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羽有些怔忪,微微失了神,她此前知曉風間離在等候侯府眾人。
可是,被紫羅蘭攔住步伐,至現今已過去多時,她認為劉管家早已扶著風間離回了營帳,卻原來他還在此處。
他的這句話,也恰好堵住了顏楚的後招。
不論,起初顏楚想說些什麼,這句話恰當的流露出,東陵太子剛到大秦,就引起了慌亂,撞到了行人。
而顏楚若還想將他受傷之事,歸于君羽身上,也是不能了。
他也明確的表示出,當今納蘭帝已經派人查問過此事,得出的結論便是,東陵太子自行此事,引起被傷後果,怨不得他人。
這一句話堵住了顏楚會質疑她的可能性,也堵住了顏楚的後招,若是在一味針對侯府下人,便是刻意刁難,借機找茬了,而他此次來大秦,是為納蘭帝賀壽的,主次因果他定會分清。
隱隱,君羽只覺那方顏楚的神色驟然起伏,卻只是一瞬,他嘴角又勾起放肆的弧度,朗聲開口︰「卻是蘭兒認錯了人,這兩位小哥,爺也是今日剛剛得見,特別兩位神韻氣度,完全不似僕奴,你二位如此驍勇,你主子知道嗎?」
她攤攤手,抱住拳頭,禮節性的多謝了顏楚那廝的夸贊,心下卻微微鄙視,那日下手為何不在重些?竟然讓他記住了她所說的話,用在當下,來調侃她與阿九二人。
阿九立在身旁,听罷沒有絲毫反應,直接無視那廝。
旋即,顏楚放開懷中黃衫少女,拽起紫羅蘭衣袖,微一用力,將她拉近胸膛,身軀緊貼,薄唇微啟,附到女子耳側,似乎輕輕訴說了什麼,女子咯咯嬌笑出聲。
趁此時機,他們這些外人也不好打擾,君羽象征性的告了退。
轉身,跨步的瞬間,低沉的嗓音隨風流轉,傳入了顏楚耳間,「太子殿下,您如此偽裝,您家里人知道嗎?」
懷里的紫羅蘭抬起縮在顏楚胸前的頭,細細辨听那抹低語,卻只听到了太子兩字而已。
顏楚站在綠樹青草微風影里,紅衣愈發濃烈鮮活,四周地面偶有一抹彩色,卻是獵場野花灼灼開放,環繞紅影之間,淺淺碧意映襯他眉眼半蹙,眸色飄忽。
天色漸漸沉幽,隱約可見各色人影自帷帳而出,正為晚間的篝火晚宴做著全面準備,林間起了淡淡薄霧,四周樹木被籠罩在一片旖旎之色間,似被揭露的仙境,而他們這些外人不經意闖入。
到了侯府的主帳前,僕人四下散開,一些回了各自營帳,大多數埋首開始準備炭爐。
「君羽!」前方縴瘦的人影剛剛撩開大帳門前的簾布,跨進的步子頓了頓,一抹薄涼嗓音低低響起。
而後那人就徑自進了帳內,身後君羽定住離開的步子,知曉這位爺的意思是,叫她留下,估計有事吩咐。
阿九跟著眾人身後回了侯府下人專屬的帳子。
見此,她當下也不遲疑,側過身就鑽進了侯府主帳。
在剛剛跨進的瞬間,營帳門簾被挑起,四個青衣漢子捧著炭爐魚貫而入,給坐在帳內臨時座椅後的風間離施了禮,爾後,各自走到營帳四角,將炭爐放置在地。
風間離體弱,畏寒,而今更有加重趨勢,所有帳內配備炭爐是很必要的。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之時,若將炭爐放置在他身側,難免會因天氣漸漸干燥,感覺氣悶,而若置于營帳四周,不僅可以保持帳內的溫度,更可以防止變幻性忽冷忽熱,引發身體其他不適。
那幾人將炭爐小心翼翼放好後,又鞠了一禮,退去大帳。
劉管家取來披風,急切的將它披在風間離身後,而後自大帳內,角落處的一口箱子中,取出一枚瓷瓶。
瓷瓶剔透晶瑩,瓶口用錦帛仔細塞緊,光滑異常,只是那樣一小瓶,劉管家卻仔仔細細捧著,踱著細步,小心到了風間離身側。
隨即,他似乎猛然記起什麼,面向大帳門口的方向,瞥了眼剛剛進來的君羽。
他隱約察覺風間離周身空氣不在平穩,輕輕波動起來。
如此,他也不在避諱,將瓷瓶放置在身旁桌上,倒了一杯溫熱的水,遞到風間離手掌中。
君羽剛剛跨進帳子,抬眸瞥了眼四周,大帳各角均置了一方炭爐,因著天色漸暗的緣故,隱隱有火光映在帳角的帷布上,飄忽悠長。
帳子左側被放置了一方軟榻,榻上一水的白色錦被鋪褥,一襲雪白的狐裘被松散攤在上方,毛色滑膩,整個鋪開,似波瀾平穩的華美緞子。
隱隱她似乎察覺,這榻上狐裘大氅便是被她血跡染上的那件,而風間離似乎昨夜,便是躺在這狐裘之上枕眠。
她當下憋開視線,看來風間離經過那次刺殺事件後,對她不在那般防備,既然他給了君羽在大秦安定的生活,小胖子等人也在侯府過得不錯,那她便勉為其難,收下風間離這些人情。
當即,她也注意到了劉管家避諱之色,看來他手中那枚瓷瓶,便是平日里風間離所食藥丸。
似他那般寶貴,小心相護,若猜測不錯,便是自小醫治風間離那位神醫所開了。
听說風間離自小就出府醫治,君羽來到這異世那一天,他剛剛歸來。
調養了這麼多年,這體弱之癥還未根除,看來即便有神醫診治,他這听說是自胎里帶的病癥,卻是無法治愈了。
桌後,風間離接過劉管家遞來的水杯,自瓷瓶內倒出一粒藥丸,就著溫水吞服了下去。
隨即,劉管家躬身退到一側,將瓷瓶重新放置在角落處的那口箱子內,君羽這時方才注意到,角落里還有一口箱子,古樸雕紋從箱底蔓延之蓋頂,被劉管家輕緩抬起,將手中物什擱置進去。
看來這口箱子里便是裝著風間離平日所用物件了。
做完上述事情後,劉管家便轉身走出了帳子,君羽心下思慮,不知風間離這廝叫她來所為何事。
善于偽裝這事難不倒她,她微微斂下思緒,低頭想數數地上螞蟻。
卻怎料並不是,如她所想那般,看到的並不是,如帳外場地上的沙土,地面上平整的鋪散著紅色地毯,遮蓋住了所有的塵沙,踩在毯上柔軟舒適,仿若蒙古的暖帳,在這片蒼涼薄霧中,遮蔽了所有潛在的辛寒。
君羽看著地面,卻沒有思慮那樣深幽的想法,她僅僅在慶幸,以風間離對白色的喜好,竟然未使用白色地毯,實在是所有,可能進入他帳內之人的福氣了。
她卻不知,帳內某人猛然抬起的眸子,望見站立在中央的她,正低頭凝著那紅色地毯時,心下微斂,暗暗思量,為何自己沒用白色?
轉開視線,眼角恰好觸及帳門,他忽然察覺君羽後背的位置正對門口,有風從掩住的布簾縫隙間吹進,微微有些寒涼。
君羽這邊,見沒有螞蟻可數,她只好轉而求其次,數起地毯上稜線,這時,她只覺帳內一直沒出聲的某人,輕輕咳了兩聲,有一抹清澈寧靜的嗓音傳來。
「站過來些!」某人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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