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好好的一場慶祝宴演繹成了散伙宴,趙子清冷著一張臉勉強把這頓飯吃完,沒再多呆,麻利地走了,顯然是對張明哲寒了心。
張明哲桌子也沒收,一個人傻不拉幾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里頭倒影出來的自己的模樣,冷不丁地給了自己一巴掌,這巴掌可是一點兒余力不留,當即就印下了一五指山,耳朵也跟著耳鳴了起來,嗡嗡嗡直響。
很多事情張明哲不是想不明白,他是不願意去想。
過去的生活多簡單,能夠有吃有穿,不為了下頓飯著急也就行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愁的不是有沒有吃有沒有穿,而是有一個人一心一意地為著他好,把所有的希望全部投注在了他的身上,這是一場豪賭,要是贏了,倆人一榮俱榮,可要是輸了,那就是兩敗俱傷。
趙子清賭得起,可是他張明哲犯了慫。
張明哲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麼情感,他有點兒怕、有點兒懼,心里吧也有點兒自豪,可是更多的,是想要明哲保身。
他娘活了大半輩子也就這名字取對了號,張明哲還真就是把明哲保身這四個字玩活了,怎麼能夠把自己摘出去怎麼來。
明知道趙子清不會害自己,可是他就是不能把自己從這樣一種由大腦皮層深處反映出來的恐懼壓制下去,他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兒不對勁。這種不對勁從剛睜開眼楮就一直圍繞著他,他不去想,每天能忙就忙,不能忙就裝作自己很忙,總之不讓自己深究這件事兒,可現在……張明哲仰著頭閉上了眼楮,從胸腔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看來也是時候去看看這副皮囊究竟在鬧什麼ど蛾子了。
趙子清跟他好,日子要過,跟他掰了,時間照樣被人用鞭子抽一樣飛快地向前跑。
張明哲不知道趙子清是個什麼想法,從那天晚上從他家出去之後,趙子清就一直沒有跟他聯系,連劇本都是直接快遞給他的,還***是到付!張明哲都要給氣樂了。
看完劇本之後,張明哲沒有了原先那種激動,就現在他對電影市場的了解,這個片子的上座率肯定是高不了的,但是口碑一定會不錯,至于拿獎,就得看錢承澤是不是能夠把這里頭的情感沖突表現出來。
全世界都在玩商業大片兒的時候,也就錢承澤會這麼另闢蹊徑,玩什麼北漂,說什麼夢想,能引起一部分人的共鳴是不假,可是這種變相的揭露某種社會現實的東西,要是一不小心潤色過度了,招罵的地方就海了去了。
張明哲很憂郁,他想紅,不假,可是他不想是被黑紅的。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劇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出彩就算了,讓張明哲心神不寧的,是他從那包打搬家過來後就沒有拆封的箱子里找到的東西。
一個日記本、一本通訊錄,兩本相冊。通訊錄和相冊已經向他證實了這皮囊以前和鄭家那倆兄弟的感情確實不錯,至于這個「不錯」摻了多少水分,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每張照片都是在樂呵呵地笑,不見哪一張里邊兒愁眉苦臉的。
天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一時腦熱想著去翻這皮囊以前的行李,純屬吃飽了撐的,現在可好,玩大發了吧?
張明哲把帶著鎖的日記本拿到自己的面前,想著直接□的可行度能有多高,答案是百分之百,可是丫不敢!
在能夠直面這副皮囊過去生活的日記本面前,張明哲同志再一次無原則無立場地退縮了。
他真擔心打開日記之後看到什麼類似于x月x日星期x,發生以東子為主語,以張明哲為賓語,謂語只能在打上馬賽克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和公眾見面的事情,那不是自己膈應自己嗎?
在千萬種可能性中,張明哲和鄭東有一腿這件事情最不能被現在的他所接受,想想都能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件事情很快就被他拋諸腦後,因為,錢承澤來電話了,通知他去拍定妝照。
沒有了和幾個演員走秀一樣地試鏡,張明哲覺得挺愜意,唯一鬧心的就是趙子清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唯獨在他跟前冷著張臉不說話,活把他當空氣瞧了。
「趙哥趙哥,今兒天降溫了,喝點兒熱的暖暖身子?」張明哲借著空檔擠到了趙子清跟前,特沒臉沒皮地上前跟人搭話。
好嘛,趙子清扭過頭就上前去跟工作人員商量事兒了,也不知道他跟那些人怎麼有這麼多說不完的話。
張明哲伸出去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收回來,就只能看著趙子清漸行漸遠的後腦勺了。這心情,完全不是憋屈倆字兒能形容得了的。
錢承澤不是個愛說三道四的,可是瞧著著場面也樂了起來,他說︰「怎麼惹上你經紀人了,瞧他今天那臉色,要不是他眼白是白的,我都以為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硯台了。」
張明哲苦笑著說︰「錢導,可別再打趣我了,正煩著呢。」
「趙子清這人心軟,多說說好話就過去了,再怎麼你都是他手底下的藝人,不能夠這麼一輩子僵持下去。」
張明哲只能點頭應是,可是心里的苦水沒處倒去,他連話都沒法兒和趙子清說,還談什麼心軟心不軟的。
錢承澤看了張明哲拿臉色一眼就知道他是在擔心什麼,左右這會兒拍戲最重要,要是經紀人和藝人貌合神離的,對藝人怎麼都是有影響的,錢承澤胸口一拍,說道︰「這事兒啊,我去給你掃听掃听,把心放回肚里吧,圈兒里沒輕沒重的人多了去了,怎麼都排不上趙子清這號,我去給說說,他分得清輕重緩急。」
張明哲听錢承澤這麼一說,都快抱人大腿叫人錢承澤活菩薩了,錢承澤把人趕開,讓他多照幾張照片,順帶著和今天到場的演員套套近乎聯絡聯絡感情,到時候拍戲也不至于一點兒根底都不知道。
張明哲這時候還不是錢承澤說什麼他信什麼,一溜小跑地就過去了。
趙子清說是不搭理張明哲,可是人一跑遠,他的眼神就控制不住地落在那人的身上,臉上沒什麼外漏的情緒,讓人模不著他心里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錢承澤走上前去拍了拍趙子清的肩膀,也懶得玩兒什麼迂回作戰,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和明哲鬧矛盾了?」
趙子清見來人是錢承澤,擠出了一個笑容,一點兒不走心地說︰「沒有的事兒,他在你面前嘴碎了?」
「不管你們是為了什麼在鬧不痛快,這會兒可是關鍵時期,拍戲之前你們倆必須把問題給我解決了,省得到時候我還得給他做心理工作,給他疏通感情,我可是導演,不是心理醫生。」
不知道這話里頭什麼句子戳到了趙子清,他的眉頭眼瞧著就擰了起來,錢承澤瞧他這模樣就知道跟張明哲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止一件兩件這麼簡單,自己不過是個外人,沒道理上前插一腳,只能給他點點。
「明哲這孩子,雖然我接觸的不多,可是大事小事上都能看出,是個沒心眼兒的,保不定一兩句話就能噎死你。」錢承澤說,「你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心胸肚量大放大著點兒,跟一孩子置什麼氣啊。」
「他可不小了。」
「再不小,也比我少了十幾二十年的間隔。」
趙子清沒話說了,張明哲在錢承澤的眼楮里,可不就是一毛都沒長齊的孩子麼。
「你們倆究竟為了什麼鬧成今天這樣,我管不了,但是既然他主動獻好了,你就著台階下來就行了,再拿喬可就作了,認識你這麼長時間,你不是這麼號人,犯不著把這麼多年的好名聲都栽在這沒心沒肺的小子身上。」
趙子清听了錢承澤這不知道是褒還是貶的話,樂了,他說︰「錢導,你說你這話究竟是過來做和事老的呢,還是過來挑撥離間的啊?我要是不知道你們倆剛剛湊一塊嘀咕,都能以為你是看張明哲不順眼過來變著相地讓我給他小鞋穿。」
錢承澤笑了起來,他拍了拍趙子清的肩膀說︰「行啊,一句話不對你就這麼著急上趕著維護,何必還給人一張冷臉讓人只瞧見你的不好呢。」
「我可是想對人家好,耐不住對方不領情。」趙子清嗆聲說道,「錢導你先忙,還有事兒,我先去那邊了。」
錢承澤還不明白怎麼說得好好的人就跑了,回頭一看才知道,剛剛那聲嗆的不是他,是在他背後模著鼻子一副尷尬模樣的張明哲。
錢承澤頓了半晌才說︰「這事兒吧,挺不好辦,你是惹了多大事兒才能讓趙子清這麼緊咬著不松口,太能了!」
張明哲囁囁地說︰「趙哥不是說了嘛,我就是一小白眼兒狼,人家想對我好呢,可是我腦子軸,轉不過彎兒來,把人給得罪了。」
這會兒連錢承澤都不知道該說張明哲什麼好了,無奈地等了他倆眼之後,這才開了口︰「早知道你們是在玩兒這一出,說什麼我都不上前攪合,這不是嘴欠嘛我!」
「哪兒能呢,我惦記著您的好呢。」張明哲忙表明自己的心跡。
「別,我可受不了,你要是真有心,把趙子清的好給承了吧啊,倆人別再窩里哄了,讓外人瞧見了多難看。」說著錢承澤拍了拍張明哲的肩膀,「今天沒什麼事兒了,就到這,過兩天來組里報道,跟著一塊兒去外地開拍。」
張明哲點頭應下來,目送錢承澤走了。
回過頭的時候,趙子清一個人躲得遠遠地在抽煙,也不知道視線落在哪兒了,表情挺柔和,張明哲就沒在他臉上瞧著過這麼帶有人味兒的情緒,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去。
去吧,張明哲心想,不定這會兒趙子清心情好,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翻篇就翻篇,既往不咎了呢?
才抬腳,電話鈴迫不及待地響了起來,一看來電提醒張明哲腦殼就開始疼,接吧不樂意,不接又沒道理,煩得他。
「喂。」最終張明哲+激情小說
「阿哲,是我,鄭良峰。」
「知道是你,來電顯示上頭明明白白地寫著呢。」張明哲說,「有什麼事兒,不能又是請我吃飯吧?」
「呵呵,我找你就不能有點兒正經事兒?」
張明哲也跟著笑了起來,他說︰「這可真是稀罕事兒,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找我能有正經事兒了,鄭先生,不,鄭爺爺,行行好,我這會兒真是沒有時間,放過我成不?」
「阿哲,這麼著你可就沒意思了,多少年的交情了,沒必要現在鬧得這麼僵。」
張明哲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不怕別的,就怕鄭良峰說過去談回憶,怎麼就非得跟過去糾纏不清呢,小學的時候老師就交過了,回望過去的都是失敗者,只有放眼未來才有美好明天!
「阿哲,」那頭見張明哲不吱聲,就自己開口了,「別不是……你根本不記得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吧。」
張明哲的瞳孔陡然一縮,他拿著手機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臉上不耐煩的情緒在听到鄭良峰說那話的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機,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靜,張明哲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說︰「瞧您這話說的,就好像我該跟你有什麼交情一樣,鄭先生,不是我說,要不是因為東子跟我的關系,我在您眼里,大概連條狗都趕不上吧。」
鄭良峰那頭的聲音停頓了很長時間,就在張明哲閉上眼楮準備拿下手機掛斷這通電話的時候,鄭良峰的聲音傳了過來,他問道︰「阿哲,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嗎?」
「真是勞您費心了,我現在胃口特好,吃嘛嘛香,犯不著湊你跟前去憶苦,我張明哲雖然骨子里老祖宗上千年積累下來的奴性還沒能完全洗干淨,可是這背脊還是挺得挺直的,過去的我是個什麼樣子,您心里有數,可是現在我是什麼樣子,我比誰都清楚,要說一個人吧,不能老活在過去,您說呢?有時候展望展望未來,對您也是有好處的。」
也虧了鄭良峰的好耐心能把張明哲這段話听下來,可是讓人惱火的是,這話听過就過了,一點兒沒听到腦子里去,他說︰「阿哲,這件事兒要是真只是憶苦那倒還好說,可是這要是關系著你的前途啊未來什麼的,你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砸我一腦袋大道理?」
張明哲一听這話就消停了,他不知道是不是這皮囊有什麼把柄抓在了鄭良峰的手上,也不知道這把柄究竟好不好使,要是人隨便這麼往報社一捅,自己在沒有翻身的可能,別說紅了,就是能不能把這身債款還干淨都成問題。
想明白了這里頭的彎彎繞,張明哲可不跟著裝什麼地痞流氓了,他板著一張臉說︰「你究竟想干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讓你跟我一塊兒去見見一個人。」像是想著了什麼,說完之後鄭良峰還補了句,「哦對,之前不是還跟你提起過嘛,本來以早就該安排你倆見個面,但是顧著你的身體也就沒讓,不過現在不同了,跟他見上一面咱們仨誰都好。」
「誰?」張明哲徹底沒有了和鄭良峰繼續逗悶子的心情,能用一個字說完的話堅決不拖到兩個字上去。
「還能有誰啊,陳嵐憑,阿哲,這名兒……你可熟悉?」
張明哲的腦子就像是有一把重錘敲過一樣,他站在原地身體卻像被拉進了沼澤,無邊的恐懼像是冰冷的海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涌來,他的腦子里在那一瞬間閃過很多東西,可是沒等他仔細看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他記得這個人,他甚至能夠在鄭良峰開口的瞬間就把這個人名套上那通突然從他腦子里蹦出來的匿名電話上。
這一次,估計真的是玩大發了,張明哲看著一臉驚慌的向自己跑過來的趙子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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