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番外篇
第61節春花秋實（18）
猴子看熱鬧看得盡職盡責，那一團黑雲遮住他的雙眼他是很不樂意的，動用法力驅魔去邪，黑暗消散看見一個恍如瘋子的人影，一躍而起直往怪鳥撲去。
齊天大聖的棍子打下去，不死也要廢了半條命，他打了那瘋子之時，我已飛了一半的魂魄幾乎全飛沒了。奔過去扶起神尊見她仍能破口大罵，此可見儆尤神君給了她多大的刺激，挨了金箍棒竟依舊毫不在乎。
我以為她除了激動一些並沒什麼大礙，萬萬沒想到那孫猴子一句︰「這鬼東西碧血變紅，想必是已經消化了盤古血脈神尊身上氣息全滯，低頭慘笑的功夫，她身上忽然迸出六色光華，纏綿糾結委實壯觀。
這琉璃光雖好看，但其實不是什麼好兆頭，我看的分明，兩魂四魄留戀她的靈體，奈何她不願配合，那竟是要紛紛離體！
儆尤仙君喂了九頭鳥，一向逍遙淡泊的神尊居然片刻間癲狂至廝……
我心中無奈，嘆了一聲。
我本是凡人，成仙蹊蹺，故而我與天界的任何一人都是不同的——我這是身子是肉身，他們是靈體。
人為萬物之長，肉身連血帶骨，雖脆弱易傷，但其實很多方面都強于靈體。比如……三魂七魄這種東西對血肉的留戀，是神尊、天斥他們這些生而就是靈體的上神所不能知曉的。
我當年不過是用慣了自己的皮囊，有了感情不願費精神再煉什麼靈體，故而一直用到現在，萬沒想到最後……竟是為了這個用途準備的……
天斥以外力定住神尊的兩魂四魄，其實都是徒勞，說明白些就是盡盡人事罷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浴風而立，雖挺拔，卻格外孤單，萬千霞光里只有他一人……還有一條隱約的影子印在他身上，是我的。
我有那麼一時遲疑，若不出意料，我下一刻要做的事，大概會將他推到更孤寂的所在。以他的性格，不恨到把我捉回去再往死里折磨個三千年，是不會罷休的。
我失聲笑。只是，從此以後，他再沒機會了。
我固然是成仙已久，但從沒做過這種嘗試，所以第一次把自己肉身生生毀成一灘血沫的時候……痛……
但這痛雖深入骨髓，卻還是我可以忍受的，然而他回頭看我時，剎那間紅了雙眼，溢出了無窮無盡的深刻絕望——如萬千芒刺直刺入我的靈魂，窒的我不能呼吸。
天斥……天斥……
我孟于一生與世無爭與人無緣，輕輕淡淡平穩度日，蹬仙之後有自己心儀之人，有自己向往的生活。偏偏遇見你一個孽障，原是該恨你入骨，卻又自甘犯賤把心都丟給了你。
人間十年那是第一次，你我擦肩而過，留下的不過是往後一千年的糾纏不清。今次已是第二回，卻不想……竟是這般結果。
果然違拗了天道，活該我區區孟于倒霉受死，活該你堂堂天斥怒火滔天！
我知自己下一刻很有可能忍受不住要後悔，要停手，故而需得速戰速決，只能對他不聞不問——神尊這人，即使她已不是我心中最特殊的那個，她也是最重要的那個，她是我上司是我的朋友，更是我曾經的夢。
我已無顏妄自稱為頂天立地的男兒，但畢竟一身傲骨猶存三分，這已是唯有的一點點安慰，我很想最後保護一次這個一生也不能實現的夢想……
四季神雖平日懶散成性，但其實是天界少有的愛書之人，四時府藏書浩如煙海。我有一日在書海的塵埃角落見一本舊書，書頁里夾著一張黃紙——凡人一身血肉精髓，畫此法陣，可定一切將散之魂，無有不利。
當時不過是好奇，記得深刻……此可見世間一切事，早有定數，一因必有一果，絕無平白無故的事。
我仙根不穩，此刻又沒了肉身寄托，強使法力用滿天血雨碎肉在神尊腳下畫下法陣，便幾乎沒有余力自保。孫猴子大戰上古妖獸，掀起四野颶風，攪動天地靈氣，一陣一陣的氣浪夾帶著或正或邪的罡風，直割得我仙靈欲散。
其實是該散了的，只不過我還有一絲執念，很想再看看天斥的臉孔，即便已沒有了來世，但若最後一刻我仍記不住他的樣子，被他知道了，一定會咬碎了一口白牙。
他平生最恨有人輕易忘了他，尤其那個人是我，當年若不是這個原因，天下萬千人，怎會獨獨找上我？仿佛看見當年，我明明藥迷亂卻一心掙扎，他明明僵硬臉孔卻滿眼著急……
我笑自己無知無覺，又笑他別扭痴傻。只是這一笑，不知天斥明白與否？
我怨過他為人霸道，恨過他手段無恥，可是天斥，事到如今，我真的只願能看清他的模樣，把他一筆一劃刻畫進眼眸中，烙印在神識內海。
僅以此念，了結這千年愛恨……
許是我平生少有執著，這又是最後一個大願，老天有感格外開恩，原已光影斑駁的雙眼，漸漸退了濃霧，消了薄翳。看清他那一刻，他眉眼狠厲鼻唇猙獰，我卻看著很是熟悉，依稀分辨出往日的樣子，印象里的形影與眼前這人分毫不差。我忽又恍然——我又何必非要看他一眼呢？這不是已記得這樣清晰了麼？
我眼看見他怒發沖冠，執戟向天，呼嘯如驟。懵懵著想，他一桿斥天戟可攪亂天地陰陽，向來鮮少動用，此時拿出來……這是要做什麼？
奈何仙靈終于散盡，再也問不出了……
——（受不了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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