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31
萬壽山
一身著桃紅色狐狸毛短襖,淺粉色內杉,步履盈盈的女子正走向石凳,發間唯一的一支配飾,碧如春水的青玉簪子恰似一片飄落的桃葉,沾染著她的青絲,與她這一身的桃色相應和。她放下手中書簡,托腮凝視不遠處幾只剛剛長出新絨毛的小鴨在荷塘邊抿水,不時抖動一子,模樣十分嬌小可愛。心里一暖,仿佛看到兒時自家的情形,籬笆小院,農夫織婦,她追著院子里幾只小鴨蹣跚學步,母親在身後笑看著她,不時地提醒她小心點兒,聲聲喚著︰「雲縴,雲縴」那是她听過這世間最動听的聲音,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任何聲音能入得心去。除了那個驕傲得不行的男人。她嘴角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遇見荼靡雖是早就料知的事,可不想他竟然是那樣硬生生的闖入了自己的生命。他見她的時候猖狂的很,像是整個天地,他也未曾放進過眼里。魔域的主人,卻不像眾人口中那般猙獰,而是瀑布般的銀發披散著,一身薔薇色長衫及地,素色的袍子隨意的兜在身上,像只狷狂邪魅的妖精。可那眉宇間遮掩不住的妖氣終是時刻提醒著旁人,這是個不能招惹的主兒。她不去招惹他,他卻偏偏來尋了她。她的的確確,是這個世間最普通不過的女子,不過是因為手中握有令天下人畏懼的「滅」才得以被世人所記起,談論。她想,在見到荼靡的那一刻,她應該是愛上他了的。那個男子,在她耳邊狂放的說著,說她生來,注定就是他的。她知道,他是因為「滅」而來的。到底是聖祖開了一個彌天的玩笑,竟叫「生」珠擇了這麼一位主人,魔域之主,生來是要殺生嗜血,屠戮生靈的,手中卻擁有一顆只能救人的天珠,要來何用?他若不是對她手中的具有摧毀一切力量的「滅」起了貪心,又怎會對她動了凡心。如今,任憑他依約而來。
「你終于還是來了擬雲縴輕笑了聲,笑意尚未傳達嘴角就收斂了起來,轉身冷淡淡的瞧著荼靡。
「任憑九宮布下了天大的結界,我要救你出去也是易如反掌,如今你心甘情願的被囚禁在這萬壽山上,不就是麼荼靡輕揚嘴角,自嘲的笑笑,覺得無趣,倚著一方石凳盤腿坐下,看著石桌上擬雲縴的那杯沒有喝完的茶出神。
「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麼還來呢?」擬雲縴神色黯然。
「因為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是啊,我到底想要什麼呢?我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可我卻清楚明白你想要的是什麼。世人懼我持有「滅」,你卻獨獨因為這個而愛上我。可我最終都只是一個平常人,你想要的,我成全不了。如今我只問你一句,你可願放棄天珠滅,就我們二人江湖逍遙?」擬雲縴將所有的一切,都壓在這一場豪賭上,是贏還是輸,都在他一念之間。
「雲縴,你不用這樣逼我和你自己,即使我不答應你,你我二人也可江湖逍遙,沒有誰能夠阻礙我們
看著荼靡,她戚戚然笑了,像是曼珠沙華盛開的九層地獄那般攝人心魄。她想,她早就應該知道答案的,只是害怕從他口中親耳听到時太難堪。他是妖,是有著掌管天下的野心的妖,到底不是尋常百姓。
「你最終,還是不願意,是我把自己看得重了,荼靡,為了我的私願,我可以把天珠滅獻給你,但是,我不敢拿天下蒼生來祭奠擬雲縴抽出腰間一把小佩刀,那上面有著凝聚了九宮宮主的畢生修行的精血,只要往心口上刺一刀,胸口里那顆琥珀色的「滅」珠就會龜裂,連帶著她的生命,一起消失在這蒼穹之間,再無蹤跡。荼靡心中一慟,雙眼像是要齜裂,猛的上前一把想要攔住她,卻只抓住了一縷青煙,轉身才發現,那柄劍直直刺入了他的胸口。
「別了,荼靡擬雲縴傾身過來擁抱荼靡,又將那刀刺入他胸口更深。那個位置,原本該是一顆破碎了的心髒。可是,她不知,全天下的人都不知,他早就沒了心,他的心,鎖在魔域冰湖湖底,沒有人能傷得了他的心。可如今,他卻感受到了冰湖湖底傳來的顫抖,原來是這樣痛,傷心,原來是這樣的痛。
「這把刀,一開始,就是為我準備的是不是?你賭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面前死去是不是!」荼靡一用力,握住她皓腕的手,指尖的指甲瞬間伸長,竟是生生釘入了她腕上。沿著他的指間流下的紅色液體映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臉變得更加蒼白。
「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來呢?」她離他這樣近,近的可以看見他暗紅色的眼眸中自己蒼涼的身影。他的眼里有火,一把可以將她灼得體無完膚的無名之火。他本來高她很多,卻不得不因為傷痛而弓著身子,而與她持平了。她的頭枕在了他的肩上,這樣纏綿的姿勢像是在完成一個單純溫暖的擁抱。最終,禁不住落了淚。
「荼靡,我叫荼靡,開到荼靡花事了,所有的美好,都在我這里終結。當初我為了滅珠而來,想的是得到毀滅一切的強大力量。如今,我為了你而來,只因為是你。可你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卻要殺了我,既然是你想要的,你便拿去吧。只是擬雲縴,你是不是真的能夠殺得了我?」他閉上雙眼,嘴角噙笑,語調溫柔的像是戀人間耳鬢廝磨的情話,卻不曾想過這些話就如同萬千毒針將她傷得千瘡百孔。
「你說得對,我殺不了你,我也沒有想過要殺了你,所以,這把刀,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給我自己準備的這把小佩刀暗藏了玄機,刀柄處還有一把短刀,本來是等受制于人時好抽出短刀,出其不意,攻擊敵人的,如今,這真正淬了九宮宮主精血的刀刃準確無誤的刺入了她的胸口。她的確算好了一切,算好他會阻止她自裁,也算好了他會因她的「背叛」而憤怒疏忽對她的防範。只是,她沒有算到,他能疑她至此。他忽然一把扯開她,直直看著她心口的那一刀。她仿佛听見滅在她體內龜裂的聲音,連同她生命破碎流逝的聲音。他的指尖離開她的手腕,帶出的血珠傾灑在衣上,猶如雪見點染的梅花。他的眼里寫滿了後悔與沉痛。
「你怎麼可以欺我至此!」
「荼靡,我的這一生因為滅珠這樣的殘破不堪,而我卻感激它,讓我能遇見你。今生,我只能陪你走到這里,來世——」她頓了頓,笑咳出一口血來,便再也止不住似的血浸染了她,像是要把他眼里的世界都染成血色。
「還是算了今生已然這般不堪,怎還期望來世最終,她還是沒有說出那句話,閉眼放手垂地的時候,她曾想,本來應說「來世,我等你」的,可是,如今這樣,很好。她從他眼里,看到了她想要得到的,這樣,已經很好。
「今生你為了天下人負我,來世。我便要叫整個天下為你祭奠荼靡從體內祭出天珠生,仿佛有感應般,擬雲縴體內的天珠滅也祭出,一青一玄兩色光芒交錯,在荼靡的掌心盤旋,忽然他緊握掌心,驟然光芒大盛,已經合體的天珠碎散開來,化為赤、橙、黃、綠、藍、靛、紫、黑、白九道光束飛向九個不同方向。待到眾人避開這刺眼的光睜開眼時,已不見了荼靡和擬雲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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