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經過去了三天,張明哲還是沒有從那通電話中緩過神來。
除了已經安排好的拍攝任務,趙子清根本無法給張明哲安排任何別的工作,陳平也因為張明哲的狀態三番兩次在片場大發脾氣,一怒之下直接把人趕了回來,還放出話來,說張明哲要是這樣下去,干脆不用繼續參演這個作品了。
要是擱原來,張明哲絕對是不能夠一句話不辯駁任由著陳平這麼發脾氣,畢竟他在這部戲里是下了大功夫的。可是現在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飄忽的狀態之中,對外界的應激反應降到了最低,每天花在發呆上的時間是最多的,別說陳平,就是趙子清看著他這幅模樣都來氣。
趙子清自然是不能夠讓張明哲繼續這樣下去的,先不說這對張明哲的工作有多大的影響,就是他好不容易振作起來這會兒因為這麼一通電話重新頹了下去,也完全不值當。可每當他問起那通電話的時候,張明哲卻又再三緘默,不論趙子清怎麼勸他他就是不肯說自己究竟為什麼當時會失態成這個樣子。
草草結束的電台廣播再一次把張明哲推向了風口浪尖,自然,完全弄不清楚事情經過卻隨大流出來抹黑他的人站了絕大多數,現在的過去的,只要是和張明哲扯上了一丁點兒關系的負面新聞,都被翻了出來。
本來以張明哲現在的身價,根本鬧不出來這麼大的新聞,可關鍵是他這會兒正在陳平的劇組里拍攝,陳平向來是不喜歡在拍攝期間讓演員爆出什麼丑聞的,不少人認為這是張明哲在為還未拍攝完成的電視劇《正道》炒作,也有人說陳平江郎才盡才用這樣的手法吸引眾人的眼球,陳平在業界的口碑不錯,這樣的言論自然並不為多數人接受,在這件事情發生的第二天陳平就站出來否認了這種說法。
博眼球的帽子被狠狠地扣在了張明哲的頭上,還沒有完全從之前解約的負面新聞完全解月兌出來的張明哲再一次成為眾矢之的。
「現在沒有公司站出來幫你洗清這次的負面新聞,你準備怎麼辦?」趙子清問道,「你不可能因為這麼一通電話就放下手頭的工作,就算別人不清楚這里頭到底是有什麼□,可是你該和我說說。」
張明哲盤腿坐在床上,無神地看著對面的牆壁,他好像根本沒有听到趙子清的話一樣。這樣的情況在這三天非常的常見,要說原來張明哲耍橫撒潑他有辦法能制住,這樣的張明哲他還真就沒有什麼辦法了。
「張明哲!」趙子清逼近了張明哲,他的臉幾乎要貼上張明哲的臉了,「我是在幫你,你想想,現在除了我,誰還願意這樣為你東奔西跑,為你站出來說一句話,不要讓我失望,張明哲,你熬了多長時間才等來了這麼一個可以翻身的機會,又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讓錢承澤和陳平看到了你的實力,不能因為這樣一通讓人完全模不著頭腦的電話就成這副德行了,你該站出來說句什麼,而不是整天窩在這麼個小地方,發呆,發呆,發呆!」
「我不知道。」在經過漫長的沉默之後,張明哲終于開口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趙子清听到張明哲開口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不怕張明哲滿嘴的胡言亂語,就怕張明哲不開口說話,特別是他不定有沒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其實趙子清在心里盤算好了,要是過兩天張明哲還這樣,不管他樂不樂意,趙子清都得拉著他去看看心理醫生。
「沒關系,慢慢說。」
「我很……害怕,雖然我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時候听到過他的聲音,可是潛意識里,我覺得這個人是危險的,他對我有威脅。」
「那他說的兩年前的下午是什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張明哲用勁扳著自己的手指,這個問題讓他感覺到不安,他緊緊地擰著眉頭像是在回想兩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趙子清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也不見他再說一句話。
「這件事情交給我,我不會讓這條新聞流傳太久的。」
張明哲點了點頭,緊抿著嘴不說話,趙子清向來不會應承自己辦不到的事情,既然他開口了,不管這件事情難度多大,他都會給辦好了。
就在趙子清拿起手機準備跟他認識的娛記聯系的時候,突然接到了鄭良峰的電話,趙子清挑起一邊的眉尾,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接通這個電話。////
以趙子清的能力,想要徹底壓下這些鋪天蓋地涌過來的負面新聞,不是不可能,只是花的時間一定會長一些,如果鄭良峰願意,這件事情就好辦得多。
權衡了利弊之後,趙子清決定探探鄭良峰的口風,他拿著手機出了門,走到安全通道之後才把電話撥了回去。
「喂。」
「我還以為你到現在還忌憚著我對你的小朋友吧不利所以才不接我電話。」
趙子清沉了沉臉,顯然是不滿意鄭良峰話里的某些用詞。
「有什麼事情?」
「我听了之前的那起廣播。」鄭良峰倒是承認的挺快。
「所以呢?打電話過來嘲笑張明哲因為一通電話變成了今天這幅模樣?」趙子清最近心情不好,對別人說話還好,對上鄭良峰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了。
鄭良峰難得沒有反唇相譏,而是鄭重其事地說︰「這件事情……不能怪張明哲,你要是有時間,我們出來詳談。」
「好。」在沉默了半晌之後,趙子清同意了鄭良峰約他見面的邀請。
在電話里听不出什麼端倪,可是一見到鄭良峰的人,趙子清還是下意識地頓了頓腳步,直到鄭良峰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才恢復常態,走到鄭良峰的對面坐下。
「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你瘦了這麼多。」
「呵,真沒想到,我們有一天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天。」鄭良峰似乎因為趙子清會說出這麼一句話而詫異,「今天約你出來,就是想和你談談張明哲那天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趙子清看了鄭良峰一眼,一點都不意外地回了他一句︰「這件事情真的和你有關?」
鄭良峰緊抿著嘴唇,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本來趙子清還想說些什麼,但是這個時候服務員走到了他的身邊,他就順著點了杯喝的,之後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誰也沒有再開口。
直到服務員把飲品送到了桌上,趙子清喝過一口之後,看了眼鄭良峰說道︰「你把我約到這里,不可能只是這麼干坐著吧?」
鄭良峰干笑一聲,說道︰「我不知道這件事情該怎麼開口。」
「那就從那通電話說起。」趙子清提醒道。
「……」鄭良峰沒有想到趙子清竟然會這麼直白,被噎得好一會兒接不上話。
「怎麼?」趙子清問,「這里接不上?那就從上次我帶著他和你在超市門口踫面他卻一副不認識你的模樣開始講好了。」
鄭良峰少有的露出了一個苦笑,說道︰「子清,你又何必這麼挖苦我?」
「別叫得這麼親熱,我爸不在場,沒必要裝成一副我們是世交的模樣。」
鄭良峰听趙子清這麼說才肯定他是真的生氣了,看來張明哲的情況好不到哪里去。
「他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不過是吃不下東西睡不著覺,接了通告不能上,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逼上絕路,想著,他應該也是習慣了的。」
「我早該料到的。」鄭良峰忽視了趙子清話里的諷刺,沉吟片刻之後他抬頭對上趙子清的眼楮說道,「我不確定……張明哲這樣的情況還有沒有可能治好,你也知道,因為東子的關系,我對張明哲向來沒有什麼好感,再說,當時東子拿到了繼承權,我是事業感情無一順意,那段時間,我的心態不怎麼好,甚至連毀了張明哲的心都有過,雖然我也這麼做了,但是當時,我真不知道會有這麼嚴重的後遺癥……」
「我不是過來听你懺悔的,你只用告訴我,張明哲變成這+激情小說
鄭良峰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出了那兩個字——洗腦。
趙子清想也沒有想直接一拳頭揮了過去,鄭良峰想躲但是沒有躲過去,生生地受下來了,他用舌頭頂了頂自己臉上被打的地方,伸手模了模,雖然他的臉色也不好看,但是還沒有到還手的地步。
「你他媽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給我講一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趙子清眼眶通紅,他想過在張明哲的身上會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是沒有想到鄭良峰還真是什麼事情都敢做出來。
「也沒什麼。」到這時候,鄭良峰突然笑了起來,他看著趙子清特別無所謂地說,「不過是因為他受不了我了,想從我身邊逃開,我給他開出的條件就是,讓他去見一個人,不管那個人說什麼,他都必須得照做。」
「他那麼喜歡你。」趙子清都不相信這樣的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你干了什麼?是不是把他徹底毀了你才高興?」
「我高興?我高興個屁!現在有人告訴我可能張明哲出現的第二人格是鄭東,我還怎麼高興的起來?」
「第二人格?」趙子清完全跟不上這件事情發展的速度了。
「當我聯系到陳嵐憑的時候,他才剛從國外回來,雖然國內有不少心理學方面的專家,但是因為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經過人牽線,我和陳嵐憑認識了,他需要供他研究用的經費和實驗體,而我則需要他的實驗成果,本來應該等這個項目再趨于完善的時候再讓張明哲和陳嵐憑接觸,但是……反正後來就這樣了。」
鄭良峰沒有繼續說下去,後來怎麼樣了,趙子清很清楚,張明哲性情大變,情緒很不穩定,先開始鄭良峰還以為張明哲是因為快速躥紅壓力太大,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個情況。
如今再發脾氣也無濟于事,還不如和鄭良峰坐下來討論往後怎麼辦,再怎麼說張明哲還是要繼續生活下去的人,他不能夠就這麼一蹶不振。
雖然不知道在洗腦的過程中張明哲遭遇了什麼,但是僅僅因為听到了陳嵐憑的聲音,他就變成這樣……趙子清強迫自己不要再繼續想下去。
「這次把你約出來,主要是想讓你把張明哲交給我……」
還沒等鄭良峰說玩,趙子清就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交給你?然後再還給我一個那樣的張明哲?鄭良峰,你還嫌禍害張明哲禍害得不夠?」
「不是!」鄭良峰抬高了自己的音調,卻在撞上趙子清視線的時候垂下了眼楮,「我並不是想繼續給他洗腦,我只是……」
「只是想把他留在身邊,好讓他當鄭東的替身?」
鄭良峰低著頭沒有反駁,趙子清譏諷地笑著,他說︰「你憑什麼以為張明哲還會跟著你走?就憑他之前對你的感情?鄭良峰,不是我說,你也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吧,他現在見著你就跟見了陌生人一樣,你覺著他還會像過去一樣對你百依百順嗎?」
「我能給他最好的醫療條件。」對付趙子清,鄭良峰向來是有一套的,「如果你讓我帶走他,我還能幫他把欠下的八十萬還清,而且可以給他聯系上更好地經紀公司。」
趙子清看著鄭良峰,臉上的表情晦澀難猜,在鄭良峰把自己的籌碼擺出來之後過了很久,趙子清才開口說︰「你把張明哲看成什麼了?一個可以隨時用來交換的物品?」
「我……」鄭良峰囁囁地開口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真不配張明哲喜歡你這麼多年。」
「你可以嘗試著給他吃一些抗抑郁的藥和鎮定劑,說不定這些會對他有用。」
趙子清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鄭良峰,冷著一張臉說︰「所以在洗腦失敗之後,你還勸說我用這樣的手段,活生生地藥死他?」
「我是為張明哲好!」
「你要是真的為他好,當初會這麼輕易地把還是自己情人的張明哲送到夏侯祺手里去?」趙子清出口詰問,「鄭良峰,你已經錯得夠多了,別讓我再看不起你。」
趙子清走後很久,鄭良峰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坐姿,他看著手機里鄭東和張明哲勾肩搭背對著鏡頭比著v的笑容,頭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做錯了。
他翻開通訊錄,撥通了那個電話,在接話接通的那一瞬間,鄭良峰恢復了往日的鎮定以及冷酷,他說︰「我說過,在沒有我允許的情況下,不準私自和張明哲有任何聯系,為什麼要打那通電話?」
陳憑欄似乎早就知道鄭良峰會打來這樣一通電話,他回答說︰「破而後立的道理,先生你不是不知道,既然是你想要張明哲盡快擺月兌洗腦的後遺癥好起來,我自然會根據先生的指令辦事。」
「不用狡辯,我知道你現在的研究小有成果,也不用完全依仗我了,但是陳嵐憑我告訴你,單憑你這樣的角色,還扳不動我,只要我還在,就不會讓你動張明哲一根汗毛。」
「先生,我想,你是會錯我的意了,我真的沒有想過對張明哲不利,畢竟他算是我這麼些年來比較成功的試驗品,我非常期待在他的身上看到我的實驗成果,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輕易對著他下手。」
「可你還是打了那通電話。」鄭良峰的聲音冰冷得幾乎可以吐出冰渣子。
陳嵐憑笑了起來,他說︰「是的,沒錯,可是先生,那個時候誰又能肯定我這通電話就一定會被導播接通呢?雖然我是一個心理醫生,催眠手法也不錯,但是隔著電話,我能干什麼?這只是一個巧合,也許,是上天注定要讓他想起一些什麼,或者說,上天注定要讓他忘記一些什麼。人格分解的癥狀在他的身上體現得非常明顯,特別是那天你和我說過,他出現了自己是鄭東這樣的思維認知。」
「治好他。」鄭良峰听完陳嵐憑的話,突然感到一陣無力。
「先生,我們早有約定,治好他並不在我的工作範疇內,我只能盡可能地想辦法抑制住張明哲這種人格轉換的問題,想要讓他痊愈……對不起,我暫時還做不到。」
「你一開始並沒有和我說過,進行試驗之後會出現這樣的後遺癥。」鄭良峰低聲咆哮著。
「這個……可能並不是因為洗腦的原因。」陳嵐憑有些不確定地說,「也有可能是因為鄭東的死,對他造成了心理上的打擊,這樣才能解釋得通為什麼他會突然患上人格分解,而不是在洗腦一年後才出現這樣的情況。」
鄭良峰緊緊地咬著自己的牙齒,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故作鎮定地說︰「你說過洗腦要求被洗腦人接受灌輸這個動作,當初為什麼張明哲一點反抗都沒有……」
「先生不是最清楚原因的人嗎?」
鄭良峰沒有應話,等著陳嵐憑把話說完。
「既然是先生把他帶過來的,他總不可能反抗。」說到這里陳嵐憑笑了起來,「況且張明哲那時候不是……先生你心里也有一桿秤,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那個時候,他是真心想從我這里……離開嗎?」
「先生,畢竟我們合作了這麼長時間,我也就直話直說了。」陳憑欄頓了頓,「接受洗腦的時候,張明哲的情緒明顯已經非常不對勁了,就算我不對他進行洗腦,他也會出現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
「夠了。」鄭良峰阻止陳憑欄繼續說下去的意圖,「我知道了。」
就在鄭良峰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陳嵐憑又說︰「張明哲在經過我洗腦之後,對我肯定會產生恐懼心理,他的人格分解究竟會讓他產生怎麼樣的應激反應,在沒有見到他本人之前我不敢下定論,最合適的方式是給他請一個心理方面的醫生。」
「我會通知他的。」
「再見,先生。」
鄭良峰掛斷了電話之後,軟軟地靠在椅背上,他從二樓看向樓下匆忙行走的路人,一瞬間竟然有些措手不及。這樣的場景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無論是張明哲的死亡還是張明哲的瘋狂,對于鄭良峰而言,都是讓他離開鄭東再好不過的方式,可當鄭東離世,而他的身體里又出現了鄭東的人格的時候,他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想把他留在身邊,好讓他當鄭東的替身?
——你憑什麼以為張明哲還會跟著你走?就憑他之前對你的感情?
——你把張明哲看成什麼了?一個可以隨時用來交換的物品?
——你真不配張明哲喜歡你這麼多年。
趙子清的話不斷回響在鄭良峰的耳邊,簡直就像是魔音灌耳。鄭良峰突然回想起自己和張明哲牽著手出現在鄭東面前時,對方詫異的表情,他還記得鄭東強顏歡笑地對他說要好好對待張明哲。
到最後,他竟然是誰都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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