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張明哲跟趙子清掏心掏肺地把自己的老底交代完之後,兩個人的關系眼瞧著就越來越好了,過兩天就是開機儀式,趙子清讓張明哲趕緊把台詞都給背熟了,左右呆在家里也沒事,每天就是對著劇本那幾張紙,前前後後地看,也不費什麼功夫。
倒是之前讓張明哲好一通提心吊膽的鄭良峰跟銷聲匿跡了一樣,完全沒有再來找他的跡象。這著實讓張明哲大松了一口氣,雖然跟鄭良峰攤牌是下下之策,但是相比起再一次被洗腦,這就是跟芝麻綠豆一樣的小事兒了。
「台詞記得怎麼樣了?」趙子清給張明哲整理著衣領,抬眼看了看一臉正經的張明哲。
可別說看,隨著張明哲年齡的增長,他的身上那種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間的那種氣質越來越吸引人,再這麼一打扮,還真是男人二十一枝花,誰從他邊上過都得多看上兩眼。
「都記下來了,今天不就是開機儀式嗎?」張明哲抬了抬脖子,襯衣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頭的一顆,有點兒勒。
「晚點時候有一個攝影。」趙子清說,「不過對方說時間隨我們,倒不用著急。」
「那就听你的安排吧。」事情交給趙子清張明哲挺放心的。
開機儀式定在一家酒店的豪華禮堂里,張明哲的時候還早,統共就來了那麼幾個人,這部電影里,記者對于錢承澤的關注度明顯是要高于作為主演的張明哲的,所以他過來也就是站在台上說說笑笑,然後奉承幾句,表表決心就過去了。
還真就像張明哲想的那樣,開機儀式啟動之後,大部分的問題都是沖著錢承澤去的,一代實力派演員突然轉業當導演,雖然電影題材是跟商業不搭邊的尋找夢想,可是錢承澤這人本身就是一個話題,不管今天能不能爆出猛料來,明天的娛樂版上都能有點兒東西可寫。
張明哲支著一張笑臉坐在張明哲的左手邊,別人問錢承澤問題的時候,他就笑著看著錢承澤,三不五時地有問題問到他頭上了,能答的他就答不能答的他就四兩撥千斤地給推回去,反正在場的人心里都明白,張明哲過去的黑歷史多得已經數不清了,這會兒還真沒有什麼猛料能夠爆出來吸引人眼球的。
開機儀式就在這樣一種和和美美大團圓的氣氛之中結束了。趙子清接到張明哲之後,倆人隨便找了家環境安靜的飯店吃飯,然後準備直接到攝影棚去,把照片給照了,上妝大概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早點兒去的話,也能早點兒結束。
「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行吧,就是把錢導給累的個夠嗆,我就坐在邊兒上當布景板的。」張明哲對現在這種半紅不紅的狀態不是很在意,反正片酬還債肯定是夠的,馬上他就是無債一身輕了,想想都覺得未來真美好。
「是直接在本市取景還是得去外省?」
「這個錢導還真沒說,估計也就這幾天的事兒了,看他會不會打電話通知我,不過,看這劇本里邊寫的,應該得出省。」張明哲不是很確定地說。
「這個本挺好的,你好好演,也算是對得起錢承澤的知遇之恩吧。」
張明哲听到趙子清說著話,當即就笑了起來,他說:「要提到知遇之恩,我最該感謝的人不應該是你嗎?」
「你安安分分地把接到手的工作做好,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張明哲沒接話,咬著筷子想,趙子清這麼幾年來跟在自己身邊,幫他打理事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原先說是迫于公司,無奈所為也就罷了,現在可是把手底下那些有潛力的搖錢樹都給送出去,為了幫他料理那些烏漆嘛糟的事情就留了他這麼一號人,每次拿到的報酬還把大頭給了他,自己賺的錢最都也就能維持每個月的生活費……
算了,他和趙子清本來就是一本理不清的亂賬,趙子清究竟對他怎麼樣,他是看在眼里,可是這份感情自己現在也回應不了啊,可把人給愁得。
好在趙子清是個明白人,每跟那鄭良峰一樣把愛情片演繹成恐怖片。不說過別的,光這一點上,張明哲就挺感謝趙子清。
電影果然是要去外地取景,兩天前趙子清接到了錢承澤的電話,說是讓收拾行李,過兩天坐飛機直接奔取景地,到了地方再匯合,趙子清自然是跟著張明哲一塊兒去了。
這會兒張明哲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地坐在候機大廳里玩手機,趙子清坐在一排看著行程表,盡可能把電影拍攝期間的通告給挪到後邊或者干脆推掉。
「你是張明哲吧?」
張明哲听到說話聲,抬頭看見一臉漲的通紅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激動的,說話的聲音都發著顫。
「是啊,我是張明哲。」說著張明哲還露出一個極為可親的笑容。
「真是你啊！」小姑娘明顯興奮了,「之前我還不敢過來認人呢,我可喜歡你拍的《正道》了,我媽也特別喜歡,我能跟你合個影兒嗎?」
「沒問題。」
說著張明哲就把手機丟到趙子清的懷里,跟小姑娘合起影兒來,等她照完了,她的朋友也上來合了一張,倆姑娘又要了簽名,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趙子清看著張明哲做完這一系列事情,笑著問他:「怎麼樣,當大明星的感覺棒極了吧?」
張明哲模了模自己的下巴說:「其實還是那段時間爆出跟齊嘉樂打架的緋聞的時候更有感覺,我從醫院偷跑出去的時候,追我的人都快趕上一個加強連了。」
「你以為都是你粉絲?」趙子清說,「三個里邊就有一個是娛記,虧你還在這兒洋洋自得。」
「給我留點兒面子成嗎?」張明哲嘴上這麼說但是臉上一點而不高興的情緒都沒有,「好歹我也是一二流明星呢。」
趙子清沒接話,但是看向張明哲的眼鏡更柔和了一些,他其實是有些慶幸的。張明哲在跟他攤牌之後,對待他明顯比原來要顯得熟稔多了,有時候甚至敢沒大沒小地跟他說話,不像原來那樣做什麼事情都跟顧慮著什麼似的,畏手畏腳的。
到達約定的匯合地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張明哲不想吃飛機餐,硬生生給餓到了現在,到錢承澤拿報道之後,張明哲就拖著趙子清在酒店一樓吃了頓飯,死貴死貴的,味道還抵不上飛機餐,可把他給郁悶的。
不過這種不開心的插曲在電影開拍之後就被張明哲拋到腦後了。
錢承澤拍戲的時候認真,等他當上了導演,他更是把這種認真發揮到了極致,張明哲不是沒有遇到過難纏的導演,但是跟錢承澤這麼難纏的,還真是頭一回見。
他不怕導演有脾氣就怕導演有脾氣還不發作出來,硬是憋著那股勁兒,跟片場所有的工作人員和演員較勁。
錢承澤是張明哲在拍了這麼多配角群演接觸到的導演中最和善的一個,他不是沒脾氣,可是他從來不跟人發作,你做的不對的地方他也跟你講,一遍不行就兩遍,直到你听懂他在講什麼為止。
這樣幾天下來,張明哲都要哭了,他猜不出來錢承澤究竟想要的是一個怎麼樣的效果,明明是按著錢承澤的意思來演的,偏偏就是達不到他心里對場景展現的要求,好幾次張明哲都覺得錢承澤看向他的眼神中飽含著無盡的失望,這簡直比之前那沖他扔礦泉水瓶的導演還讓他不能忍受。
上午這場戲啃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啃下來,中午吃盒飯的時候,張明哲的情緒很低落,在外人跟前他還注意點兒形象,回到酒店門一關,在趙子清面前他可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不如意。
看著張明哲這幅模樣,趙子清自然也高興不起來,錢承澤對這部電影傾注的心血都是有目共睹的,甚至他實在不計成本地拍這部還不定能不能夠火起來的電影,看著他這麼兢兢業業的樣子,片場的人也不敢插科打諢,誰不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干活。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是按著劇本上的來演,可是錢導就是不滿意。」張明哲真的是煩的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他給你講過戲嗎?這一幕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這幕戲從劇本上來看,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場景,可是錢承澤就是跟它卯上了,都重拍了二十塊三十來遍了,就沒有一次是他滿意的。
「這不是主角有了一個很好機遇能夠干出一番大事業來了嗎?錢導也說要表現出興奮,可是我一興奮錢導就說感情不對,我不興奮吧,錢導又問我要是我遇到這麼好的機會會苦著一張臉嗎我就只能興奮,這不都進入了死循環嗎?」
「這幕戲和你搭戲的是誰?」
「何景榮。」一提到這個張明哲又癟嘴了,「他倒是好,錢導一次他的刺都沒挑,我就火跟拖累了他一樣,煩死了。」
「要是我記得沒錯,何景榮和你演的這個姜晟是特好的朋友吧。」
「是啊。」張明哲撥著飯盒里的飯粒,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他呢?」
張明哲不解地抬頭看了趙子清一眼,沒能明白他這話里的意思。
「姜晟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他自然是高興的,可是這個電影不是講的三個人的故事嗎?姜晟算是發家最早的,但是也是結局最為淒慘的一個,我記得劇本里寫的這個時候的何景榮正是落魄吧?」
「對。」張明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好像抓住了點兒什麼。
見張明哲認真了起來,趙子清繼續給他講自己對這一幕戲的看法,「姜晟、何景榮、李曉天三個人里邊,要數姜晟和何景榮兩個人的關系最好,姜晟有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他肯定是高興的,但是如果對面站著的人是何景榮,他的這種高興又該是個什麼高興法兒?」
張明哲听到這里就皺起了眉頭,他仿佛明白了錢承澤說得那句不能太興奮也不能不興奮的興奮究竟是個什麼興奮法兒了。
「他心里肯定是為自己高興的,但是他高興之余也會顧及著何景榮的感受,這種高興要被刻意掩飾,或者說,就是一種突然的爆發和收斂……」
不等趙子清說完,張明哲突然一把抱住了他,還很激動地拍了他背幾巴掌,嘴巴里念叨著:「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我光站在姜晟的角度去想了,根本沒有在意何景榮這個時候該是個什麼情緒,嘿,你說我怎麼就那麼不知道變通呢,謝了啊趙哥,你可真是我的指路明燈。」
張明哲受趙子清這麼一點撥,飯立馬吃得香了,雖然不知道趙子清這樣的理解是不是和錢承澤想表達的意思一樣,但是能有另外一種思路總比之前猛鑽死角來得好。
是不是張明哲的指路明燈對趙子清而言並不算什麼大事兒,但張明哲這種一激動就容易抱人的怪毛病還是得改改,不能邊上是誰也不看直接摟過去,往後自己看著還不膈應死啊。
有了思路的張明哲下午再繼續拍這場戲的時候,簡直如有神助,後來拍出來的效果連錢承澤都挺滿意的,張明哲下了戲回來,看趙子清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別這麼看著我了,你這眼神都快讓我以為你要把我當財神供起來一樣。」
「差不離。」
「要我說,往後你要是真的不能揣摩人物的心理,就干脆去問錢承澤,錢承澤自己挑的劇本,自己選的演員,想要拍出什麼東西他的心里也是最清楚的,今天不過是瞎貓踫到了死耗子,算是給我撞對了,但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有道理。」現在不管趙子清說什麼張明哲都只有光點頭的份了。
「你不能因為之前和他合作過,被他的氣場威懾住了就連跟他交流都不敢了,你也是親眼見到的,錢承澤就坐在那兒,有空的時候你就能過去跟他談談,無論是找戲感還是讓他給你講講著劇本背後的故事,都對你是有幫助的。」趙子清拍拍張明哲的肩膀說,「小哲,無論現在他們的外表多麼光鮮,無論現在有多少人把他們抬舉成了神,他們本質上還是人,只要是人就沒有不能溝通的。」
「我明白了,趙哥。」
張明哲確實是忌憚著錢承澤的身份,他頭一回出演這種類型電影的主角,錢承澤對他的要求又高,他給自己的壓力難免就大了,壓力越大張明哲對自己的要求就越高,他對自己要求越高,壓力無形之中又在增大,這就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還好趙子清的一席話一語點醒夢中人,讓張明哲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了哪里。
找到問題的根源之後,張明哲的工作才算是慢慢步入正軌,正如錢承澤所說,張明哲的潛力是需要挖掘的,他之前拍的那些粗制濫造的電視劇根本就是在糟蹋他的演技,當一個合適的劇本出現在張明哲的面前,他給人來帶的驚喜之多,能讓人應接不暇。
這部改名為《追夢人》的電影一共拍了四個月,在這四個月里,張明哲不斷跟著錢承澤調試著自己在劇中的人物形象,如果說之前的群演讓他學會了刻苦,《正道》讓他學會了怎麼在劇中把握節奏,那麼《追夢人》無疑讓他理解了揣摩人物心情的重要性。
一場電影演下來,張明哲差點兒出不了戲。
一轉眼,已經步入了二月,馬上就是農歷新年了,能趕在春節前把這部電影完結,張明哲還是挺高興的,回到本市之後,張明哲頭一件事情就是列出春節要買的年貨列表,想著什麼時候沒通告可以把這些東西都買回來。
「你今天春節回家嗎?」張明哲沒忘了趙子清還是有父母的。
「不知道,看那邊有沒有人通知吧。」趙子清不是很在意,倒是想起張明哲的母親前兩年因為腎病去世問了他一句,「你呢?春節怎麼過?」
張明哲獨來獨去的,也習慣了,更不拿這當回事兒,他說:「看情況吧,說不定就買點兒好吃好喝的,然後看春晚。」
「還真是好打發。」趙子清听了張明哲的答案,笑了起來。
「可不是,眼下我也不是鄭家的當家了,自然沒有什麼條件玩奢華。」
「你在乎嗎?」
「什麼?」張明哲回頭看了趙子清一眼,「你說鄭家的家產?嘿,這東西吧,我就一直沒有放在心上過,之前本來就是準備把大頭給鄭良峰的,可是這小子還沒等我安排好就直接篡位了,還省得我擬詔書。」
「那看來,鄭東對鄭良峰還真是上了心的。」
「可不是嘛,雖然鄭良峰那小白眼狼不把鄭東當兄弟看,可鄭東還真就把鄭良峰當寶貝弟弟疼著。」
兩個人說起鄭東,活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竟然還沒人覺得別扭。張明哲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想當初他從醫院的病床上醒過來,看著自己變了一張臉,連死回去的心都有。在接受自己是張明哲的時候,他花了大多功夫啊,這會兒離他醒過來也不過就小半年的時間,可是這種感覺好像他從來就不曾是鄭東一樣,要不那些詩人啊學者都在那歌頌時間真偉大時間真偉大的。
時間這東西吧,確實挺偉大的。
「要不,年三十兒的晚上,咱們吃餃子吧?」趙子清突然興起這麼提議道。
張明哲一臉苦相,他說:「吃餃子沒問題,但話說在前頭,我不吃速凍的,所以,這餃子誰來包呢?」
「你不會?」
張明哲搖頭,趙子清一早就料到了張明哲會是這個反應,他說:「沒關系,你不會我會,我教你。」
「我就不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嗎?」張明哲一听要學包餃子,頭都大了。
趙子清說:「不勞動者不得食這話你听過嗎?真理。」
真理的結果就是趙子清買了材料卻來不及讓張明哲跟著學,就在剛剛,趙子清家里一通電話過來,直接把他傳喚回去了,臨出門的時候趙子清還滿臉的歉意。對于這事兒,張明哲看得挺開,這種傳統節日,陪在父母身邊比陪在他這個……張明哲哽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定位自己在趙子清這里的關系,直接糊弄過去了,反正陪父母比陪他說得通。
「你就快點兒過去吧,別讓二老等急了,你這一年到頭的不著家,大年三十兒還不多孝敬孝敬你爸媽啊。」張明哲幾乎是把趙子清給趕出來的,「甭在這兒上演依依不舍了,誰稀罕你啊,快去吧啊。」
趙子清的手還擱在門上沒有放下來,他沒有錯過張明哲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被壓在心底的話在這一瞬間差點兒月兌口而出,最終他還是用頑強的自制力控制住了崩堤而出的情感,勉強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我又不留你。」張明哲干脆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趙子清看張明哲使著別扭性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他走上前輕輕地環住張明哲說:「可是我巴不得你能留住我呢。」
張明哲心里一跳,有點兒招架不住走溫柔路線的趙子清。他的背部就貼在趙子清的胸膛上,隱隱的還能感覺到對方心髒跳動的搏擊聲。
「行了啊,快走吧你,在我這孤家寡人面前裝什麼獨行俠,再不走我可攆你了啊。」張明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想著快點兒從趙子清的懷抱里月兌身出來。
「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討人嫌的一天。」趙子清松開了張明哲,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小朋友,擱家里等著吧,等哥哥我去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這麼說著,趙子清就離開了。听到門被關上的清脆聲響,張明哲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快步走到沙發前坐好,盯著中央台的台標出神,思緒卻總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剛剛趙子清給他的那個擁抱。
張明哲悲催仰頭,果然單身太久不利于身心健康,那麼一個小動作,還真就讓他生出了一點兒不舍的離愁別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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