性，亦怒︰「我不解釋！他根本就什麼也不听我的！認準了我欺負他侮辱他，我解釋什麼！」
夢三小姐一把扯了他就走︰「不解釋？不解釋你要鬧到什麼時候？別不好意思，再難看的事你也做出來了，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當時他們兩人只是吵架，說的話打啞謎似的我沒听懂，事後也沒心思去探究，听完就忘罷了。
但現在，我腦子里忽然就有什麼被他眼中的火燒得破裂，不痛，只在縫隙間竄出無數塵封的東西。再次幻听見那兩人的對話，幡然悟出了什麼……
我自混亂我的，偏偏他抖著爪子捧我的臉，听著是勸，其實哀求似的︰「孟于，危險啊……」
神海深處有個聲音似不屬我，又似是千年前因跌了一個跟頭，恍然想清楚一切時的我，它無奈已極，卻很是平靜的說道︰「……他其實還在那里……雖千萬人，吾往矣……」
（貌似徹底傳說中的別扭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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