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哲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沒有像早上送他過去的那年輕的小伙子說的那樣，等完事兒了打電話過去讓他接，而是自己和鐵柱邊走邊聊天，慢慢腿著回來了，發了個短信跟他說不用等了倒是真的。
劇組晚上給包的盒飯味道實在不怎麼樣，群演和那些明星的自然不相同，幾乎沒有看到什麼葷腥。
當然，能給包已經不錯了，實在是不能夠再強求什麼。張明哲明白這個道理，倒也沒有多埋怨。只是這個時候，張明哲還真隱隱地感覺到了有些餓，所以準備下廚給自己弄碗面條吃。
趙子清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張明哲含著筷子等鍋里的方便面煮好，水泡咕嘟咕嘟地翻騰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廉價但能勾人食欲的作料味。兜里的手機開始震動的時候，張明哲還因為太過專注沒有發現，等鈴聲大了起來，他才手慌腳忙地從兜里掏出手機來。
「喂。」張明哲的聲音里明顯帶著疲倦的意味。
趙子清本來以為張明哲接通電話之後，多多少少會有些抱怨之詞，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能這麼平靜。
「今天覺得怎麼樣？」趙子清明知故問。
今天片場里發生的事情都給當成笑談傳得滿天飛了，趙子清突然覺得有些後悔，不應該就這麼放手讓張明哲自己去拼搏，可是要想著他往後能夠個好的發展，接地氣是絕對不可避免的一步。
「還行，就是累點。錢不多，我問了群演，差不多都是這個價。」
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听到這樣一個中規中矩到不正常的回答，趙子清本以為張明哲就是在片場隱忍不發，至少回來他這里抱怨幾句，或者說對著他大喊大叫幾聲，可是人愣是當沒有了這一回事，這樣的反應實在是讓趙子清有些模不著頭腦了。
他想開口問問，又覺得有些突兀，所以就安靜了下來。
熄火，關煤氣，張明哲一只手干著活覺得挺不方便，又不想面在湯里泡爛了，所以張明哲對著電話里的人說︰「趙哥，請等一下。♀」
趙子清听著話筒那端傳來不清晰的嘈雜聲，過了沒一會兒，張明哲又接起了電話。
「在干什麼？」趙子清也沒有多好奇，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樣，隨口問問。
張明哲這個時候才覺得今天自己的情緒從片場開始就一直有些不對勁，太過隱忍了，根本不像他，于是故作抱怨地笑著開口說︰「劇組的盒飯不是人吃的，所以只能回家自己犒勞犒勞自己了。////」
「哦？怎麼犒勞？」
「方便面，加了個雞蛋進去。」
「那種東西少吃……」說完之後，趙子清都覺得這樣的對話不應該發生在自己和張明哲之間，突然的停頓讓這個電話的氣氛陡然變得尷尬起來。
「以後我賺了錢二八分吧，自己留下一點當生活費，其余的開個戶頭存起來，放在你那里。」
趙子清應了一聲，然後就沒有聲音了，張明哲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繼續自顧自地說︰「不過群演的收入可能不是很高，一個月下來想要賺很多似乎不可能，當然，興許是我沒有找到訣竅，明天過去問問柱子哥……」
「柱子哥？」趙子清反問。
「今天剛認識的一個朋友。」張明哲解釋道，「當群演有五六年了，對這些東西都熟。」
「你還是……」不知道趙子清本來是準備說什麼話的，途中一改，繼續說了下去，「多接觸一些人，對你沒壞處。」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張明哲說著呼哧呼哧地吃了一大口面，電話那端的趙子清對著鋪滿了桌子的策劃，無奈地听著對方吃得那麼香的聲音，只能招了招手把自己的助理喊了進來，然後讓她出去給自己叫些外賣上來。
一只手吃面實在是有些不方便，瞧著趙子清沒有說話的意思，卻又遲遲不掛電話，張明哲還好奇對方是不是真的有在听。
「趙哥，要是沒有什麼事情，那我就先掛了？」
趙子清盯著策劃擰起了眉頭，完全忘記了自己還在和張明哲打電話，突然電話聲筒里傳來這麼一句聲音，他還小小的驚詫了一下。
「好的。」
張明哲直到掛斷電話也沒明白趙子清這個電話的意義何在，不過這也不是他關心的事情就是了。
「趙哥，你的外賣。」助理把袋子放在了被趙子清隨手收拾出來的空地上，
趙子清頭也沒抬地在紙上圈畫著什麼，助理看著他這副工作狂人的態勢，搖了搖頭，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了口︰「今天你都看了一天了，這策劃案就這麼讓你上心？」
「嗯？」
趙子清抬頭看了眼還沒有出去的助理，隨後把視線定格在了外賣上，于是放下筆，抻了抻懶腰，把外賣的袋子拿到自己的面前。
「趙哥，我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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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陽光美型男受歡迎。」
「要的不是現在的歡迎。」趙子清明顯脾氣上來了，「如果想要持續走紅，必須得有著吸引觀眾眼球的東西在這里擺著。」
助理撇了撇嘴說︰「能夠吸引眼球的，除了長相就只有緋聞了。」
被噎住了的趙子清本來想著說出點事實依據反駁反駁她的，可是一想起娛樂圈當今現狀，也只有扶額扼腕的份。
正能量不是沒有，少，實在是太少了。
「不行，不能再讓他接偶像劇了。」趙子清堅決反對這樣的策劃。
「趙哥，這麼一說，他不是只能被推到奸角的戲份上去了，關鍵是，他那人……有這個本事嗎？不是戲骨，想要演好一個奸角，可不是件容易事，弄不好，還得砸里頭」
趙子清皺著眉好好地思考了一會兒，又是搖頭，「不行，頭一遭，還得讓他拍一部正面形象示人的，不管是男一男二，甚至男三都好，得給他正正形象，之前都是在拍偶像劇，要是這一次接的還是偶像劇，觀眾審美疲勞，他完全就沒有活路了。」
「不是我說，趙哥，你手底下可有不少的藝人呢，這個年代，又不是說非得仰仗著某一個人的鼻息才能生存下來。」助理看了看趙子清的臉色，語音減緩，「何必呢？」
「試試吧。」趙子清含糊不明地應了一聲。
助理听到這話，實在是無言以對，只能聳聳肩，從外賣袋子里拿了塊炸雞出來，邊吃邊出了辦公室。
趙子清放下食物，把椅子轉了過去，面對著外頭霓虹燈閃耀的城市，他頭一次生出這樣的迷茫，該不該繼續下去？到底幫不幫？如果他還一直這幅朽木不可雕的模樣怎麼辦？
現在想這些問題除了給自己徒增煩惱之外，還真是一起積極的作用不起，趙子清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好讓困意消散。
從張明哲躺在醫院的那一天起，他就開始策劃，該怎麼讓張明哲用一種全新的姿態回歸娛樂圈。張明哲在他手下這麼多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者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還是知根知底的。
張明哲離不了鎂光燈，他整個人就是一只花孔雀，恨不得世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能黏在他的身上，所以重回娛樂圈這件事情，幾乎是板上釘釘的。
可是誰都不成想，事情突然出現了變故——張明哲變了，變得脾氣溫和，卻更讓人難以捉模了。要說以前的張明哲在趙子清眼里頭是個玻璃瓶子，現在的張明哲在趙子清眼楮里就是一個瓷瓶子。
看不清底，模不著深淺，讓人覺得不安心。
張明哲開始把自己的情緒藏在心里邊兒了，這也不知道該說是件好事還是是件壞事，至少，在這個沒有秘密都能給你制造出秘密的娛樂圈，自己的嘴巴緊實一點兒，總是沒錯的。
可是連帶著對自己都這麼緊實，實在是有些不應該。藝人和經紀人，說白了，就是狼狽為奸的代名詞，兩個人得相互依存，你好我才能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現在張明哲被他安排著過不了好日子，成天跟著一群業余演員面朝黃土背朝天，操著賣白粉的心收著種白菜的錢，用一種完全放任自流的方式讓他自己模索，這演戲究竟該怎麼演，這人又該怎麼做。
趙子清完全不知道等他去驗收的時候，會收回個什麼東西來。是歪瓜裂棗，還是累實碩果，就是閱人無數的趙子清這會兒也說不準。
張明哲是一個變數，一個讓他覺得隱隱有些期待的變數，多少年了，趙子清沒有再發現給他這樣感覺的人。
「再看看吧。」趙子清沒頭沒腦地蹦出這麼句話來，也不知道這話究竟是用來安慰自己還是干嘛的。
張明哲吃完了泡面，把碗和鍋都洗干淨了，匆匆洗了個澡就窩到床上去了，窗戶在頭頂的位置，他一仰頭就能看到星星。
城市里的光污染讓他很久沒有留意頭頂上的天空究竟是一副什麼模樣了，這個時候心血來潮突然看看，也著實看不清個什麼東西。到底是樓層太低了，還能感覺到街燈投射進房間的明亮。
張明哲盯著盯著，突然覺得有些困倦，他又往下縮了縮，側著身體閉上了眼楮。腦子里想著從一百塊里邊兒分出來的二十，這一個星期能不能過下去，要是吃得省點兒，能不能多攢點兒錢。
好像這樣的日子，在過去什麼時候自己也經歷過，可是……想不起來了，意識慢慢模糊，張明哲在睡夢中恍惚的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張明哲，從來就不曾是鄭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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