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珠紅樓之夢非夢 第十二章 知府私心引事端

作者 ︰ 月染黃昏

林海丁憂在家,卻是不常與人來往,三十多年前那一場大鬧,早已絕了林家新舊兩支的情分,自無親戚可走。只那蘇州知府曲桓,卻是他的一位同年,倒是互相拜訪過幾次。

這日曲桓早起尚未去衙門,忽聞林海來訪,頓覺奇怪,自己這位老友向來最講禮儀規矩,卻少有一大早上門之理,便立時去了客廳相見。

兩人互相見禮畢,曲桓忍不住好奇問道︰「如海兄一早來訪,卻是所為何事?」兩人私交甚篤,卻是以表字相稱。

「瑞祥兄,如海此來,確實有事相求。」

曲桓,表字瑞祥。

曲桓道︰「如海兄但說無妨。」

「瑞祥兄應听說過,前些時日我家夫人難產,是那夏家二姑娘所救,自此我夫妻二人便視那夏姑娘為恩人,前日,小兒月復瀉不止,又是那夏姑娘妙手回春,所以昨日便備上薄禮,讓管家送去,卻不料發現,那夏家門外,卻是被人暗中看管,我家管家連那夏家管事者一人不見,反是一個陌生的嬤嬤所接待,連門都未曾進得。我只怕那夏家有難,只我現在無官無職,此事卻是無從管起,少不得求了瑞祥兄,使我得報那救命之恩。」林海只說管家察覺有異,派連城夜探之事卻是不可說,一來于己無益,二來也怕壞了那夏家姑娘的名聲,三來也不想自家子嗣被圖謀之事外露。

曲桓卻是一驚︰「此話當真?那夏家果是被人看管起來了?」

林海問道︰「莫不是瑞祥兄也識得那夏家?」

曲桓嘆道︰「不瞞如海兄,我家夫人也曾找那夏姑娘診治,只可惜終是傷身太過,子嗣卻是艱難的了,不過夫人的身體確實好了許多。」

知府夫人胡氏年已三十出頭,嫁給知府十余年,只開頭生過一個姐兒,生產時傷了身子,此後多年不孕,且病痛纏身。後聞听夏清蓮的名聲,本不欲信,可被姨娘仗著庶長子步步逼迫,便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請了夏清蓮幫忙調養身子。

夏清蓮給胡夫人診治後,發現是因多年服用禁忌藥物導致的不孕,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只能據實已告,但若只是調理身體,延年益壽,她還是能夠做到的。

胡夫人並非不講理之人,听了夏清蓮的話,倒也並未怪罪,只臉色鐵青的嚇人。事後,夏清蓮才隱隱听說,知府家中處置了幾個妾室。

夏清蓮听了,不禁唏噓這內院女子之間的爭斗可謂步步驚心。

胡夫人在夏清蓮的調理之下,身體漸漸好轉,挑了一個未被牽連的妾室所出的孩子養在名下,對夏清蓮也是禮遇有加的。所以,曲桓對于這個擅醫的夏姑娘,雖不曾親見,卻也是知曉的。

曲桓于是便道︰「既然如此,我先派人打探一下,查實情況之後再做計較。」

林海拱手道︰「如此便有勞瑞祥兄了。」

那張凡實是一個紈褲子弟,除了仗著一個同知父親橫行霸道,卻是沒有半分能為的,倒是那林歡有幾分算計。只是,張凡嘴上從來都少了個把門的,又得意于那名聲在外的夏家「女神醫」也即將委身于自己,酒酣耳熱之時便在自己那幫狐朋狗友間露了口風,那實是一群仗著祖宗余蔭吃喝作惡的東西,聞得此事,竟都存了看好戲的心理,兼且開些葷素不忌的玩笑。

于是,不過半天的功夫,曲桓便查清了事實,知曉那張凡竟是拐走了夏家小姑娘來逼迫于夏清蓮,怒罵幾聲「敗類」,卻心中竊喜。那張同知,是上一任知府的心月復,曲桓上任以來,雖不曾針鋒相對,私底下卻也下了不少絆子,曲桓早已想抓其把柄。

然而此事,終究是卷進了夏家親眷,若那林家一力擔下,又講之親戚情分,卻是能夠大事化小的。

曲桓此人,善隱忍,故雖惱張同知所為,卻一直不曾動他,為的就是等一個時機,一舉將之除去的時機。而此時,時機卻已在眼前,只需好好操作,卻是又得名又得利的大好事。

曲桓招來心月復的通判嚴華,如此如此商議一番,計定,嚴華自去安排。

嚴華自帶一幫親信衙差出門,只稍許費了些功夫,便找著那梓依一家的落腳地。

恰此時,梓依一家正惶惶不安。林三女乃女乃知曉梓依將夏凝玨打暈帶出,便讓他們到這事先安排好的地方落腳,只說將夏凝玨藏上三日,事情便能解決了。

卻說梓依,當時一心為了富貴,想要做那林三爺的姨娘,鋌而走險拐出小主子,事後卻是越想越怕,連日來都不曾睡好,也不敢放開捆綁夏凝玨的繩子,期間夏凝玨醒過一次,卻不曾哭鬧一聲,只拿一雙清泠黑靜的眼眸看著她,直看得她心里發慌,便日日給夏凝玨強灌了使人昏睡的藥湯,一直不讓其清醒。

家中母親和兄長也是責怪多多,怪罪她出此昏招帶累家人,卻不說他們當初也是巴望著她可以當上林家三爺的姨娘,從此跟著雞犬升天的。

這一日,听得門外吵嚷聲,梓依一個激靈,忙忙將夏凝玨塞入床底下,迎出門去,卻是迎來一副鐐銬。

梓依知曉事發,連日來的緊繃情緒終于爆發,嚇得暈了過去,仍被差役拖走。

差役抓人之後,進屋搜索一番,幾次經過床邊,卻是沒有發現床底的人,出門匯合說沒有發現,便離開了去。

人去屋空半個時辰之後,有一中年男子鬼祟著進了來,找了片刻,便將夏凝玨從床底拖了出來。可憐那夏凝玨,幾日來被捆綁著,又無粒米下月復,整日不過灌些湯水藥汁,只顯得臉色蒼白虛弱無比。

那男子將人抗在肩上,悄悄離去。

男子離開之後,屋後便閃出一人來,丟了一個火引子在柴堆上,不多時便是火勢熊熊。

「民不舉,官不究」。

曲桓將梓依一家下獄,卻是知曉這一家絕無幸免。

家奴綁架主人,此風絕不可長。此事一出,各家族中奴僕下人必會有一番整頓,卻已非一家之事。

然而他卻並不貿貿然去林肅家拿了那林歡和他媳婦。畢竟,若那夏家看在親戚的情分上不告他們了,曲桓自是枉做了好人,卻又大大得罪了林家。這林家畢竟是地頭蛇,在蘇州經營多年,若此後每每與他為難,卻是不妙。

于是,曲桓便先派了人去將那夏家周圍監視的一干人等拿下,又幫夏家解了圍。

夏清蓮初見了官兵,雖不知是誰相助,卻總是欣喜的,又听說梓依一家已經被下獄,便著急夏凝玨的下落。待問過並不曾找到夏凝玨,頓時大大的慌了神。

夏清蓮自是不便前往衙門,便讓杜管家和吳英同差役們一同去衙門報備。心急如焚等了一會,終是忍不住帶著梓芳坐了馬車來到衙門附近,等杜管家和吳英一出來便叫了過來。

听吳英說梓依招認將夏凝玨藏在床底下,可當時差役搜索時並未發現,知府便派人跟著他們再去查看一番。

夏清蓮沒有心思回家等待,便坐著馬車跟在眾人後面來到梓依一家藏身的地方。誰知,入目卻是一片焦土。梓依等人藏身之處本是一處木屋,屋內又堆了許多柴火,付之一炬卻是什麼都不曾留下。只在一堆柴火的灰燼中找到一個小小的金鏈子,上墜一個奇異的似火形狀的墜子。

夏清蓮認出來,那是夏凝玨貼身帶著的項鏈,頓時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杜管家等人茫茫然看著眼前一片焦黑,也不由得大哭起來。

夏清蓮不多時便醒來,紅著眼楮吩咐馬車回轉知府衙門。

馬車停在知府衙門前,夏清蓮徑自下了馬車,走到鳴冤鼓前狠狠地敲了起來。古代極少有女子擊鼓喊冤,夏清蓮這一行為,卻是引人注目的很。雖然很快被衙役傳了進去,卻仍引得許多人圍觀。及至升堂,衙門口已是圍了層層的人。

不過半日,蘇州「女神醫」夏清蓮狀告舅母、表哥表嫂和張同知家小公子綁架謀害女童、逼良為妾的事情,便已經傳了出去。

曲知府也以極快的速度將張凡、賴氏和林歡夫婦一干人犯逮捕歸案。

夏清蓮行醫不過年許,但受她恩惠的人,卻也不少,更有些或有權或有勢,便也暗中關照夏清蓮一二。

此次夏家事出,又見知府的雷霆手段,有那曉事的便知曲知府這次怕是要借這個由頭處置了那張同知了,便有那曾受張同知張凡等迫害的人家一同起了狀子,告上衙門。

當然,所有人狀告的都是張凡,畢竟大清律例規定,民告官,如子殺父,先杖責五十,平民原告雖勝亦判徙二千里。

曲桓當然並不曾寄意由這些案子將張同知拉下馬,但張凡的這些罪狀、經年橫行卻無事,一個縱子行凶的罪名,卻足以讓朝中御史參上一筆,丟官免職,卻是一定的了。

于是在曲桓的有意引導下,張凡成了眾人主要狀告攻訐的目標,牽扯出來的案情無數。

而賴氏等母子幾人,卻被以極快的速度結了案。

判刑前夕,夏清蓮去牢里探監。

三女乃女乃哭得極其可憐,狠狠地磕起頭來︰「蓮妹妹,我們都是被張凡逼得,絕不是誠心要害了你的,你就看在你小外甥的份上,撤了狀子吧,輝哥兒還小,不能沒有爹娘照顧啊。」

夏清蓮看著她的模樣,卻是無動于衷︰「你倒知道輝哥兒還小,可玨兒也才八歲,你們也下得了手!你們落得如此下場,卻是咎由自取,更何況,輝哥兒有你這樣的母親,才是他的悲哀。」

「蓮妹妹,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以後都會好好照顧你們家的,求求你,撤了狀子吧……」

三女乃女乃邊哭,邊扯了賴氏的袖子,要她一同求情。

賴氏卻仍是跋扈的性子,牢里環境雖不好,卻也有自家兒子送銀子打點,大苦頭卻是沒有吃的,所以雖是求人,語氣卻反是不饒人的︰「蓮丫頭,你還是撤了狀子的好,不論如何,若非我們家照應你們,你們又怎麼可能在蘇州落腳?說不得祖孫四人早已遭了不測,哪里還能有現在的風光。現如今,你們竟是要將恩人告上衙門的,真真是忘恩負義,再說了,我們原本就只是將玨丫頭領出來玩耍幾天,誰知衙門多事抓了人,偏又失了火,這可怪不到我們頭上,若你早早听了我的話,嫁了那張凡為妻,卻又哪里有這後來的許多事?」

夏清蓮這段時間一直吃不好也睡不好,仿佛一直听見夏凝玨在喊燙喊疼,早已是神情憔悴,目泛血絲,此時听得賴氏的話,竟是大笑起來,眼淚卻是止不住︰「恩人,哈哈……虧你說得出口!我只恨,沒有早些識破你們的歹毒心腸,害了我的玨兒葬身火海,卻不能將你們挫骨揚灰……」

說著,夏清蓮轉身就走,多看這些人一眼,便覺得內心似火焰灼燒,滿腔的恨意卻又發泄不出,只覺得整個人既是滾燙,卻又冰涼。

夏清蓮回到家,終是大病了一場。

夏老夫人在知道夏凝玨葬身火海時就已經病重,夏清蓮撐著身體給母親診病施藥,不得安然,這病也越發重了,直混混沌沌過了一個多月,才終于漸漸好轉。

期間,賴氏等人的刑罰已經判了下來,林歡被判流放邊地十年,賴氏和三女乃女乃則被發賣為奴。

而夏清蓮也听說了,賴氏和三女乃女乃被舅舅家買了回去,只終究是入了賤籍的,身份上卻是難以平復了。

夏清蓮听說此事後,面沉如水。

夏老夫人病重時,舅舅也曾上門來請過罪,那事都是賴氏和三女乃女乃夫妻一手操辦的,舅舅卻是不知情的,夏老夫人听了,心中稍稍安慰一些,總算,自己信任的這個弟弟,卻並非那豺狼之輩。但終究是有了太深的隔閡,兩家來往卻是斷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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